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穿梭在一片黑暗的樹林中,袁小虎歎了口氣:“好了,我的祖宗,咱們已經在路上了,你現在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吧?”
桑落沒有回答,而是對袁小虎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覺得沈雪遙上大學期間為什麼要自己租房住?”
袁小虎想也沒想就說:“這還用問,當然是為了方便她的姐妹住唄,她們姐妹兩人交替上學,如果住宿舍的話很容易露餡,而且一個人住宿舍,另一個人就沒地方住了,所以必須租房。”
桑落說:“但是沈家靠種地為生,拿一大筆錢供沈雪遙在市裡租房也太奢侈了。”
袁小虎聳聳肩:“這有什麼?咱們查資料的時候你注意到沒,沈雪遙是村裡唯一一個大學生,簡直就是全村的希望呀!如果我是她父母,我賣血也要支持孩子!”
“但是她的父母看上去對她似乎並不是很重視,”桑落又提出了質疑,“我們打電話通知她父母來認屍的時候,她媽媽簡直對她的死毫不關心,甚至還說什麼拿屍體去喂野狗也沒關係。”
袁小虎沒當回事:“就是想撇清關係唄,審訊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杜淩風他爸都快要殺人了,如果沈雪遙的父母敢露麵,說不定真的會被殺死,我比你早工作一年,這種事情我見多了,活著的時候關係再好,死了都是人走茶涼。”
“還有一個很小的細節,”桑落回憶道,“所有同學都說沈雪遙的皮膚一直很白,但是隻有班長說,他見過兩個膚色的沈雪遙,你不覺得奇怪嗎?”
“對哦,”袁小虎開始思考,“那個皮膚暗黃的女屍是真正的沈雪遙,我們推測她有個皮膚雪白的雙胞胎姐妹A,如果是兩個人交替上學,應該會有很多同學看見沈雪遙的皮膚黃一陣白一陣的,再加上她長得美貌,引人注目,應該會有不少人記得,但是隻有班長提出了這一點,難道班長在說謊?”
桑落搖搖頭:“不是班長在說謊,而是隻有他看到了兩個沈雪遙——真正的沈雪遙隻在開學體檢那天去過學校,在那之後,出現在大眾視野裡的一直都是A,是A在大學裡學習了四年,是A受到很多男生的追求,是A在和杜淩風談戀愛。”
桑落一時間想到了她在現代看過的許多新聞,有些人會冒名頂替他人上大學,從而獲得一個好文憑,完全改變人生。
【替】字真正的含義,是A一直在替沈雪遙上學,A頂替了沈雪遙的人生。
同學們印象裡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沈雪遙本人。
袁小虎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一直都是A,所以同學們一致認為她皮膚雪白,也就是說,沈雪遙考上大學卻沒有去,而是心甘情願把上學的機會讓給了自己的姐妹A,這也太……太姐妹情深了,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呢?”
桑落還沒說話,袁小虎就自問自答:“估計不是單純出於感情,而是為了錢,說不定這個A給了沈雪遙一大筆錢,讓她甘願放棄上大學。”
“又或者——”袁小虎繼續分析,“沈雪遙不是自願的,她去參加了入學體檢之後,就被A囚禁在了某個地方,然後A光明正大地替她上了大學,後來A殺了人,又用沈雪遙來頂罪,如果真是這樣,沈雪遙真是太慘了,我們一定要替她伸冤!”
“喂喂,屍檢報告你也看過,”桑落提醒道,“沈雪遙的身體很健康,沒有傷痕和被虐待的痕跡,而且她的皮膚粗糙,一看就是長期風吹日曬的結果,這哪裡像被囚禁了?”
“也對,”袁小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是我想太多了,話說回來,不管什麼原因,總之A替沈雪遙上了大學,但是——”
“既然她們倆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A不親自去體檢呢?這樣就不會露出馬腳了,而且既然是一個人住,乾嘛不住宿舍呢?這樣可以省一大筆錢。”
袁小虎越想越奇怪。
桑落靠在窗邊:“這個A一定有某種原因不能體檢,也不能住宿舍。”
袁小虎恍然大悟:“她有病!她有某種傳染病或是皮膚病!所以她不敢住宿舍,她怕傳染給其他人,被大家嫌棄,她也不能去體檢,怕體檢不通過。”
“沈雪遙和A戀愛的時候,兩人曾經約定過婚前不發生關係,他們做過最大尺度的事情也就是拉手,”桑落再度提示,“我給目擊證人錄口供的時候,他說杜淩風一直在罵A,其中有一個詞讓我很在意。”
“哪個詞?”袁小虎趕忙問道,證人的口供他也翻看過,但是已經不記得這麼具體的細節了。
“怪物。”桑落緩緩道。
車子駛出樹林,進入一片田地,兩人一起看向前方,袁小虎緊皺眉頭,思考著桑落給出的提示。
罵人的詞這麼多,有傻X、賤X等等,為什麼杜淩風偏偏選擇了“怪物”這個詞?
他一定意有所指。
“A的身體一定有什麼問題,”袁小虎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想,“這對情侶約定婚前不發生關係,但是他們訂婚之後或許嘗試過,那晚杜淩風去了糧油家屬樓,想給A一個驚喜,那晚他們說不定發生了什麼——”
“裸體!”袁小虎終於想通了一切,“杜淩風態度發生變化的關鍵原因,就是他看見了A的裸體!”
“那晚他們嘗試進一步接觸,杜淩風第一次看見A的裸體,她的身體一定異於常人,杜淩風才會罵出‘怪物’這個詞。”
“所以回家之後他態度大變,立馬就要退婚。”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我甚至懷疑A是個畸形人,”桑落淡淡地說,“正因為A是畸形,所以沈家在生下雙胞胎之後立即就把他送了出去。”
“A在學校裡不肯交友,不是因為她性格孤僻,她是怕女性好友看見她的身體,住宿舍和體檢也是同理。”
“對對對!”袁小虎無比讚同。
桑落話鋒一轉:“但是這樣一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我們在人口登記上沒有找到A的名字,有兩種情況:一,沈家一直把A養在家裡,隻是沒有給她上戶口;二,沈家把A送人了。”
“先說第一種,如果A一直在沈家生活,那沈家父母為什麼要讓畸形的女兒去頂替健康的女兒上大學呢?而且他們家境貧困還拿出一大筆房租,似乎對A也太偏愛了,為什麼他們放著沈雪遙這個健康又優秀的女兒不愛,反而去愛一個畸形女兒呢?”
“對啊,農村觀念落後,畸形人或是有傳染病的人在農村一定會遭到歧視,說句不好聽的,有些人看到生下來的孩子身患殘疾,直接就把他溺死了,哪會對他這麼好呢?”袁小虎搖了搖頭,“看來A一定被送走了,是養父母對A特彆好。”
桑落接著說:“如果是這樣,那就是第二種情況,沈家隻有沈雪遙一個孩子,沈雪遙是她們唯一的指望,A頂替了沈雪遙上大學,為什麼沈家父母不追究呢?沈雪遙死了,為什麼她的父母是那副態度……”
桑落始終對這一點耿耿於懷,儘管沈家父母的態度可以用“撇清關係”來解釋,但她心中還是有一份懷疑,她對這種態度太熟悉了,在她自己的原生家庭裡,她已經體驗過無數次。
一個母親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很大概率是因為她還有一個兒子。
桑落想起紮小人的高奶奶被抓後說的那番話,為了兒子,她願意去做任何事。
“我們去查資料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高粱村那幾年出生的都是男孩,唯一的一個女孩還不幸病逝了。”桑落說。
袁小虎點點頭:“農村就是重男輕女的風氣很重,不過這和本案有什麼關係嗎?”
桑落斟酌著說:“在這種風氣之下,能讓沈家父母如此偏愛的,很可能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男孩。”
袁小虎猛地踩了刹車,嘴巴張成雞蛋大小:“等等,你是說——A是男的?”
桑落微微點頭:
“不是雙胞胎姐妹,而是雙胞胎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