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明月1(1 / 1)

我不是冥神 棄岸 4486 字 3個月前

閻月覺得自己大概不是做生意的料。

轉眼已至深秋,“半盞明月”茶樓開業已有兩個月了,生意冷清得要命。

營收刨除茶葉、乾果蜜餞、酥糖之類的成本和損耗後,勉強夠兩個店小二、一個說書人的工錢。她自己親手做糖,還不能算工錢,更彆提房租了。

先前小鄭熠和小馮堅還帶著小夥伴來捧場,後來家裡大人覺得閻月總是一襲黑衣,覺得她這茶樓也詭異得很,不許孩子再來。

茶樓生意冷清,說書人要賺茶水錢的提成。客人少,提成就少,倆月下來,說書人提出讓閻月另尋他人。

閻月打聽到,有個說書人住在城外的村裡,特地大老遠跑去相談,卻碰了門。跟鄉鄰打聽一通,得知說書老頭前些時日病死了。

事業上的打擊讓閻月精神萎靡不振,連天黑下來都顧不得害怕了,百無聊賴地頂著深秋的冷風,慢慢朝城裡走。

如今她出門早已習慣帶著黑傘,周霖很方麵跟在她身邊,天一黑就冒出來。

“你彆灰心嘛!生意哪有那麼好做的?你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周霖的安慰並未讓閻月好受點,她喪氣地說:“鄭家還沒收租金呢!這鋪子的租金我打聽了,著實不低呢!明年我可怎麼辦啊?”

周霖道:“彆愁,回頭我給你想想辦法!我可是周家長子,還能有我做不成的生意?”

閻月沒回答,周霖又道:“你要相信我……”

“噓!”

閻月伸出食指比劃,讓他噤聲,望著遠處一個人影說:“你看那個是人是鬼?”

周霖定睛去看,分析道:“是個人,正要上吊呢!”

“不要啊……”閻月一個箭步衝過去。

樹上正準備伸脖子的姑娘,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一跳!還沒來得及看到是誰,就被來人一下子撞進繩套裡,腳下登時就懸空了!

閻月抱住那女子雙腿大喊:“彆想不開啊姑娘!死了可不是一了百了,麻煩可能會更大,而且更難解決!你冷靜點,任何事都有轉圜之地,你先下來……”

上麵的姑娘並不答話,隻發出“嗬嗬”的聲音,似乎很不耐煩。

可這關鍵時刻,閻月哪敢鬆手?

周霖無法上前,急得在閻月麵前上下飄忽:“月姑娘你放手啊!她都翻白眼了!你再拽真要把她勒死了!”

閻月沒有救人經驗,這才發現她抱著上吊人的腿往下拽,是完全行不通的,趕緊又把人往上舉。

那是個可愛的圓臉姑娘,隻是此時已經背過氣去了。

閻月按周霖教的方法拍了她後背幾下,那姑娘終於吭吭咳了出來。

“你是救人還是害人呢?我還沒想好呢!好懸沒讓你直接送去見閻王爺!”比閻月似乎還小一兩歲的姑娘,咳得眼含淚花,滿臉怨念。

閻月尷尬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我沒經驗,想著能把你拽下來呢!”

姑娘咳著咳了,眼淚越發洶湧,抱著膝蓋嗚嗚哭起來。

“哎呀你彆哭呀!對不起嘛!我這次長經驗了,下次一定不會再拽你了!”

姑娘還是哭個不停,閻月手足無措,朝周霖無聲道:“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周霖聳肩攤手:“我哪會哄姑娘家啊?要不你給她點錢試試?”

閻月沒辦法,隻能從錢袋子裡拿出一錠銀子,誘惑道:“隻要你不哭了,我就把這錠銀子給你。”

那姑娘驚愕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破涕為笑道:“你是不是傻?”

閻月像是被一支無聲的箭射到心口,瞬間繃起臉:“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你?”

那姑娘半點不害怕,反而譏道:“給一個尋死覓活的人銀子,你不是傻是什麼?我若打定主意尋死,還能因為這一錠銀子就不想死了?”

閻月一聽有道理啊!頓時瞪向周霖,無聲道:“你是不是傻?”

周霖滿臉冤枉:“不是!這銀子是讓她彆再哭了,不是讓她不尋死啊!”

閻月繞蒙了,沉默地去捋思路。

那姑娘卻環顧四周,問:“剛才那個書生呢?”

閻月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周霖:“她能看見你!”

可周霖左飄右晃試了試,那姑娘的瞳仁並未跟著轉動,疑惑道:“不能吧?這也看不見啊?”

姑娘突然渾身發寒:“你跟誰說話呢?”

閻月反問:“那你方才真看見一個書生了?”

姑娘點點頭說:“就你勒著我那會兒,有個穿青衣的書生上躥下跳,讓你放開我。他還叫你月姑娘,不是你麼?”

閻月驚愕不已,心有餘悸道:“看來,剛才她真的差點死了。”

姑娘名喚楚枝,還沒到十七,與爺爺相依為命。前些日子爺爺故去,大伯將爺爺留下的幾畝薄田搶走了,還說給她找了個好人家,讓她去嫁人。

所以她走投無路,想去找爺爺。

楚枝得知她剛才看到的是鬼,居然一點不害怕,反而更堅定了要尋死的心。她說爺爺是這世上唯一真心疼愛她的人,既然死後能變成鬼,那她馬上就想死,然後繼續和爺爺在一起。

閻月沒想到事情演變成這樣,隻能拚命攔抱著楚枝,“那可不一定啊!不是所有人死了都能變成鬼啊!我沒見著你爺爺,說不定你爺爺……”

她不忍說出殘忍的事實,隻能調轉話風說:“說不定你爺爺,是先去給你準備驚喜了!他要給你挑選一個好人家、挑選一對好的父母,做好萬全準備,才好迎接你過去呀!”

楚枝停住動作,怔怔地看著閻月。

閻月喘了兩息,溫言細語地哄道:“你要給他時間嘛!你還想他做你爺爺,就得耐心等啊!”

“那他才過去不久,你現在就追過去,他豈不成你哥了?他年紀大腿腳不好,若比你慢了一步,豈不成你弟了?若他心急沒能選好人家,你倆豈不是又要吃苦受罪一輩子?”

“聽話!你現在突然去了,驚喜就沒了,計劃被打斷,他會很傷心的!”

楚枝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嚎啕大哭:“可我,真的好想他啊……”

這次閻月沒有哄,任由她狠狠哭了一會子,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可楚枝不敢回家,怕大伯逼她嫁人。閻月想著鋪子裡多張嘴也不是什麼問題,便答應讓她去鋪子裡先幫忙,等她找到正經活計再說。

陪楚枝回家取身籍時,她驚愕發現,竟然就是剛剛來過的說書人那家,問了才知,說書人就是楚枝的爺爺!

“那你會說書嗎?”閻月索性死馬當活馬醫。

楚枝從小就跟著爺爺,除了農忙時節,都是在各處說書賺錢。隻是後來爺爺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了,茶館不願意用了,便隻能去茶攤說一會兒,賺些散錢。

楚枝成日耳濡目染,腔調架勢都是手到擒來的。

她簡短說了一段,閻月覺得很不錯,當即敲定她作為茶館新的說書人。

楚枝卻擔心,“我是女子,能行嗎?”

閻月反問:“你又不是啞巴,為何不行?”

楚枝不害怕鬼,反而羨慕閻月能見鬼,一路上嘰嘰喳喳詢問關於鬼的軼事,興奮得好像要去跟鬼約會。

推開家裡的木門,楚枝問:“你門都不鎖啊?”

沒等閻月答話,一條大黑狗不緊不慢走來,到她麵前背起耳朵搖尾巴。

閻月蹲下身,抱著黑狗摸摸頭說:“我有大黑看家,沒人敢進來,是不是大黑……”

“回來啦!”

閻月朝大黑身後的老人笑道:“嗯,這是楚枝,茶館裡新來的說書人。”

老人驚訝地問:“你,怎麼當著她……”

閻月笑道:“這丫頭說她不怕鬼。”

楚枝嘴上說著不怕,但見閻月莫名對虛空說話,還是有些忐忑,連忙說:“是蔣爺爺吧?月姐姐跟我說您了,我是新來的,名叫楚枝!您喚我小枝就行!”

蔣彙宗老人,是跟著大黑來的。

大黑是流浪狗,茶樓開業後,客人時常剩些點心之類,閻月便收起來喂給大黑。

大黑每每吃完就徑自離開,她也沒當事兒。直到那日,大黑好好趴在路邊等吃的,有個手欠的過路人,不知從哪受了窩囊氣,朝大黑發泄怒火。閻月聽到狗的慘叫聲出來看,那人才慌不迭跑路。

大黑腿折了,郎中給它綁好腿,說這狗老了,估計沒兩年了。

閻月為避免它在遇到那樣手欠的,想把大黑抱回家養著,不想大黑愣是瘸著條腿,生生從門縫下擠了出去。

幸好周霖看見了,喊起閻月。二人跟著大黑來到一處老房子前,看到了翹首以盼的蔣彙宗。

蔣彙宗是個鰥夫,成婚沒幾年,夫人就去了。他也沒再找,就這麼無兒無女,孤苦伶仃了一輩子,唯養了大黑這麼一條狗作伴。

都說狗也就活十來年,他與大黑同吃同住,養了足足十五年,沒想到最後先於大黑而去。

他放心不下老夥計,一直守在大黑身邊。

大黑每日白天出去找吃的,吃飽了鑽狗洞回到這老宅子。

之所以鑽狗洞,是因為蔣彙宗無兒無女、也無來往密切的親戚。他的老宅子已經被衙門鎖了,就相當於充公,一段時間後無人過問,便會被衙門出售給下一家,補貼當地稅收。

蔣彙宗得知老夥計被人打斷了腿,心疼得不得了,便求閻月收留大黑。

閻月是沒意見的,可大黑根本不跟她走。

蔣彙宗說大黑喜歡在他的被子上睡覺,閻月想大黑或許喜歡熟悉的味道,翻牆進去抱出了一卷被褥,可大黑還是不跟她走。

周霖說,大黑或許是能感知到蔣彙宗就在它身邊。閻月便讓蔣彙宗跟著她走,大黑果然也跟上了。

就這樣,蔣彙宗和大黑一起住進了閻月家。

閻月家裡本來也挺空的。東廂留了客房,齊昭陽有時會來住兩天,西廂作為廚房和沐浴的房間。倒座房有三間,因難見陽光,陰冷不適宜居住。

但剛好鬼不喜見光,閻月便讓周霖住進去了。

她將倒座房的門、窗都被仔仔細細封好了,裡外兩層厚厚的黑布簾子,一點光都不透。屋裡放著周霖的牌位,油燈從早到晚不間斷點著,每天早晚還會幫他點上兩柱香。

周霖隻占一間倒座房,如今,蔣彙宗和大黑占據了第二間。

而三間東廂房,齊昭陽用五張符換得其中一間的常住權,閻月把第二間指給楚枝。

“你若不害怕,就住這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