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盞盞鬼火 那條小魚 4322 字 3個月前

“李將軍,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氣,倒不如咱倆來比劃比劃,動動筋骨?”宗圳站了起來,看到李鋒額頭沁出的汗,拍了拍李鋒的肩膀,代表之前的話他並不計較。

“有何不敢,小侯爺也太小瞧了我,難到我們在這邊北是白吃了俸祿不成。”說著李鋒走到外頭拈弓取箭,朝著遠處連射三箭,皆中了紅心,周圍將領紛紛齊聲喝彩。

李鋒頗為得意地將弓箭撇給宗圳,恰巧剛剛鳥兒受了驚嚇,繞著院子上空四處亂飛,宗圳指了一下天上不遠處的鳥群,說道:“我射中間那隻。”眨眼的功夫,隻見宗圳說的那隻隨著他話音一同落了下來。

眾將皆驚,李鋒更是心頭一陣狂跳。誰也想不到,宗圳一個上京來的富貴公子,竟然有著這樣的身手,紛紛佩服不已。

宗圳知道,不顯本領,終究難使這些邊北將士信服。兄長曾經戰死在這片土地上,他與北羯以血仇鑄起的那座高山,早晚他會邁過去。

宗圳走出府衙,本就到了傍晚時分,外頭的天兒又突然變了,陰得很,天空上的雲團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得飛走。抬眼瞧,看著冰冷的雨珠兒落在他的額頭。

在他還是孩童的時候,兄長已經用手中的寶劍贏得了朝野的尊重,這麼多年來,兄長的逝世沉甸甸地壓在他與父親的心頭。他曾經沒日沒夜的習武,心中滿是折磨與痛苦,他想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定要找羯人報仇血恨。

大丈夫行走於世間,但求於己心無愧。

“小侯爺,今晚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去明月樓。”今日比試到了最後,袁滔李鋒已經對宗圳打從心底裡服氣,也就當了自己人,結束了請他一道去吃酒。

連日的趕路再加上今天的比試,宗圳隻覺得筋疲力儘,唯一的念頭就是好好歇幾個時辰,於是便婉拒了他們的邀請。

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滴,宗圳想起上京那個莫名其妙的公主。

宗圳想著,越發心緒煩亂,仰望長空。他與紹汋雖被賜婚,但來往沒有幾次,關係亦本淡然,怎就因得她自尋煩惱。身處這樣的亂世,人生也是風雨飄搖,情最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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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上京。

或許是因為夏日炎熱,人浮氣也燥,紹汋又因著賜婚一事心裡頭上火,到半夜也沒睡著,便起床把值夜的雙紅喚了過來。

“小主怎麼還沒睡?”雙紅見紹汋在到茶,便去接了手,又在茶壺內放了點決明子和百合。

紹汋拿手支著下巴趴在床上問:“太子那邊怎麼樣了。”

雙紅看向紹汋,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於是放下茶壺,將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聽說太子最近與李先諒李大人的大公子走得近些。打首輔走後,李大人得勢,太子便一直想拉攏他。李大人的公子又是個愛顯擺得,喝醉酒了胡說八道,說聖上又要給您和他賜婚。”

雙紅很不屑的呸了一聲:“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然後太子爺為了套近乎,這不就要找聖上給您賣了。”

紹汋冷冷地笑了笑:“這些人看上去人模人樣,之乎者也的,心思全都歪到怎麼賣人上了。我就說呢,無緣無故的,父皇突然又提起賜婚這事兒,賣了我一次不夠,還要賣第二次。”

“人啊,看上去真像一個笑話,操碎了心熬過了這個,卻躲不過那個。”紹汋說著,轉頭看了外頭:“都不如那夏蟬,沒有什麼能束縛著的,至少自由自在。”

“小主,時辰不早了,早點歇著吧。”夏夜晝短,雙紅眼瞅著窗外天際冒出了淡淡的白色:“明日拓南王與世子從拓南過來上京進諫,聖上特在萬春亭賜宴,又是一大天兒。您現在睡,再晚點兒起,還是能撐得住的。”

夜幕四下,萬春亭雖是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今日更是熱鬨非凡。但紹汋隻覺得一如既往的無聊,無非就是那些歌舞,沒有什麼新鮮的,於是她便又找了借口出了亭子。

剛到外頭,一陣涼麵迎麵而來,因近著湖麵,帶了些濕潤的水氣,不知道比那亭子裡舒服了多少。紹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從前也是在萬春亭遇到了同樣出來透氣的宗圳,那時他們還未被賜婚。

如今,物是人非,紹汋定了下心神,像前麵走去,夜風掠過湖麵,水光泛起波瀾,月色下更是銀光粼粼,隱隱約約,錯錯落落,與遠處的宮燈相映,有著人間不羨仙的舒適。

剛待了一會,便聽得身後有人說話:“我說怎得在裡頭沒看著殿下,原是偷跑了出來躲清閒。”

她回頭一看,正是拓南世子奢漢卜,她定定地看著,夜色下,紹汋的眼睛被燈光恍得好似黑色寶石,麵容秀麗卻拒人於千裡之外。

“世子。”紹汋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便沒有過多的言語,又開始走神,隱約感到那位世子望了過來。她一轉頭,恰好與那世子對視上。儘管紹汋很快地就移開了眼睛,但是心裡還是跳了一下。

女子對於來自男子的傾慕時常是極敏感的,紹汋在不少男子身上都見過這樣打量的眼神,便想著要告辭,剛打算開口,卻聽那世子是:“還是你在這待著吧,你若是走了,搞得好似我搶了你的地盤一樣。”

紹汋不禁笑了笑,朝那世子頷首示意,就見他朝著宮宴走回了去。

等到紹汋進入亭子時,宮宴已然接近了尾聲,紹汋剛剛想著向洪憲帝知會一聲便回宮,就見陳福過來:“誒,咱的殿下,奴才找了您好半天,聖上讓您過去後殿呢。”

該來的總是來了,紹汋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她可太清楚聖上這時尋她的意思了,她就知道這宮宴容易生出什麼枝節來。

她頭疼地看了看麵前的陳福,歎息一聲。

紹汋朝著洪憲帝行禮後,卻看後頭走出了拓南王和世子奢漢卜。隻見奢漢卜眸光微微一閃用流利的漢話,笑著說道:“久聞公主大名,百聞不如一見,參見殿下。”

聽到這話,紹汋又打起精神來應付,話裡也帶了些探究:“從前竟不知世子漢話說的這樣好,想來世子在北邊也是待了不少時候吧。”

奢漢卜自然瞧見紹汋話裡那絲若有似無般的探究,便恭恭敬敬地回了道:“臣母親是漢人,在家中都是講得漢話。”

這樣的會麵左不過你恭維我兩句,我回上你四句,雖甚是無聊,卻不難應付。等王爺世子開了口告辭之後,紹汋才微微泛出了些汗意,心頭止不住地跳了一下。

樹欲靜而風不止。

洪憲帝看紹汋的神色有些繃著,便說:“人都走了,你還緊張作甚。”剛說完,便順著話又繼續說:“拓南王這世子你也是見過了,覺得如何?”

紹汋定了下心神,收了雜念,回了句:“還好。”便不再開口。

“朕瞧他倒是儀表堂堂,人才不凡,身高體健,說話時坦然磊落,看著有幾分好感。”洪憲帝心下甚是滿意,見紹汋還是在那沉默地不搭話,便有些氣上來了。

“您就這樣想把汋兒送走嗎,彆以為我不知道,頭些日子,太子哥哥合計把我送給李家那個勞什子的傻子。現在又要把我送到那大老遠的南邊去,我要是應了,怕是以後想家要哭地斷腸去。”說著,紹汋眼眶便紅了。

“這諾大的宮裡要是實在容不一個小小的我,我出了宮,自己找個宅子住總行了吧。以後您看不著我,也礙不得您的眼,太子殿下也不要整日想著要把我送給誰。”

她取出帕子搵了一下,抽搭了兩下鼻翼,朝眼睛又按了兩下,帕子中間便落了下一片沉甸甸的淚漬。紹汋垂著臉偷偷瞅著洪憲帝,卻見他從容地看著,也不開口。

洪憲帝靜眼旁觀,要不是看到她帕子下那雙大眼透瞅的眼神,怕是要被她騙了去。他露出了一點沒奈何的笑意,心裡似乎也懂了點這姑娘家的心思。

“聽說宗圳臨行之前,你還去送了他。你實話與朕說,你是不是當真瞧上宗家那小子了。”

洪憲帝這樣說,紹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連忙將眼淚擦乾,低聲說:“父皇如何這樣說。”

見紹汋這樣說,洪憲帝心裡便了然了。

沉默了會,洪憲帝像是在想些什麼,坐了榻上,沒有動彈。

他現在身子骨看著利索,實際上也是強撐著,身上隻覺得日日有口濁氣,不知哪日就不行了。等他去了的那一天,太子即位,必定會算計紹汋。現在他尚且還在,太子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紹汋的主意,若不在了,就沒人能護住汋兒了。

“若有一天朕去了,到時候現在的太子給你賜婚,你要怎麼推辭。”

紹汋看著洪憲帝悶悶地道:“您在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您能活得久久的。”

“汋兒,你雖不是我親生,但朕早就對你視如己出,您是朕最疼愛的小輩,朕也不是狠心的人。朕知道太子的心思頗多,但朕一直給你找夫婿嫁過去,也有朕的道理。”洪憲帝看著麵前的這個小女兒,你說她什麼也不懂,確也不見得,她向來是極其聰慧的。從來看上去心寬,最近看上去又極其敏感。

紹汋眨著眼睛似乎沒想到洪憲帝能把太子的考量就這樣水靈靈地說了出來,在她心中洪憲帝早就是前世的那個心狠手辣地劊子手。傷疤表麵上是愈合了,可肉底下卻還是腐爛的,輕輕碰下就會鑽進骨子眼裡的疼。紹汋本以為這麼久了,又重活一世,她想開了些。但此刻聽父皇又提起了宗圳,那晚的冰冷絕望又湧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微微撇過頭,悄悄擦了下眼睛。

洪憲帝心中似乎也下了什麼打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交予紹汋:“算了,不嫁就算了。朕要是真有一天不在這人世了,你就拿著這玉佩去找陳福,他會有法子護住你的。但是過幾日,朕必須要把賜婚的消息放出去,但不會確定時日,就告訴外人說,朕想把你多放在身邊一兩年,你能明白嗎?”

洪憲帝雖沒明說,但紹汋隱約也猜到了他的打算,近來南邊北邊都有外賊不斷入侵,攘外必先安內,他必須穩住拓南王,賜婚便是一個很好的由頭,恰逢太子又不斷算計她,倒不如先給她指了婚,一舉兩得。

她拿著手中的玉佩,紹汋雖心中委屈,卻心中卻愴然又明晰,生在皇庭本就是如此,更何況洪憲帝這一世,已經在儘力護著她了。

當賜婚的消息傳到邊北,宗圳正在沙漠裡練著兵,紹汋一下就進入了他的腦海,他心裡轟地一聲,好似什麼炸了開來,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滋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人生在世,彆多會少,到不如就彆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