合作(1 / 1)

宿遠封的侍從也被驚到了,毫不猶豫的撲向宿遠封。

利箭最後射穿了侍從的咽喉,血淋淋的箭頭距離宿遠封咽喉僅有一指的距離。

裴明辭的麵色依舊平靜,她身旁的小翠低垂著的眼眸閃過輕蔑。

狩獵自是不能再繼續,回去以後宿遠封便發了高燒,昏迷不醒,寨子裡的所有大夫俱圍在宿遠封的床前診脈,施針,奴仆或端著盆子,或端著藥進進出出,進出院落時俱低著頭。

院子裡,大管家手中持著長劍落在裴明辭纖細的脖頸旁。

小翠被侍從攔著,緊緊的盯著夫人脖頸旁的長劍緊握著拳頭,身體緊繃,眼底陰沉。

小花站在遠處,眼神銳利,死死盯著大管家,手摸在袖子處。

鋒利的長劍緊貼在脖頸上,已經滲出血絲,裴明辭的神情依舊不慌不忙,直直地迎著大管家鋒利的眼神。

大管家早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也著人調查過,並沒有什麼異常。

但他沒有打消過懷疑,且裴明辭也沒有刻意隱瞞過,像是誘使著他發現那個不對勁。

如今,所有的事情擺到了台麵上。

今日的場景兩人早心有預料,期待已久。

“你到底意欲何為?”

裴明辭也沒打算兜圈子“你確定想讓我在這麼多人麵前說?”

大管家揮手讓其他人退下,沒了阻攔,小翠快步移至裴明辭身旁,小花依舊站在遠處,姿勢一動不動。

裴明辭抬眸,眼中全是毫不掩飾的野心“我要中宮皇後之位”

大管家神色依舊沉穩,不動聲色道“我們小小的山寨恐怕容納不了姑娘如此宏願。”

裴明辭卻輕笑一聲“你不用跟我拐彎抹角,我的祖父曾在宮中教習皇子,宮闈隱秘,自然知道一二,你請我至此,不就因祖父往昔榮光,兼我素有才女之名麼。”

裴明辭輕鬆把橫在脖頸上的劍移開,一步步朝著大管家逼近,那氣勢猶如一隻捕獵的猛獸,讓人膽寒。

“如今鎮東王反叛,烽火燎原,天下即將大亂,朝堂之上,皇子爭位正酣,正乃風雲變幻、豪傑並起之時,此時不出,還待何時?”

“不曾想,你竟如此畏首畏尾、優柔寡斷,全然看不清這眼前的局勢”

她朱唇輕啟,又添奚落“莫不是被這山裡的安逸生活消磨了銳氣,懼怕外麵的風雨,不敢再踏出這山門一步?”

“這樣想倒也對。”

“瞧瞧這龍虎寨,雖在深山之中,你也隻身為寨中大管家,可那大當家卻對你唯命是從,這寨子裡諸事大小,基本都由你一人獨斷,何等威風。”

“你倒也能在此地逍遙自在到老,金銀財寶不缺,每日被一眾嘍囉奉承著,日子過得愜意無比。”

“隻是可憐你的舊主,若是泉下有知,該是怎樣的後悔?居然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了這樣知道享樂忘恩負義的縮頭烏龜。”

隨著裴明辭一句一句氣定神閒的話砸下,大管家的臉色愈發冷凝,忍不住怒喝道“你休要胡說!舊主昔日之恩,我銘記肺腑,日夜不敢相忘,這龍虎寨的一磚一瓦、一兵一卒,皆是我的心血,隻為助大當家成就大業,你不過才入寨幾日,怎敢如此信口雌黃,隨意編排於我。”

裴明辭一步步拉近與大管家的距離,壓迫的氣勢逼得人腿軟,直到兩人近在咫尺,方才止步。

她附耳低語,語氣淡然中夾雜著一絲嘲諷。

“我說錯了?那怎麼遲遲不見你有動靜。”

“莫非要等到江山易主、四海升平之際,再妄圖興兵反叛。”

“彼時,百姓渴望安寧,您逆勢而動,這豈不是公然與蒼生為敵,冒天下之大不韙?倘若閣下當真有這般孤注一擲、挑戰天命的英豪氣魄,我自當五體投地、誠心拜服。”

大管家冷凝著臉推開近在咫尺的裴明辭,注視著她始終平靜看不清情緒的黑沉眼眸。

半響,他還是開了口,聲音艱澀

“你想怎麼做?”

此話一出已是妥協。

被推開的裴明辭也不惱,看著大管家勾唇一笑,好似他的妥協早在她的意料之內,她悠悠開口,聲線不容置疑“你隻需配合。”

簡單四字,仿若一道指令,既定下了往後的合作基調。

大管家被她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得惱怒,聽到此話更是皺眉“我怎知你會做出何事?”

“總歸不會對寨子不利,畢竟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的道理,楊先生不會不懂吧?我如今身處此地,與寨子利益相連,又怎會自毀根基?”

說到此處,她特意頓了頓,目光直直地看向大管家,眼中透著幾分篤定,幾分安撫,喚了一聲“楊先生。”

大管家一愣。

裴明辭嘴角噙著笑,再次開口“楊先生?”

大管家扭過頭,沒對她突然改變的稱呼說什麼,看著院落進出不斷地奴仆,胸膛劇烈起伏,片刻後,從牙縫中狠狠擠出一句“如果你再傷害當大當家,我不會放過你。”

“那你管好他,”裴明辭嘴角弧度絲毫不變,語氣卻輕蔑。“你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瞧瞧你都教出了怎樣一個紈絝子弟。”

大管家自然聽旁人說了事情的始末,被她如此直白嘲諷,他臉色難看。

“大當家醒了!”一道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大管家立刻衝進房中,裴明辭看了小翠一眼,小翠點頭,她才慢悠悠的跟著進去。

故事至此結束。

幾人聽完大當家的狡辯,移步至廂房側間,小花便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問“主上為何放過他?此人形跡可疑,前言不搭後語,還是自己人用著放心。”

裴明辭瞥了小花一眼。

剛才的那道黑影,趕忙上前一步,單膝跪地,表衷心“主上,您信我,他絕對沒有被換掉。”

跟宿遠封容貌身形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道“那能是什麼緣故?難不成是孤魂野鬼附體?我倒也曾聽聞,人高燒不退之時,遊魂容易趁虛而入。”

小翠望向裴明辭問“主子信鬼神嗎?”

“我隻信我自己”裴明辭語氣不容置疑,並未過多解釋緣由,隻是簡短地吐出幾個字“先留著。”

眾人對裴明辭這般決斷早已習以為常,齊聲應“是。”

大當家這一病就臥床了多日,至今未離開房內半步,一連幾天寨中大夫們焦急的進進出出。

床上的大當家仿若換了個人一般,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除了每日勉強進食,其餘大部分時間都蒙著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除了從小到大的親信經常待在大當家的房中,連大管家來了,大當家每次也都借口頭疼,不願與他交談,不知又置哪門子氣。

大管家心情暴躁,一時間寨子裡氣壓低沉。

文景堂內,眾人分坐兩旁,裴明辭與大管家並排而坐於上方。

在一陣沉默中。

座下一人著一襲藏青色長袍起身,朗聲道“依我之見,這隱形衙門倒是頗具可行性。”

他話音剛落,一身著白衫,腰掛鵝黃玉佩之人,霍然起身大聲駁斥“行什麼?諸位是什麼身份,心裡沒點數嗎?是山匪,在旁人眼中,那就是燒殺搶掠、作惡多端的代名詞!如今倒好,山匪要設一個隱形衙門,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讓人笑掉大牙嗎?”

說著,他還猛地一甩衣袖,將矛頭徑直對準上座,言辭愈發犀利“夫人養在深閨,自然不知道外麵的世道對咱們這些山匪是什麼印象,這等荒唐主意,也能提出來!”

端坐上位的裴明辭仿若置身事外,對這激烈的爭吵仿若未聞,隻是微微低垂著眼眸,伸出素手,輕輕拈起茶盞,動作優雅舒緩。

她將茶盞送至唇邊,輕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在唇齒間散開,而她的麵容依舊平靜如水,波瀾不驚,讓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一位身著青衫男子緩緩起身,他先是拱手向四周行了一禮,而後清了清嗓子,聲音打破了堂內的寂靜“諸位且想想當下局勢,皇帝對各封地層層加碼,不斷增加賦稅,藩王們更是有樣學樣,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變本加厲地加大盤剝力度,將沉重的負擔一股腦兒轉嫁到無辜百姓身上。”

言罷,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眾人,眼中的沉痛與憤怒愈發濃烈,接著說道“藩王之下地方官府更是屍位素餐、無所作為,上上下下沆瀣一氣,借著征稅之機,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把百姓們逼得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不僅如此,為了應對那早晚而至的戰亂結局,上位者們仿若發了瘋一般,征調大量的勞役。”

“老百姓被驅趕著,沒日沒夜地用於軍事防禦工事的修建,打造兵器以供軍需,田間地頭少了勞作的主力,農事荒廢,糧食歉收,百姓們食不果腹,餓殍遍野之景隨處可見。”說到此處,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更令人發指的是,很多地方還強征婦女,以供己用或討好上司。良家女子稍有姿色,便難逃厄運。這些官吏仗著手中職權,為所欲為,犯下這等傷天害理的惡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咱們雖是落草為寇,在世人眼中背負著惡名,可大家想想,如今這黑白顛倒,為官者本應秉持正義,護佑一方百姓,卻反倒成了為禍百姓的惡狼。咱們這些被視作‘作惡’的人,此時站出來,做些扶危濟困的好事,又有何不可?”

“此時設立隱形衙門,暗中幫扶百姓,為他們主持公道,打擊那些魚肉百姓的權貴惡吏,如此一來,既能改變百姓對咱們的刻板印象,博一個好名聲,又能為咱們日後的大業積攢民心,鋪就一條康莊大道,這可是一舉多得的良策啊!”

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擲地有聲,仿若一道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開。

堂下之人先是一愣,隨即不少人微微點頭,交頭接耳,紛紛表示讚同。

一位一襲月白色長衫麵容清俊之人站起身來,附和道“咱們雖說如今落草為寇,被世人打上了山匪的烙印,可咱們哪個不是有血有肉、心懷壯誌之人?大家想想,你們真能忍心看著百姓在這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掙紮,受儘欺淩,而無動於衷嗎?”

“…你”身著白衫,腰掛鵝黃玉佩之人掃視全場,隻見原本喧鬨反對的眾人,此刻隻剩兩三個依舊麵帶不讚同之色,其餘人等或麵露沉思,或已悄然轉變態度。

他微微仰頭,目光上移,看向端坐上位的大管家,竟發現大管家也是一臉默許的神情。

他們文景堂中人雖數量不算多,卻個個都是大管家精心挑選、極其親近之人,平日裡跟在大管家身邊,耳濡目染,自然也知曉諸多陳年隱秘之事。

他們心裡清楚,裴明辭今日這一提議,看似大膽冒險,實則深謀遠慮。

這亂世之中,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山寨若想要長久立足,有了這隱形衙門,大有益處的。

若遇戰事,便可打著 “替天行道,解救蒼生” 的旗號發兵,百姓苦不堪言已久,見山匪竟有如此義舉,定會人心所向,屆時不管是攻向哪處,都師出有名,對山寨的長遠發展無疑是裨益無窮。

且他們雖落草為寇,可骨子裡大多還是文人脾性,誰不想在這亂世之中,博個好名聲,留下一段佳話?

如此一想,這設立隱形衙門一事,雖說乍一聽膽大瘋狂,可一旦做成,所能帶來的利益無論是聲名還是實際回報,皆是不可估量的。

他坐下沒再出言反對。

而從頭到尾裴明辭隻是氣定神閒的看著一切,從一開始有人叫囂不滿到所有人同意結束。

眾人踏出堂口,陽光灑落。

白衫,腰掛鵝黃玉佩的男子快走兩步,側身向藏青色長袍男子道“堂上對事不對人,莫放心上,走,我請你喝酒。”

藏青長袍男子抱臂,微微仰頭,哼了一聲“哼,誰稀罕你的酒,把你新得的畫拿來瞧瞧。”

“行,隻許瞧”腰掛鵝黃玉佩的男子警惕“彆動歪心思,那可是我的寶貝。”

身著青衫的男子湊上前,一聽眼睛一亮“是他剛得的那幅畫!我也要看,這人好生慳吝,如今怎麼舍得了,我都惦記好久了。”

這話音剛落,其他人也都像聞著蜜的蜜蜂一般蜂擁而至,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嚷著要看。

這幾日,山寨附近所有的村落縣城開始流傳著一條小道消息。

王家村賣釵環的王家大姑娘被歲數可以當她爹的村長強娶,他爹告上官府,官府不作為。

情急之下拿出全部的積蓄求了路過的山匪,結果山匪一文錢沒收,把她的事兒給辦了,把村長一家綁了吊在官府衙門上。

一時間此事如水進熱油,沸沸揚揚,發酵的飛快。

有消息靈通的茶樓之人說,因著龍虎寨大當家那位夫人心善,看不慣女子被欺負。

大當家本質也是純善之人,無奈被官府逼迫才落草為寇,夫妻倆自然要幫那個人討回公道。

這消息大多數無官身的平民是買賬的,可後宅的夫人們聽了大多是不屑一顧的,並打算回去好好教導自家女兒。

王家大姑娘在茶樓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否定。

才不是這樣呢,明明隻有那位神仙一般的女子救了她,哪有什麼大當家什麼事兒,更彆說她那個罪魁禍首的父親了。

在她的記憶深處,王家村宛如一座被詛咒的魔窟,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絕望與痛苦。

那地底的地窖,是她們姐妹三人噩夢的滋生地。

地窖裡,終年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混雜著潮濕的水汽,牆壁上布滿了墨綠色的青苔,時不時有水珠從頭頂的石壁上滴落,發出 “滴答滴答” 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陰森。

角落裡,老鼠肆無忌憚地穿梭、啃咬,發出的吱吱聲如同尖銳的指甲劃過玻璃,讓人心驚肉跳。

淒慘的哭喊聲,粗暴的打罵聲,伴隨著□□遭受折磨的悶哼,每一幕都像是被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大姑娘的心底,成為她午夜夢回時最可怖的夢魘,一次次將她拖回那暗無天日的深淵,讓她在冷汗中驚醒。

大姑娘靠著一手精湛的手藝能為父親掙來錢財,才勉強從他指縫間擠出一絲機會,踏出那暗無天日的牢籠,去外麵得以一見久違的陽光。

每次外出,她都貪婪地呼吸著外麵清新的空氣,看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滿是茫然。

她有機會外出的每一天她都想跑,不顧一切地跑!

可腳步剛挪動,又有什麼狠狠勒住了她。

她深知,自己跑不了,妹妹們還被困在地窖裡。

而她每次能被放出來,又何嘗不是父親的 “精心算計”,他拿捏準了二姑娘和三姑娘還被拴在家中,如同人質一般,讓大姑娘不敢有絲毫反抗。

她也不敢報官,她也曾見過那些試圖逃跑,報官之人的淒慘下場,那聲聲慘叫至今仍在她耳邊回蕩。

其實,她真的很壞,很壞,她對不起妹妹們的信任。

她是真的想跑,不顧妹妹,逃離這人間煉獄。

但她每次外出,她都沒有動一步。

她想,這或許就是自己與那些畜生最大的不同。

二姑娘和三姑娘,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囚禁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窖之中,隻是偶爾,父親才會將她們帶出去逛一逛,讓她們得以一見陽光,偽裝成一個普通小村子裡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年幼的她們,每日隻能緊緊依偎在一起,瑟縮在冰冷潮濕的角落裡。

耳邊永遠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陣粗暴的拉扯聲,一個微弱的聲音哭喊道 “求求你,放過我吧……” 隨後便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她們曾無數次在黑暗中嚇得流淚,後來再次聽到再也流不出一絲淚水,眼神逐漸變得空洞麻木,沒有一絲光彩。

直到一天,裴明辭仿若一道光,穿透重重黑暗,照進了她們的黑暗的世界。

那時大姑娘已經成年,她再也不被允許出去賣簪子了。

在賣簪子的最後一天,突然有一個女子找上了她。“聽說你要嫁人了?”

嫁人?不過是父親的說辭罷了,讓她好順理成章地消失。

大姑娘已沒心思再強撐起笑容,略顯冷淡地 “嗯” 了一聲。

“你如果不想嫁人,我帶你走。” 那女子的話仿若一道驚雷。

大姑娘猛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渾身像在發著光一樣。她嗓音顫抖,帶著不敢置信“你在說什麼?”

很快她反應來,以為這人是誤會了自己回應冷淡是對婚事不滿,她感謝這個人的善良,勉強說道“我當然想嫁。”

“那換一種說法,你想不想繼續賣簪子?” 女子繼續道

“你什麼意思?”

女子目光淡淡“不打啞謎了,我是來救你的,不用多說,我知道你們村裡地下的事情。”

女子旁邊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道“是的,你沒有看錯,我們家主子是天上派下來拯救你們的神仙。”

一個冷淡點的丫鬟斥道:“閉嘴!”那高個子丫鬟撇了撇嘴。

大姑娘整個人卻慌亂了,她連連擺手“你說什麼?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女子仿若未聞,自顧自道“先去救你的妹妹,然後你們來山寨投奔我。之後我會派人把這個村子給屠了,再把地下的人救出來。但是事情先不要暴露,要先裝作是你不想嫁。”女子條理清晰地交代著。

“我聽不懂你……”大姑娘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她緊緊捏著自己的手指,眼中的驚恐與抗拒愈發濃烈,聲音顫抖著斥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這個人是得了失心瘋嗎?嫁給誰關你什麼事?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

那個個子高挑的丫鬟不滿地嘟囔“你怎麼罵人呀?”

女子卻絲毫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用擔心,我有足夠的能力。你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嗎?”湊近大姑娘,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天下至尊,所以我是要與天下為敵的,你們那點兒事兒不算什麼。”

十幾年來,如墨的黑暗如影隨形,死死纏繞著大姑娘,讓她幾乎窒息。

而如今,這女子卻將那些沉重如山的苦難如今卻被人輕描淡寫地說沒關係,能輕鬆解決。

一直壓在大姑娘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此刻竟被這女子的寥寥數語狠狠衝擊。

她隻覺眼前的一切仿若一場不真實的夢境,這麼多年,隻有兒時幼稚懵懂之際,才做過被人拯救的美夢,十幾年過去,早已不敢奢望,看來是要離開妹妹們,她又開始無望的做美……

突然,她的臉被掐住,力道不輕,大姑娘吃痛,那女子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說道“沒做夢。”

臉上很疼,可大姑娘的笑容卻不自覺的變得很大很大。

“當然,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女子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篤定。

大姑娘仿若失了魂一般,隻能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女子。“成為你的人,是像他們兩個這樣嗎?”站在陽光下麵。

女子淡然開口“差不多便是如此,不必再整日困於這暗無天日之地,能擁有權勢,有了權勢,旁人自是不敢再隨意欺淩你們。不過,這一切終究還得靠你們自身努力,權勢我不會白白送你。至於救助其他村子的人,向罪魁禍首報仇,我可予你們曆練之機,助你們成長,你們自行去救他們,我隻負責救下你們所在的這個村子,可明白?”

王家大姑娘激動得難以自已,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隻知道不停不停的點頭。

她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衝出胸膛,太陽穴處的血管突突跳動,清晰可見。

她好想笑,把這些年壓抑的恐懼與絕望一股腦地宣泄而出,可喉嚨卻像是被一隻冰冷、無情的鐵鉗死死扼住,喉管因過度激動而近乎痙攣,任憑她如何努力,也隻能擠出乾澀、破碎得如同風中殘葉般的嗚咽聲,那聲音在空氣中斷斷續續地飄散。

以前她的願望是能夠多看一會兒陽光,願望再奢侈一些,便是帶著妹妹們逃離那裡。

可是現在這個神仙一樣的女子說會給她們權利,讓她們不被彆人欺淩,可以每天看到陽光,甚至還可以報仇。

至於去拯救其他村子,其實她的心裡很小,小到她的妹妹們得到拯救就可以了。

她的良心同情心,早就在這日久的黑暗中折磨沒了。

但是這個女子說她要拯救村子,那她就要拯救村子。

數十載的禁錮,仿若堅不可摧的牢籠,如今卻被這女子輕易打破,黑暗仿若被一道利刃撕開一道口子,曙光傾灑而入。

此刻哪怕這女子改變主意不要她了,她也要死死黏著,求她收留。

她凝視著眼前的女子,眼中滿是決絕,為了能留在這女子身邊,她什麼都願意做。

王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得知大姐這天要走,徹底消失在她們生活中,她們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可當真的離彆到來,她們發現心底還是湧起了陌生的情緒-傷心。

大姐是唯一能替她們看看陽光,給她們描述外麵場景的人,如今也要消失了。

她們知道自己是大姐的拖累,沒有她們,大姐早就走了。

她們後悔自己以前的自私,為什麼以前沒讓大姐走。

今天大姐也被那個老東西威脅,若大姐走了就把她們兩個殺了。

可死就死吧,現在這樣,跟死也沒什麼區彆了。

她們心裡祈求著,大姐走吧。

然而,大姐竟然回來了,身旁還站著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真可憐,這麼漂亮。

很快,她們就發現了不對勁。為什麼這個人也在地窖裡?父親呢,怎麼沒攔著?

大姐一下子把她們拽了過去。

地窖其他人察覺到異樣,大聲叫嚷。

二姑娘和三姑娘愣愣地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也要留在這兒了嗎。

可很快,那漂亮的女子朱唇輕啟,吐出一個字。

她說“殺!”

緊接著,那漂亮的女子身邊的一個女子一下子衝出去,揮舞著刀劍。隨後,那漂亮的女子身邊一個又一個人現身,將那些人都殺了。

這是她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景象。

原來,血液也可以這麼 “漂亮”,。

麻木的心臟漸漸跳動,情緒重新回到身身上,眼淚了流出來,原來她們還會流淚。

她們不自覺地微笑。

這猙獰的麵目怎麼這麼可笑,這麼讓人好笑。

殺。

這個字真好。

好厲害,這個姐姐。

然後大姐告訴她們,以後可以跟著這個姐姐了,跟著這位姐姐,她們以後也會變得很厲害,能看到好多好多的陽光。

真好啊!

那漂亮的姐姐身邊的那個高個子的人說“是的,這位姐姐就是神仙。”

這個姐姐這麼漂亮,這麼厲害,原來是神仙呀。

怪不得。

她們滿心歡喜,想著以後也要跟著這個姐姐。像這個姐姐這麼厲害,姐姐讓她們做什麼她們就乾什麼。姐姐身上好香好香的,沒有一點這個地窖裡的臭味兒。

姐姐淡淡的目光掃過來,她們本該是害怕的,可莫名地,隻覺得好看,隻有好看,沒有害怕。

她們想親近她,很想親近她,想謝謝她,可是她們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

笑容滿麵,眼中含淚,內心充滿著喜悅與解脫,根本說不出話來。

那個姐姐可能也看出了她們的心思。

“說不出來就彆說了。” 姐姐說

可是她們知道,姐姐知道她們很謝謝她,真好啊,真好。

好久沒做過這樣的美夢……,這麼真實……

突然,臉上傳來劇痛,姐姐一隻手掐住她們一個的臉。“你們王家人這麼喜歡做夢嗎?”

她們瞪大了眼睛,這居然是真的!

神仙姐姐好厲害。

神仙姐姐突然把匕首拿出來,扔給她們三個,然後那個高個子的人拖來了她們的父親,父親手腳都被砍下去了,隻能瞪著她們。

“自己終結自己的噩夢吧。” 神仙姐姐神色平靜

於是她們和大姐一起三個把匕首插到了父親的身體裡,一刀又一刀,插入雙眼,頭上的骨頭太硬了,不好插,轉換陣地,插進喉嚨,……一路往下,不放過一處。

血液濺到了她們的臉上,熱熱的,讓她們很安心。

她們跟著神仙姐姐走出了昏暗的地窖,外麵沒有陽光,是黑夜,可是旁邊跟著的是神仙姐姐,沒有陽光也讓她們很開心。

接著神仙姐姐跟她們說要她們演一場戲,二姑娘問演了戲,姐姐會開心嗎

神仙姐姐說會

她們立馬就想演。

神仙姐姐找來了一個人,然後那個人在臉上戴了個東西,很快那個人變成了父親。

她們握緊了匕首。

神仙姐姐告訴她們這是戲法,這個人到時候要演她們的父親。

又告訴她們,她隻殺了她們家下麵的人,上麵的人隻殺了她們的父親。

到時候演的戲隻有那個人是假的,到時候把她們村裡的其他人都真殺了。

好精彩的戲,她們喜歡。

——

“小姐,當時若不是您及時出現,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會落得怎樣的下場,說不定…… 說不定早就心灰意冷,尋了短見,投進那深井之中,了此殘生了。如今,我們姐妹三人已無依無靠,唯有投靠小姐,還望小姐成全,給我們一個報恩的機會。”

王家大姑娘跪在裴明辭麵前,滿眼堅定,她身旁兩個尚且年幼的女孩,見姐姐如此,亦是一臉決絕,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與姐姐相同的渴望,跟著姐姐一同跪了下來。

此時冬日久違的暖陽透過文景堂窗格灑落,鍍在高坐明堂的裴明辭身上,像普度眾生的佛聽到虔誠信徒的祈求,一臉慈憫,好似十分動容。

她走下高台,輕輕把虔誠的信徒扶起,輕柔的注視著她,輕輕的把她攬在懷中。“以後不許說這種話。”

“小姐,父親他其實經常虐待我,若是小姐不願收留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往何處,這往後的人生,還有什麼盼頭,又有何意義可言?”王家大姑娘言辭懇切,聲音略帶哽咽,說到動情處,肩膀微微顫抖。

裴明辭似是無奈地輕輕歎息一聲,終是妥協“罷了,你就跟著我吧。”

王家大姑娘深深的把頭埋在裴明辭的懷中,熟悉的氣味和溫度讓她的心重新回到安心處“謝謝小姐垂憐,小姐的大恩大德,阿紫沒齒難忘。”

裴明辭鬆開王家大姑娘看向大管家“楊先生,不知還有多少女子如阿紫這般,深陷苦難泥沼,飽受折磨。我每每思及,心中便如刀絞,實不忍心放任她們在絕望中苦苦掙紮,輕易毀了自己的一生。不知可否在山下設立一處救治處,也好給她們提供些許庇護。”

大管家恭敬道“夫人吩咐,屬下自是全力以赴。”

“阿紫,你可想一同參與此事?” 裴明辭轉而望向王家大姑娘。

王家大姑娘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忙不迭應道:“謝小姐信任,我定會做好。”

“小姐,您有所不知,許多閨閣小姐在我這兒買過釵環,與我閒聊時,都曾傾訴過各自的婚嫁煩惱,她們若是知曉了咱們要設立救治處這事,定會喜出望外。我一會兒就下山,把這個好消息告知她們。”

“不僅如此,我還結識了不少商家,俱是專做女子生意的,像那些脂粉鋪子、綢緞莊之類的,他們往來的客人眾多,人脈極廣,可以把這個消息傳播得更廣,讓更多女子知曉,前來尋求幫助。”

“好姑娘。” 裴明辭輕聲讚許,眼中滿是欣慰。

“小姐教的好。” 王家大姑娘眼神中滿是崇拜,仿若追星逐月的信徒。

文景堂眾人在旁邊瞧著這一幕,個個目瞪口呆。

王家姑娘們分工明確,大姑娘每日上午便雷打不動地盯著救治之處,事無巨細,皆親力親為,下午則不辭辛勞,與其他商家走動聯絡。

二姑娘則繼續守著珠寶釵環的生意,每有客人光顧,便笑意盈盈地把好消息告知對方。

集市上人頭攢動,喧鬨非凡,攤位一個挨著一個,貨品琳琅滿目。

一位衣著華貴的紫衣女子在丫鬟的簇擁下,嫋嫋婷婷地朝著王家姑娘們的小攤走來。

這小攤上那些釵環雖所用原料並非極其珍貴,但勝在做工輕巧,獨具巧思。王家姑娘心靈手巧,每次設計製作都彆出心裁,務求樣式新奇,總能精準擊中那些閨閣小姐的喜好,故而這小攤在集市中頗有人氣。

她的目光掃過小攤上琳琅滿目的釵環,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一款精致的玉簪上,頭雕刻著一朵盛開的牡丹,花瓣層層疊疊,栩栩如生,仿若能聞到花香。

紫衣女子輕輕拿起玉簪,在發間比了比,隨口問道:“你說的是裴小姐嗎?”

二姑娘揚起明媚的笑容,毫不猶豫地應道:“是裴家大小姐,她可是個大好人!”

一旁的三妹妹本在整理首飾盒,聽到這話,活潑地附和著“是的,是的,是裴大小姐。”

紫衣女子拿著簪子的手停頓,不自覺瞪大眼睛“她最是端莊,怎麼會……”

以前息縣誰人不知裴家小姐最是端莊,是有名的才女,是夫人們用來教育小姐們的模範例子。

可如今,時過境遷,裴家大小姐的名聲早就壞了。街頭巷尾都在傳,所有人都以為端莊的大小姐為了守護貞潔會死在新婚之夜,畢竟按照常理,大家閨秀視名節如生命。可誰能想到,她活了下來。

這下可好,她瞬間成了所有息縣後宅夫人用來教育小姐們的惡劣例子,隻要一提起,便是連連搖頭,告誡自家女兒千萬不能學她這般 “離經叛道”。

如今居然又做了如此出格之事。

最小的三姑娘稚嫩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倒顯示出與她的年紀不符的冷漠,拿過紫衣女子手中的釵環,直直的看著她。

熱情的二姑娘也不再搭腔。

紫衣女子感受到他們的排斥,阻攔正要開口的丫鬟,離去。

一上午下來,進店的客人大多如此,聽聞裴家大小姐的名號,不是麵露驚愕,就是言語間帶著鄙夷。

三姑娘冷著臉對二姑娘說“阿姐,我不想幫她們了,她們背後指不定怎麼說裴小姐呢。”

二姑娘也怪她們,但還是壓下心中的怒火教導尚且年幼的妹妹,她努力組織好語言告訴年幼的妹妹

“閨閣裡的女子,自幼所受的教導更加嚴苛,她們要讀《女訓》,要讀《女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小讀到大。可那些書裡的東西,看似在教她們守規矩,實則很害人,所以,不要怪她們,她們也是受害者。” 二姑娘輕輕撫摸著三姑娘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當然你也可以在心裡偷偷的怪,但是不要告訴裴小姐哦,不然她會傷心。”

“嗯,我隻在心裡偷偷的怪”三姑娘點點頭,可沒過一會兒,她又冒出了疑惑,眨著大眼睛問“可是裴小姐也是閨閣女子,也讀過這兩本書,她為什麼不像其他的人這樣?”

“所以裴小姐很厲害,”二姑娘眼睛一亮“世間不是所有閨閣女子都能像裴小姐著般,能打敗那兩個害人的東西,裴小姐定也是恨那兩個害人的東西的,而我們現在的目標是什麼?”

“打敗那兩個壞東西!”三姑娘又悄悄小聲的說“讓裴小姐也抱抱我。”

上次她看大姐被裴小姐抱在懷裡感覺好舒服,總感覺裴小姐身上很神奇,她一看就感覺自己有了很多用不完的力氣。

王家大姑娘正監督著救治之處,突然手臂被李媽媽碰了碰,她順著李媽媽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後麵,隱隱約約有個身影。仔細一瞧,是一個身著紫色衣裙的女子,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

察覺到她的目光一下子躲了回去。

王家大姑娘和李媽媽對視一眼,二人皆心領神會,並未貿然上前,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和周圍的人一起耐心地等著她自己走出來。

良久,那女子似乎終於鼓起了勇氣,緩緩從樹後現身。

隻見她此刻模樣頗為狼狽,衣擺處沾滿了濕漉漉的泥土,像是一路走來在泥地裡摔了不少跤,鬢發也淩亂不堪,幾縷發絲肆意地垂落在臉頰兩側。

從這副模樣便能猜出,她不知曆經了多少艱辛,才一路尋到此處,想必這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她的衣擺沾著泥土,鬢發也亂了,臉上沾著泥塊,不知走的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