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很詫異,竟然真叫她找到了陳父!
她從錢袋子裡拿出塊碎銀子說:“你告訴我,陳小梅在哪,這塊銀子就是你的。”
陳父渾濁的眼睛裡冒出光來:“我,我把她,賣去了青樓。”
閻月追問道:“哪家青樓?”
“醉香樓。”
可醉香樓就是劉傑守的那家。閻月皺眉道:“你說謊!我去醉香樓打聽過,裡麵的人說根本沒有陳小梅這個人!”
陳父似乎有些惱羞成怒:“胡說八道!我親自把人送進去的,還能有假?”
閻月道:“那你之後可有再見過陳小梅?”
陳父咬牙切齒道:“誰知道那死丫頭跑哪去了?她毫無廉恥竟要與人私奔,與她相好那劉家不知發什麼瘋,夥同人打斷了我的腿!害我連村都不敢回!我想去找那死丫頭算賬,老鴇卻說她跑了!還說我若再敢去,就讓我賠錢!”
閻月見陳父也不知道,轉身就想走。
陳父卻說:“銀子呢?我回答你的問題了!”
閻月說:“我問的是陳小梅在哪。你不知道,我憑什麼給你銀子?”
陳父咬牙切齒道:“你就是想反悔!不想付銀子!”
閻月啐了一口:“你一個子兒都彆想得到!”說罷撒丫子開跑!
她穿的裙子不利於快跑,但先前她就注意到陳父瘸著條腿,倒也難追上她。
跑著跑著,迎麵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孫芸她娘!
孫母身上的衣裳,還是那日與閻月廝打時穿得那身,滿身泥濘,臟的甚至看不出那日被燒焦的地方了。
她眼神渙散,不斷叫嚷著:“寶兒!山郎!”
閻月見她朝自己衝來,嚇了一跳,不料孫母竟不認識她了,隻抓著問她:“你可曾見過我的寶兒?”
閻月被絆住腳步,眼瞅著一瘸一拐的陳父就要追上,急忙指著陳父道:“就是他把你的寶兒搶走了!”
孫母頓時雙目猩紅,啊啊啊啊大叫著朝陳父衝去,不由分說開始廝打!
“你還我寶兒!還我寶兒!”
閻月心說不愧是強悍村婦!
雖然陳父又瘦又瘸,可孫母竟能將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戰鬥力恐怖如斯!不過她沒膽子在這看熱鬨,趕緊趁機開溜,免得他們反應過來,她招架不住!
閻月一口氣跑到熱鬨的大街上,聽著人聲鼎沸,才覺得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歸了位。
街巷煙火氣盛濃,讓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一家鋪子吆喝賣甜醬鴨,絲絲蜜糖的甜味兒鑽進鼻腔,勾起了閻月的饞蟲。早上騙白塵說去打野味兒,空手而歸他也沒計較,那買隻甜醬鴨回去給他吃,當做補償好啦!
閻月喜滋滋邁進客棧,白塵沉著臉問她:“又去哪了?”
她趕忙捧上甜醬鴨,討好地說:“我去給你買好吃的了!這是甜醬鴨,新鮮吃食!據說是甜鹹口的,你聞聞,可香呢!”
白塵臉色稍霽,又用手指擋著鼻子,蹙眉問:“你身上什麼味兒?”
那些乞丐聚集之地臟得很,閻月身上不可避免蹭了些臟汙,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時,白塵又問:“你該不會為了買這鴨子,去做苦工了吧?”
現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閻月點頭如啄米:“對!正是如此!”
白塵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將身上的錢袋子解下來扔給她說:“日後用錢跟我說就是!不準再把自己弄得這麼臭,惹人心煩!”
“好嘞!”
還有意外收獲,閻月高興得簡直要蹦起來,答應得那叫一個乾脆!
白塵見她喜上眉梢,心說這小傻子真是一點心思都藏不住!臉上卻故作嫌棄道:“滾去沐浴!你臭著本公子了!”
*
那隻醬鴨終究大半都進了閻月的肚子,白塵隻搶著一條腿,滿臉怨念地啃著腔背的骨頭。
他有些後悔了,不該跟她說搶著吃才香。
這小傻子是真搶啊,甚至敢從他手裡搶!已經記不清有幾百年了,再沒有敢從他嘴邊搶食了。她是真的——
傻啊!
晚上,白塵正準備出門,意外發現閻月裝扮成男子,鬼鬼祟祟地溜出客棧。
他心生狐疑,悄悄跟上去,卻見閻月居然又去了那座醉香樓!
這丫頭怎麼回事,去青樓還去上癮了?!
閻月想,彆人沒聽說過陳小梅,那老鴇定然知道。既然她說陳小梅跑了,或許能問出陳小梅怎麼跑的?跟誰跑的?
一見閻月掏出銀錠子,老鴇笑得那叫一個親切。
閻月趕緊詢問,誰料老鴇聽到陳小梅的名字,卻一臉迷茫。直到她又說出七年前的時間點,說有個叫劉傑的男子來找陳小梅,還被他們打死了,老鴇才臉色大變。
老鴇變臉變得那叫一個快!
前兩句還把她當財主捧著聊,這一句直接翻臉,叱罵道:“我們醉香樓清清白白做生意,怎容得你如此汙蔑!出去出去!彆妨礙我們做生意!”
閻月被老鴇推搡著,分明看出老鴇麵上雖凶,眼中卻滿是慌亂,問:“你心虛什麼?”
老鴇頓時怒目圓瞪,大聲朝一旁招呼道:“來人!把這鬨事的瘋丫頭給我扔出去!”
四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瞬間把閻月圍住,兩人分彆拎著她一條胳膊,像拎小雞崽子似的把她拎到門前,毫不留情地就扔出去了!
閻月摔了個大馬趴,朝台階上趾高氣昂的老鴇罵道:“我錢都付了!問你幾句話都不行?再說你做都做了,還怕人問?我又不是來問罪的!”
老鴇略微肥碩的手氣得直顫,指著閻月下令:“給我,給我打!”
閻月嚇得趕緊爬起來,撒丫子開跑,兩條腿捯得跟風火輪似的!
兩名手持棍棒追去的大漢,突然莫名平地絆了一跤,雙雙趴在地上,還是臉著地!
老鴇罵了聲“廢物”,扭身回樓,心情鬱鬱回到房間。
關上房門,卻見剛剛還空無一人的圓桌旁,赫然坐著個年輕人!定睛一看,這不是跟那日帶那死丫頭來此的兄長嗎?
老鴇更加怒火中燒:“當我這醉香樓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兩個小崽子放肆!來人哪!”
片刻功夫,幾個大漢搶進屋裡,望著座在桌前淡定喝茶的白衣男子,竟莫名心生膽怯,不敢上前。
老鴇惡狠狠踹了下屬一腳,喝罵道:“看什麼看!動手啊!老娘養你們這群廢物何用!”
沒等眾人動作,白衣男子卻嗤笑出聲。
他嘴角揚著笑意,隨手放下手中的茶杯,伸出食指輕輕一壓。
霎時間!幾名壯漢隻覺得背上似乎壓了座大山般,不由自主噗噗趴倒!那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卻被壓得死死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唯一還站著的老鴇,臉上漏出驚恐的神色,雙腿發軟問:“你,你是,妖物?!”
白塵挑眉問:“那麼,她問的話,你現在願意說了嗎?”
老鴇咵擦跪倒,聲音顫抖得囫圇不成個兒:“我我我,我說……那那陳小梅,死死死了……她,她死活不從,硬是,硬是拿剪子,戳進自己脖子了……”
“還有那陳家郎……這群莽夫,也沒個輕重……不過我,我賠過錢了……衙門,可以作證……”
白塵臉上的笑意終於徹底淡去,小傻子的朋友已經死了嗎?這讓他怎麼跟告訴她啊?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睨著老鴇道:“明日一早,你親自去八方客棧找那個叫閻月的姑娘,把陳小梅的事告訴她。否則,本尊保你家族後世不得安寧!”
老鴇忙應道:“是是是……”
白塵繼續道:“好了!現在去通知樓裡所有人,立刻離開。”
“啊?”老鴇有點懵。
白塵道:“因為這醉香樓,馬上就要塌了。”
老鴇瞪大眼睛,剛張開嘴求饒,白塵卻先她一步開口:“傷了本尊的人,本尊總得給你些教訓。明日不要多嘴,否則,本尊便立刻送你去見那些枉死在你手裡的人。聽懂了嗎?”
他釋放出威壓,周身氣場更加凜冽,那老鴇渾身體抖若篩糠,再不敢吭聲,隻是瘋狂點頭。
眼前人影一閃而逝,老鴇癱坐在地上,眼淚嘩嘩往下淌。
那如山般的壓力突然消失,幾名壯漢恢複行動,卻來不及害怕,直接拖著老鴇往外跑,邊跑還邊喊:“快跑!快跑!樓要塌了!”
待所有人一窩蜂擠出醉香樓,可醉香樓卻仍舊好好的矗立在原地。
一個沒辦完事兒的中年男子,身上衣裳穿得亂七八糟,氣得指著樓裡的龜奴大罵:“你個狗奴才!瞎他娘的嚷嚷什麼!敢壞老子的興致……”
他話音未落,耳中就鑽進木頭扭曲時才會發出的那種“吱妞”聲。
尋聲望過去,更多刺耳的聲音從樓裡傳出。仿佛支撐樓體的結實木料,終於經受不住重壓,紛紛折斷分崩。
整條街最氣派的醉香樓,就在眾人眼前,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攥碎了!
對,並不是塌了。
而是像揉紙團似的,被生生攥成一團,片片儘碎!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是,這是,什麼情況?”
“定是老鴇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惹怒了神仙!”
“這老鴇後台硬得很!樓裡不明不白死了多少姑娘、龜奴,她卻什麼事兒都沒有!”
“你也不看看人家給衙門使了多少銀子呢!”
“哎,那位不就是衙役頭子和差役嗎?他擋著的那個人是誰?”
“好像是官老爺的僚屬?”
那四五個衣衫不整的人見被人認出來,再顧不得遮羞,擁著中間那人灰溜溜跑走了。
人群哈哈嘲笑起幾人,樓塌的懼意反而被驅散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惡人自有天罰!”
“說得好像你來此不是找樂子一樣!如今這樓塌了,你今日的銀子可就白花了!”
“白花老子也樂意!這等樂子,又豈是花錢就能瞧上的?”
白塵便在那聲聲感歎中,大搖大擺,颯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