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1 / 1)

“藍熠的人說母藥不小心損毀了,想重新購入。某的下屬沒有多心,就答應了。誰知會麵那日,藍熠的人突然發難。某的下屬寡不敵眾,一個被俘,另一個成功逃脫,卻也重傷……”

蕭韞說這話時,麵色相當凝重,語氣也很低沉。

許妙儀目露不忍,拍了拍蕭韞的肩頭,寬慰道:“節哀。”

蕭韞微微頷首,又補充道:“許兄放心,某的下屬是絕不會出賣我們的,他隻會……以死明誌。”

許妙儀點點頭,又喟歎一聲,道:“看來是藍氏兄妹通過氣兒了。”

“嗯,他們比我想象得要難對付。”蕭韞道。

平常水火不容,然而在關鍵時候又能夠同氣連枝。

“我們得重新規劃了。”

正在蕭許二人為新的計劃而苦惱時,有一則驚天消息傳來——藍熠醉酒毆打了俯山的少幫主,藍遠宏一怒之下取消了他少主的位置,改由藍鈺取而代之。

許妙儀起初覺得震驚,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前一刻還共同禦敵的盟友,下一秒就可能拿刀子捅你。

許妙儀忍不住感歎道:“藍鈺這招借刀殺人倒是挺高明。”

俯山是青州附近最有實力的江湖幫派,藍熠惹了俯山,藍遠宏不能不表態。

蕭韞頷首表示讚同,又略帶失望地道:“可惜比想象中的柔和許多。”

他們本以為,藍氏兄妹會兵戎相見。一旦如此,他們就可以趁機聯絡藍氏的仇家,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許妙儀歎了口氣,寬慰道:“世事並不會總是儘如人意。”

“嗯,我明白。”

他們推著藍家走到如今這步,已經算是極大的成功了。

“隻能再窩囊一段時間了。”許妙儀苦笑道,“且行且看吧。”

翌日用晚膳時,又一則驚天消息傳開——

“嘿,你聽說了嗎?東局那位下令追殺黃岑呢。”

“啊?為啥呀?黃岑不是他的一把手嗎?”

“據說,黃岑其實是對家派來的臥底。”

“不會吧,我聽說黃岑小時候是流浪孤兒,差點就被野狗吃了,是被東局那位救下的,此後就一直跟著東局那位,多次擋刀,忠心耿耿啊……”

“誰知道呢……”

蕭許兩人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交流什麼,便聽得慶三洪亮的聲音響起——

“兄弟們!兄弟們!地牢死了幾個奴隸,要趁夜把屍體扔去亂葬崗,你們有誰願意去?加錢的。”

霎時間,膳堂中鴉雀無聲。亂葬崗本就是個陰森晦氣的地兒,漆黑的天色更是為其蒙上了一層恐怖的麵紗。

但麵對金錢的誘惑,還是有幾個膽大的舉手了,許妙儀也在其中。

蕭韞頗感詫異,低聲問許妙儀:“你去做什麼?”

許妙儀道:“我想讓他們落葉歸根,與家人見上最後一麵。”

亂葬崗多有食腐動物,如果拖到明日,恐怕隻剩下骨架了。

蕭韞眸光微動,道:“你一個人處理恐怕有些困難,我……待會兒去聯絡李梧。”

“多謝。”許妙儀彎起唇角。

“秦山,你怎麼也要去啊?你膽子那麼小,就不怕尿褲子?”突然有人出聲揶揄。

眾人笑做一團,紛紛看向輿論中心——一個清瘦的少年。

少年明顯有些發怵,但還是強撐著道:“有諸位哥哥陪伴,我怕什麼?”

“好小子,有誌氣!”

慶三帶著主動請纓的五人來到後門,三輛牛車正候在門外,每輛車上都捆著一個大箱子。

“奴隸是裝在箱子裡麵的嗎?”許妙儀有些錯愕。

慶三瞥了她一眼:“那不然呢?總不可能光著拉出去吧。”

許妙儀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他們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要像貨物、像牲畜一樣被裝在箱子裡……

待慶三交代過注意事項,五人就趕著牛車出發了。

雖然夜裡會封鎖城門,但陽泉城守衛本就不嚴格,藍家又有些勢力,稍微賄賂便過去了。

牛車到了山下便再不能行進,鏢師們便隻好親自將屍體搬上去。

看著“同伴”們像扔垃圾一樣扔屍體,許妙儀心裡更加難受。

他們生前沒有尊嚴,死後更是被棄如敝履……

沒了屍體,回程的隊伍快了許多。行至一半,秦山突然叫道:“哎喲,我有東西落在亂葬崗了!”

“什麼東西啊?很值錢嗎?”有人道,“不值錢就算了,那地方怪滲人的。”

“那是我未婚妻給我的定情信物!”秦山說著就要轉身往回走,“我得回去找找!”

還沒走出兩步,他忽然又頓住步子,回頭看向同伴們,幾近懇求地問:“你們……誰能陪我回去一下?”

在其餘人紛紛麵露難色的同時,許妙儀挺身而出:“我陪你去吧。”

秦山感激道:“許兄,還是你夠義氣!”

許妙儀笑而不語。

牛車腳程慢,蕭韞的人想必已經提前蹲守在亂葬崗附近,待鏢師們一離開,他們就會把奴隸帶走。若秦山此時折返,必定會撞見蕭韞的人在處理“屍體”。

回亂葬崗的路上,秦山出於害怕,不斷地找著話題。

許妙儀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在腦中思索對策……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上了山坡。前方隱約現出幾座墳包的輪廓,在清冷的月色下冒著陰森鬼氣。

秦山不自覺地貼近許妙儀,同時口中的話也更密了。說著說著,他忽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自從上山後,許雙似乎一直沒回過他的話啊。

他頓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迅速竄至四肢百骸。他握上腰間的佩刀,小心翼翼地朝許妙儀看去。

許妙儀察覺到秦山的感情變化,緩緩扭頭與他相視,努力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啊——鬼啊——”秦山驚恐地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山下跑,奔命一般。

許妙儀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不禁覺得好笑,同時又憤憤地想:怎麼沒嚇死他個人販子?

她扭回頭正要繼續往山上走,餘光卻忽然瞥見左前方立著一道血紅的人影。

心頭猛然一跳,她握住劍柄,朝那方看去——

月光慘白,山野寂寂,墳塋高低遠近錯落,一個血人就那麼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修羅。

許妙儀縱橫沙場十餘年,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戰役數百次,見過屍橫遍野,也見過血流漂櫓,自詡膽量非同一般。然而如今她猝然見了這場麵,竟也覺頭皮發麻。

難怪秦山反應這麼激烈,原來是看見了她背後的這個血人。

許妙儀深吸幾口氣,很快平複下心情,但她按在劍柄上的手並沒有鬆開。

雙方就這麼沉默地遙相對峙。

但沒過多久,那血人身形一晃,隨即如一片落葉般墜下。

許妙儀猶豫了一下,繼而抬步朝那人走去。

離得越近,血腥味便愈發濃鬱,幾乎使空氣都稠滯了。

許妙儀俯下身子去看仰躺在地的血人,在看清他五官的那一刻,她心頭猛地一顫——居然是簡青川!

心裡半是震驚半是擔憂,許妙儀連忙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

萬幸萬幸,他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許妙儀快速掏出止血丹藥給他喂下,又為他按壓幾個較大的創口止血,再撕下衣角包紮。最後,她在他身旁燃起一個火圈,以免有野生動物循著血腥味兒而來。

“你且等等我,我待會兒就回來。”許妙儀低聲說罷,繼續往山上而去。

翻過山頭,便遠遠看見七八個玄衣人正忙活著抬人。

察覺到有人靠近,玄衣人紛紛警覺地抽出刀劍。

為首的李梧認出了許妙儀,讓眾人放心繼續,自己則跑到了許妙儀身邊,問道:“娘子怎的折返回來了?”

他的語氣頗為恭敬,因為他清楚,麵前之人對蕭韞很有價值。

許妙儀道:“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李梧道:“娘子是郎君的友人,若是在我等能力之內,我等定然全力襄助娘子。”

許妙儀將簡青川遇難一事一說,懇切道:“如今這三更半夜的,想必沒有醫館開門。便是有,肯定也不敢接這樣的傷患,所以,我想請你們將他帶回去醫治。”

她記得,蕭韞在陽泉也有據點,配有侍衛、郎中等。

許妙儀又掏出兩塊銀鋌遞給李梧,道:“這是我替他付的款——我知道或許不夠,但我後續會補上。拜托了!”

李梧猶豫了好半晌,終於還是答應了,卻沒有收錢,表示錢款之事需由蕭韞定奪。

許妙儀道謝連連,帶著李梧叫來的兩個侍衛去抬簡青川。她很放心李梧,所以在把簡青川交給李梧後,她便打道回鏢局了。

房中燈火已熄,許妙儀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卻聽蕭韞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好濃重的血腥氣。”

“你怎麼還沒睡?”許妙儀頗感驚訝,“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許兄倒不必這樣看得起自己,是我一直沒睡著罷了。”蕭韞問,“你怎獨自回來得這樣晚?半個時辰前我就聽到有人陸陸續續回來了。”

許妙儀一邊脫下染血的外袍,一邊把今夜的經曆如實告知,並鄭重補充道:“蕭兄放心,我絕非慷你之慨,照顧他產生的所有費用,我都會補給你。”

蕭韞默了默,冷笑一聲,語氣譏誚:“我若是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