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1 / 1)

劍過落花 莫欺少年顛 5535 字 3個月前

倘若此人不用劍,想必便不是天禦宗那幫狗腿派來暗中探查之人。

“姚芊漱。”

“什麼?”

方譽雲一愣,似乎還沒從那打量中醒神兒。

“姚芊漱,我的名字。”

眼前的女子眨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眸,瀟灑道,“女兆姚,鬱鬱芊芊的芊,漱石枕流的漱。”

“想必令尊定是個性情高雅之人。”方譽雲笑道,“不知姑娘師從何人?姑娘這般氣度,尊師定非凡人。”

“方公子過獎了,我的名字不過是我師父隨意取的,沒想到能讓兄台如此誇讚。”姚芊漱滴水不漏回答道。

雖說合作,可兩人一來一回打著嘴皮子架般相互試探,誰都不肯先人一步露了自己的身份。

麵前的男人微微挑眉道,“姑娘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空氣陷入短暫焦灼,片刻沉默後,姚芊漱的目光落在方譽雲掛在腰間的佩物道,

“這木雕刻著天禦宗獨有的徽記,再加上公子這般打扮風度,除了天禦宗那位聞名遐邇的公子還能是誰?”

當然隻有眼前人——方譽雲。

隻是未曾想到,靈瓦鎮之事,竟還能驚擾到天禦宗一派。

二十年前江湖風雲變幻,一時間風流英雄橫出無數,天子為管束朝堂與江湖平衡,將這天下門派化為三類:

一類,便是吃著官家飯,背靠著天子統籌江湖的天禦宗;

一類,便是隱隱於世,隻一心逍遙自在的齊雲寺;

一類,便是維持兩方平衡,如今混的風生水起,兩麵通吃的朝輝宗。

這靈瓦鎮究竟有何特彆,竟是能驚動這京城裡的那位派人勘查此事?

方譽雲頓裝恍然大悟般笑道,“看來姑娘不僅生得獨特,心思亦是敏銳。”

“三更半夜,不知方公子在此事有何要事呢?”姚芊漱心中忐忑,側目問道。

話音剛落,夜間的山野便朦朦朧朧起了霧。月光卻絲毫不受影響的滲著藍光,窗外卻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心中一驚,目光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那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窗邊。

濃霧中,兩行紅燈籠穿梭在霧裡若隱若現,伴隨著陣陣陰風,天空藍的發紫,浩大的隊伍似一部木偶戲,被繩牽著往前走。

隊伍浩浩蕩蕩向前走著,紅黑的燈籠後麵跟著的竟然是一群孩童,男孩女孩各站成一排。低垂著腦袋,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束縛著,僵硬的前行。

忽而狂風驟起,燈籠的火光被晃的一明一滅,一閃一閃。雖是六月酷暑,但地上卻結了層薄薄的冰。

“化魂水?”方譽雲眯了眯眼,奇怪道,“此莊之中,竟有如此惡毒之物,實乃罕見。”

見那隊伍越走越遠,越走越遠,逐漸小到看不見。二人從窗邊退回屋內,隻是坐在石凳上敲打著那石桌。

一旁的姚芊漱微微側脖低頭,雙耳靜悄悄聽著方譽雲的低語,目光卻還在那人腰間的黑玉上打轉兒。

前些時日,一塊黑玉被人連信帶玉扔到自己的書櫃中,不僅來路不明,且信中也未曾提及這究竟是何物。

隻是剛好隨了心中所約定的地址,一路奔向靈瓦鎮,便如此巧合的碰到了這同一塊黑玉的主人?

莫非,這信就是眼前之人所寄?

姚芊漱回頭望向身旁位置,竟不知何時變得空無一人。

江湖傳聞,這天禦宗最是正義凜然,方公子武功高強,難不成此時是奉命去拔刀相助那些詭異的孩童了麼?

“不愧是天禦宗弟子,的確有那以天下為己任的魄力。”

正當姚芊漱慨歎方公子英勇無畏之時,僅一回眸,便見已然臥於榻上假寐之人。

“不知姚姑娘在打著什麼算盤?”

那榻上的男子似乎發現了那凝在自己身上的打探,隻是翻了個身,留下自己背影。

嗬,此村中如此詭異,他又是如何能做到事不關己?

那信函提及靈瓦鎮,稱今日將有重要人物引見,且有要事相商。可這夜深人靜,來者又會是何人?

莫非不是眼前之人?

“方公子?”姚芊漱小心翼翼的湊近。

無人應答。

姚芊漱就地而坐靜靜思索,恍恍惚惚間,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似乎就要墜入夢鄉。

“哎喲!”地上的女子還未尖叫出聲,口鼻便被一張大掌死死捂住,後半段話便被死死捂在了肚子裡。

“噓,隔牆有耳。”月光打在窗戶上,悄悄印出小半個人影,那人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緩緩吹著白色的粉末。

口中一涼,竟是那方公子不知何時塞了一顆涼絲絲的藥,苦苦的,麻麻的,很安心。

就是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你往我嘴裡喂了什麼藥?”那女子的嘴被方公子的大手緊緊捂住,小聲道。

“強身健體、提神醒腦之,”那雙捂在臉上的手忽的鬆了開來,低沉的氣音在“腎、寶”二字上稍有停頓,帶著那若有若無的氣音。

見門外已無聲響,方公子嫌棄的輕拍雙手,似有不滿,稍作搓揉,複將手心貼於衣上輕蹭。

“看來方兄的腎不太好哇。”那女子嘴裡念叨著,“不說就不說唄,真小氣。”

姚芊漱起身,理了理自己那沾染塵土的衣袖,卻聽“撲”的一聲,衣袖中摔出一塊沉重的黑石頭。

興許是動作太快,興許是那藏身於懷中玉佩未曾係紮實,那塊同方公子腰間那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玉佩便正正好落在地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姑娘這塊玉佩,是從何處得來的?”方譽雲雙手環抱著劍,側身彎腰,目光隨著那塊玉而晃動。

好熟悉的玉料,似乎與我腰間的黑玉,是一對兒?方譽雲眯了眯眼,仔細打量著那塊黑玉。

“這玉佩是我的。”姚芊漱見那人輕挑劍身,一眨眼便奪去地上的黑玉,急道。

話已至此,便可得知,此人並不是心中所約定之人,姚芊漱心道。

“此玉名為幽影咒玉,”方公子從袖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啪”一聲往那女子身上一按,“靈光現世,邪祟現行。八卦為引,乾坤驅魔。破!”

坐在地上的女子目光聚焦在兩額之間,隻覺得腦門一陣滾燙,灼熱的疼痛似要扯破肌膚,可那昏昏沉沉的大腦卻逐漸清醒。

“想必姑娘並不知此玉來曆,又何談此玉是你所有?”

方公子將身側的衣料扯下,墊在那黑玉之上道,“嗬,此玉貼身佩戴,一日便可使人失心,兩日便可使人七竅流血不治身亡。”

“倘若不是此符,要不了幾個時辰,你便會失心瘋。下次偷人東西前,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命才好。”

一日失心瘋,兩日便亡?

可我已貼身佩戴了七日。

“方公子對這黑玉頗有了解?”女子雙眸沉靜如水仿若深潭,輕抬玉手,取下額間符紙,隻見那紙上字勢淩厲的一個大字:破。

破陣符,可破萬陣。

難道這黑玉中還暗藏著什麼陣法?

那人將此物交給我,又有何意?

“是何人贈你此玉?”方譽雲眉頭緊皺,目光冷冽,語氣中儘顯威脅之意。

“姚某不知。”對上那人暴戾的眼眸,姚芊漱淡淡道,“多謝公子伸手相救,隻是此玉於我而言意義深重,還請公子歸還。”

見那人緊握著手中的黑玉不肯放手,姚芊漱手腕微轉,那貼在手臂上纏繞著的銀鏈便旋轉著飛向那人手心。

銀鏈輕巧卻又鋒利,沾著朦朧的月色閃爍著淡淡的青光,手臂後拉,那銀鏈便包裹著那人手中的黑玉卷入自己手中。

姚芊漱剛收回手,便被一柄堅硬的劍鞘橫在了腕間。

眼見這姑娘的武器竟是纏在手臂上的銀鏈,方譽雲疑心漸起,這江湖中,似乎並沒有特彆之人善用此物。

姚芊漱,此人,師承何處?

方譽雲思索,笑道,“既然姑娘身手不凡,此時湊巧有用得上姑娘的地方,那方某便先謝過姑娘的舉手之恩了。”

話題一轉,就在那須臾之間,姚芊漱本能地抬起了頭,她的眼眸與方譽雲的目光驀然相對。

兩人的視線碰觸之際,姚芊漱心頭忽地一震,一道充斥著狡黠與算計的目光,宛如沉睡中的毒蛇般冒著冷冽的綠光。

這天禦宗少宗主,果真如傳聞中般捉摸不透。

“這塊黑玉,還請姑娘小心保存著。”方譽雲笑道。

姚姑娘可能不知,隻有心存邪念之人的心頭血,才能築成這黑玉的毒性。原來除了我,這世上竟也有人擁有此等恨意麼?可除了我,這世上又有哪人能有此等恨意呢?方譽雲心道。

姚芊漱收回黑玉,卻見眼前之人的劍意不如往常般鋒芒外露,而是銳利肆虐,暗藏殺心。

可如今局勢複雜,更是有當頭之急,二人不可內訌。

姚芊漱隻能硬著頭皮問道:“方公子有何事需要我幫忙?”

方譽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緩緩說道:“這村子古怪異常,你我想要安然離開,需得先探清那化魂水的秘密,以及這夜半孩童隊伍的去向,我需要你幫我看住那些孩童的性命。”

說罷,那人有力的大手繞至姚芊漱腦後,硬生生將她的眼眸對上了對麵那雙皮笑肉不笑的眼睛。

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友善的笑容,那雙眼睛如月牙彎彎,卻冷漠如冰,毫無溫度。

陰晴不定的瘋子。

姚芊漱心道。

“我想姚姑娘並沒有選擇的餘地,”那人頓了頓,“不知方才的藥,可合姚姑娘口味?”

好,好,好!真是無功不受祿!原來此人是埋了坑在這兒等著人上鉤。

縱然心中明白這是方譽雲在利用自己,可如今形勢所迫,卻不容拒絕。

“自然。”姚芊漱對上那人陰鷙的雙眼,卻毫無屈服之色。

手中銀鏈緊握,那銀光不知何時攀上方譽雲的肩頭,“倘若方公子是誠心想要與我合作,還請公子拿出合作的態度。”

銀鏈絞在眼前人的肩上,銀鏈上的倒針死死扣在那人皮肉之中,倘若那人不再鬆手,他的肩膀便可被折斷。

不就是比武麼,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藥效發作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方公子那隻被青筋纏繞的手掌逐漸鬆了了力道。他淡淡道,“我也並非需要姑娘為我拚命,隻是看好那幾個孩子罷了。”

“就當是你我合作的誠意。”

說罷,他反轉自己的掌心,那掌心上便是一瓶瓷玉般的解藥瓶。目光落向那束縛住肩膀的銀鏈,又挑眉目光看向姚姑娘。

也罷,倒也可借此機會去看看那些妖魔鬼怪之中是否有信函中所說的會見之人。

姚芊漱利落收回銀鏈,隻是怒瞪一眼,轉身離開。

霧氣愈發濃重,女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迷霧之中。

方譽雲捂住那不斷滲著鮮血的肩,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輕聲道,“這塊黑玉另一半,為何會在你的手上?”

江湖中,又有哪位大人善用銀鏈?恐怕此人,也與當年之事有所牽連…

目光緩緩掃過屋內的各個角落,踱步至寺廟的牆壁前,那微弱的光線的映照下,牆壁上一些深淺不一的刻痕便吸引到人的注意。

借著窗外淒涼的月光,他湊近牆壁,仔細辨認起來。隻見那牆壁上的字跡雖有些粗糙,但仍能清晰地看出所寫的內容:

“靈瓦鎮之秘,孩童為祭。

每至特定之月,選童男童女,以其純淨之靈,注入化魂之水,妄圖溝通邪靈,求鎮中所謂昌盛。

鎮民皆被蠱惑,視之為命定之事,實則乃邪惡者之私欲,犧牲無辜以求私欲之滿。”

刻在牆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急切的心似要從那文字中跳脫而出。

方譽雲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被憤怒所取代。

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心中暗道:“竟有如此慘無人道之事,看來那些孩童……也被人當做傀儡利用了……”

此時,寺廟中的空氣仿佛更加凝重,那牆壁上的刻字仿佛帶著無儘的冤屈與悲憤,在這昏暗的空間裡訴說著不為人知的黑暗秘密。

遠處亮起了微光,方公子靜步走去,那雙手悄無聲息撫上那完整的牆畫,卻觸碰著那刻著密密麻麻的話下,竟又留有不同的留言。

前者字體飄逸,後者字體簡潔,不似一人所書。

果然另有隱情。

小心翼翼地在霧中穿梭,姚姑娘竟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孩童哭聲。

順聲尋去,隻見一座破舊的窯子出現在眼前。窯爐中燈火閃爍。

為首的人舉起手中的銀碗,將碗中的水大口大口灌在那些孩童的嘴中。

喝了那水,孩童的隊伍便隻站在窯爐前一言不發。

隻見廟宇內有幾個身著黑袍的人,每個人的腰間橫跨著一把大刀,正圍著那窯洞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