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1 / 1)

許妙儀心頭猛地一顫,飛快垂頭並向旁邊走了兩步。

蕭韞瞥了許妙儀一眼,也默默退開。

藍熠步子一頓,兩手叉腰,回頭對藍鈺道:“請注意你跟本少主說話的態度!”

“德不配位之人,還有臉在這兒耀武揚威!我要是你,早一頭撞死了!”藍鈺冷笑說著,在距藍熠半丈處站定,看戲般地抱起雙手。

“你……!”藍熠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藍鈺翻了個白眼,又道:“這兩個人是我的,先來後到。”

“這不是還沒進你的門嗎?”藍熠寸步不讓。

藍鈺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幽幽道:“你猜猜,如果在這裡打起來,吃虧的是誰?”

藍熠臉色由紅轉青,伸手指著藍鈺的鼻子,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

“我已經等了十幾年了,”藍鈺譏諷道,“你除了會讓我等著還會做什麼?”

藍熠暴跳如雷,當即就要拔刀,但被幾個屬下攔住了。

藍鈺嗤笑一聲,看向蕭許兩人:“跟我來吧。”

片刻後,西局的大堂中。

藍鈺坐在主位上,滿眼欣賞地瞧著站在麵前的兩人,道:“你們的武功都很不錯,實在是叫什麼名字?”

許妙儀道:“多謝……三郎君誇讚,在下許雙。”

她雖然不明白為何大家喚她“郎君”,但還是照做了。

“在下向玉,多謝郎君誇獎。”蕭韞也道。

藍鈺微微頷首,又直言不諱道:“你們既然都來了,想必也知道,我們鏢局私下裡是做什麼生意的吧?”

“知道。”

“這行業利潤很大,隻要你們老老實實地跟著我乾,幾年便能攢下一份不菲的家業。”藍鈺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陰沉,“但如果你們有任何歪心邪意,我有的是辦法叫你們生不如死。”

“是。”

藍鈺斂下陰狠,對一旁的八字胡男子道:“張管事,帶他們下去吧。”

張管事應下,帶著蕭許兩人去倉庫領了衣裳、毛巾等生活用品以及金創藥,隨後來到一處大四合院,最終停在某間房門口。

“你們住這間房。”

“我們?”許妙儀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蕭韞也微微蹙起眉頭。

張管事解釋道:“兩人一間,這是規矩。”

許妙儀猶豫了片刻,問:“真的沒有其他的房間了嗎?”

現下她摸不透蕭韞的目的,分不清他是敵是友,心中總還是存有幾分警惕的。

張管事麵露難色:“這是郎君定的規矩,您就彆為難我了。”

希望破滅,許妙儀認命般地歎了口氣。

張管事掏出鑰匙開了門,道:“待會兒我會送一些生活用品來,二位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去管事處找我。”

蕭許兩人先後道謝,管事轉身離去。

推開房門,隻見裡頭麵積不大,長寬不過兩丈。以房門為中軸線,左右陳設完全相同,皆是一床一案一椅一櫃。雖然簡陋,但勝在整潔,沒有什麼灰塵,大概是不久前有人住過。

許妙儀率先進門,蕭韞緊隨其後,順帶關上房門。

一股詭異的氣氛悄然蔓延開來。

許妙儀坐下,擼起袖子給自己上藥。她對傷情有著敏銳的感知,知道自己雖然傷口不少,但都是皮肉輕傷,上點創藥足矣。

“許兄下手可真狠呐。”蕭韞忽然幽幽開口。

“彼此彼此。”許妙儀冷聲道。

蕭韞悶笑一聲,道:“某還是很好奇,許兄對某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

許妙儀沒好氣兒地搪塞道:“我嫉妒你長得好看,行了吧。”

“行啊。”蕭韞挑眉,“某確實是天人之姿。”

許妙儀:“……”

她懶得再理他,繼續包紮。

又過了一會兒,蕭韞開口道:“某要換衣服了,煩請閣下背過身去。”

許妙儀理解他這點訴求,十分配合地轉過身去。

由於已經包紮完了所有傷口,她百無聊賴,東看看西摸摸,最終目光落在案上的一個木匣上。

她鬼使神差般地翻開木匣蓋子,一塊鏡子出現在眼前,清晰映出後方青年的身體——寬肩窄腰,肌肉結實而線條流暢……

這時,蕭韞頓了一下,扭頭看來。

許妙儀心頭猛然一跳,連忙合上蓋子。

她不是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隻是如今這種情況,很像是她在偷窺他,實在令人尷尬不已。

“沒想到,許兄竟有這樣特殊的癖好。”蕭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戲謔之下是明顯的冷意。

為了守護自己的英名,許妙儀清了清嗓子,鄭重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並不知道這匣蓋內裡貼了鏡子。”

雖然她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但語氣還是不自覺地染上幾分慚愧。

蕭韞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那是某錯怪許兄了。”

許妙儀聽出了他陰陽怪氣的弦外之音,正色道:“真的,我沒騙你,我又不是斷袖,為何要偷窺你?”

蕭韞奇道:“某可沒說許兄騙人,也沒說許兄是斷袖。”

“……”許妙儀氣得翻了個白眼。

半晌後,蕭韞道:“我換好了。”

許妙儀冷冷道:“煩請閣下出去,我也要換衣服。”

“許兄大可放心,我可沒你這般癖好。”蕭韞嘴上嘲諷著,身體卻還是配合地出門去了。

許妙儀惱怒不已,故意換得很慢很慢,好讓他在外頭多站會兒。

一刻鐘就這麼磋磨過去了。

“許兄可是不會穿衣服?需要某幫忙嗎?”蕭韞的聲音冷不丁地在外響起。

許妙儀嗤笑一聲,道:“那倒是不用,我好了,進來吧。”

蕭韞進門,沒同許妙儀說話,許妙儀也沒理他。

約莫兩刻鐘後,門板被敲響,隨即是管事的聲音:“二位,是我。你們應當上好藥了吧?我帶你們轉一轉,認認路。”

二人應下,由管事領著出行。管事不但介紹著建築布局,還說起了局中鏢師的作息規定、日常事務以及禁忌——

“……你們可千萬不能跟東局的人有聯係,這是郎君最忌諱的。”

聽到此處,許妙儀忍不住問:“為何要叫郎君?她分明是個女子。”

張管事麵色一變,連忙環顧四周,見附近無人,方壓低聲音道:“這話以後可彆亂說,郎君討厭彆人提起她的女子身份。”

許妙儀“哦”了一聲,識趣地沒再多問。

“你們主要就是當護衛、打手,當然了,也會接正常的走鏢單子……”

許妙儀問:“那我們什麼時候能上崗?”

“你們初來乍到,得先熟悉個三四天。”管事道。

說話間,三人來到一處園林外。

管事停下步子,指著園林深處,鄭重地對蕭許兩人道:“這園林最裡麵有道門,連著郎君的私人宅院。郎君向來不許人隨意靠近,你們倆可千萬要注意了。”

許妙儀嘴上答應著,心中卻想:看來這裡麵必定大有玄機,我得找機會來探一探……

鏢局麵積頗大,逛完時已是暮色四合。

在膳堂用過膳,許妙儀獨自回房。行至半路,她倏然一頓——有人在跟蹤她。

蕭韞沒必要這般鬼鬼祟祟,那就隻能是藍鈺的人了。看來藍鈺果然謹慎……

這夜回房,許妙儀和蕭韞同樣沒什麼交流。

這一天又是打架又是逛來逛去的,許妙儀勞累不已,早早就熄燈上床,陷入夢鄉——她雖然忌憚蕭韞,但她上輩子什麼艱苦環境沒經曆過,早就練出了哪怕熟睡也能感知外部環境變化的本領。

沒多久,蕭韞也熄了燈,但他始終沒敢睡熟。

他的這位“室友”實在太不友善,令他很不放心,被子下的手都還握著匕首。

迷迷糊糊地到了後半夜,忽然有一陣窸窣聲響起,蕭韞頓時清醒過來,猛然睜眼。

側眸看去,隻見對麵床上坐著一個黑影。

除了“許雙”不會再有彆人。

蕭韞蹙眉,握匕首的手漸漸收緊。

呆滯了一陣後,“許雙”慢吞吞地下了床,朝蕭韞走來。

蕭韞身體緊繃,整個人蓄勢待發。

當“許雙”走到他床邊時,他猛然起身,一把扼住對方的喉嚨,將其按倒在床上。

“你想做什麼?!”蕭韞冷聲喝問。

沒有回應,甚至連掙紮也沒有。

蕭韞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低頭湊近了去看“許雙”。

隻見“許雙”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像是一個失了靈魂的木偶人。

蕭韞眯眼,用左手抽出匕首,貼上許妙儀的麵頰。

許妙儀仍然一動不動,便是連眸光都沒晃一下。

匕首緩緩下移至許妙儀的下頜處,蕭韞手上施加了幾分力,匕首下陷,洇出一線血紅。

而許妙儀依舊毫無反應。

蕭韞停下動作,暗自思忖:究竟是演技太好,還是……夢遊症?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許妙儀便闔了眼,很快便有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蕭韞遲疑著放開對許妙儀的桎梏,見她沒有任何反攻之勢,才略微鬆了一口氣。他蹲下身子攬住她的腿,一把將她扛了起來,丟回她的床上。

……

睡意漸退之時,許妙儀覺得脖子隱隱作痛。

她惺忪睜眼,從枕下掏出鏡子一照——但見她脖頸兩側分彆橫亙著兩道淤青,很明顯是被人掐出來的。目光上移,她左側的下頜角還添了一道新傷。

靈台瞬間清明,她猛地坐起身來,下意識看向對麵的蕭韞。

蕭韞正坐在床沿穿外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便啟唇吐出譏諷的話語:“許兄醒了。”

許妙儀怒氣衝衝,指著自己的脖子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盛怒之下,她還有些懊惱——自己竟然真的睡死了?竟連蕭韞掐了她都沒發現。

“這就得問許兄你了。”蕭韞輕聲說著,抬眼朝許妙儀看來,眸色沉沉。

“什麼意思?”許妙儀擰眉。

“你大半夜跑到某床邊站著,某膽子小,還當是鬼呢。”蕭韞道。

“我大半夜跑到你床邊站著?”許妙儀壓根兒不信,“這怎麼可能?”

“那某半夜掐你的目的是什麼呢?”蕭韞反問。

許妙儀一噎,陷入沉默。確實,這樣做對蕭韞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蕭韞見許妙儀遲遲沒找出理由,心頭的懷疑便打消了幾分,道:“許兄聽說過夢遊症嗎?”

許妙儀搖頭。

“顧名思義,就是說人睡著後會進行一些無意識的活動——你最好去醫館看看,免得害人害己。”蕭韞道。

許妙儀抿了抿唇,勉為其難地道了句“多謝”。

用過早膳,許妙儀便同張管事告了假,出鏢局求醫。

郎中說“夢遊”是因為壓力太大,於是為許妙儀針灸一番,又開了幾幅緩解疲勞的方子。

從醫館出來,許妙儀果然覺得神清氣爽。

回到鏢局,許妙儀準備直接去與管事報備,誰知半路遇到了蕭韞。

蕭韞笑問:“許兄這夢遊症恐怕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吧?”

許妙儀點頭。

“那不如我們一同去與管事說,分房而睡?”蕭韞提議,“這樣對你我都好。”

“好啊。”這話正中許妙儀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