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1 / 1)

權宦調教指南 Jellyfishes 4452 字 3個月前

軒德宮內住著太後金翎,這個女人四十出頭的年紀,但保養得當,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她端坐在一麵鑲著金邊的銅鏡前,鏡中人生著一雙好看的鳳眸,紅豔的花落在眼角,一抬一瞥都在勾人心魄,任是誰瞧見,都不會覺得此人竟是太後。

金翎神情悠然自得,由著身邊的宮女將繁雜的頭飾一一拆下。她這段時日心情都很不錯,朝中大臣有大半都已不滿如今皇帝的做派,轉而倒向她的親生兒子——德親王尉遲炯。

如此,也不枉費她苦心經營多年,將皇帝身邊那隻閹狗收為己用。然而那閹狗卻是把雙刃劍,害人卻也傷己,眼見他越漸不受控製,不如乾脆利落點,斬草除根。

隻是一想到前段時間房協之所傳密信,得知那閹狗竟還活著,日後恐成禍患,金翎原本舒展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鬱結難消。

既是一枚棋子,就該乖乖去死!活著作甚!

染了蔻丹的長甲陷進皮肉,下一瞬頭發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疼得她陡然起身,一個巴掌便扇向了旁邊的宮女。

“不知輕重的賤蹄子!”

那宮女被扇得倒向一邊,未敢有言,立馬惶恐地跪了下去,緊跟著宮殿裡的人齊刷刷都跪了下去。

“太後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宮女年紀尚小,跪在地上將頭埋到最低,身子顫如糠篩。

金翎瞧也不想瞧她,抬手便往外一指,招呼那匆匆趕進來的太監道:“拉出去,找個地方打死。”

那些太監不敢有絲毫猶豫,一左一右地上前拉著地上的宮女就要出去,淒厲的求饒聲幾乎響徹在整個軒德宮內。

“拉遠些,彆臟了哀家的眼睛!”那尖利的女聲叫得她頭疼,不耐煩地吼完後,又覺屋子內有些涼,抬頭就罵道,“誰開的窗子,不知道哀家畏涼麼!”

伺候的宮女們畏畏縮縮跪了一地,悄悄打量著彼此,都是茫然不知。

直到那麵雕著鳳翔九天的素屏後傳來一道散漫的聲音。

“太後娘娘究竟是畏寒,還是怕鬼呢?”

那道聲音有如平日驚雷,又似冬日暴雪,毫無預兆地闖進後,瞬間將金翎的身子凝固在原地。她陡然豎起一身寒毛,瞪大了錯愕的美目,僵硬地扭轉著脖子往那道素屏望去。

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其後,光是看見一道影子,便已將她嚇得差點尖叫出來。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儀態,她咬了咬唇,硬是將任何的失態掩蓋過去。

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她神色恢複如常,轉頭衝跪了一地的宮女道:“都滾下去,沒哀家的吩咐不得入內!”

“是!”

這群宮女巴不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個個跑得比誰都快,最後一位將門一合,金翎瞬間又望向那道身影,便見他動了動,頓時如見鬼索命般有些慌張起來。

聞鑒從素屏後慢慢步出,隻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夜行衣。

金翎正麵見了他,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轉念卻想,哀家是太後,難道會怕他一個閹人不成。

於是冷了神色,半是譏諷地看著他:“你竟然沒死。”

聞鑒涼涼一笑,修長的兩指輕輕置於桌麵,順著那道弧度轉了半圈,卻是自顧自的悠然坐在了凳上。

他慢悠悠為自己倒了杯水,邊道:“托太後的福,奴才已經和閻王爺打過照麵了。隻是奴才下去後,告訴閻王爺我心有不甘,怕是投身不成恐成厲鬼,便叫閻王爺放我上來,再帶一人下去作伴,如此才甘心。”

將那玉盞湊到唇前時,他從縫中斜瞥了金翎一眼,沉聲道:“德親王。”

金翎瞬間勃然大怒,摘下頭上的一支金釵朝男人丟了過去:“放肆!德親王也是你這等閹人配提的!”

聞鑒一邊飲著茶水,一邊抬手穩穩接住了那隻金釵,不慌不忙的譏誚道:“太後應該清楚,德親王手上縱有再多助力,也無法將陛下從那個位置上直接拉下來。這些年若不是奴才暗中為太後辦事,憑您這謀劃,怕是有心而無力。”

金翎恨得咬緊了牙,但就像聞鑒說的那樣,她和德親王能走到今天局麵,聞鑒功不可沒。

這人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由他去處理的事總能以一種高效而又沒有後患的方式達成,加上他原是皇帝尉遲泓最信賴之人,有他在皇帝身邊周旋,他們的計劃總能一路順暢。

可她依然覺得此人不可全信,原因在於聞鑒知道的太多,行事也較為詭祟瘋狂。他既能毫不猶豫地動手殺了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柳行雲,亦能背叛原主尉遲泓,焉知他不會背叛她。

“你想怎樣?”當務之急,是穩住這個瘋子,否則誰知道他能在這軒德宮乾出什麼事來。

聞鑒放下玉盞:“還請太後還奴才清白,讓奴才死而複生。”

金翎冷笑道:“憑什麼以為哀家會幫你,隻要哀家在這喊一聲,便有無數禁軍將你拿下!還豈容你在這放肆!”

“戶部侍郎,李尚。”

“什麼?”

聞鑒聲音雖輕,落在她耳中加上那戲謔的一瞥卻如泰山壓頂般:“李尚原是我的人,太後以為……他當真會效忠於德親王麼。”

——

今夜月光黯淡,幽深寂靜,一輛馬車疾行於山中,踏碎了這場沉默。

去往雲城需要不少時日,莊澤宣怕拖得時間久了,恐遭那些人追上,便帶著月慈日夜兼程。

兩人坐在一輛馬車內,月慈因為趕了數日的路而疲憊的靠在箱壁上睡了過去。莊澤宣看了眼窗外,依稀見路邊的界碑,知曉馬上就到雲城,便稍稍安了心,覺著不管對方是什麼人,總不至於在這地方下手。

他放下車簾,抬眸望向倚靠在對麵熟睡的月慈。女孩長大後便如夏日池子裡盛開的荷,乾淨的不染一點塵埃,初見並不會太過驚豔,卻足夠勾人,好似在荷花池中窺見葉隙後的一抹彆樣光景。

令人心馳神往。

那顆腦袋靠在邊上睡的並不舒服,馬車顛簸,她的腦袋便時不時點一點,往旁邊歪去,然後又在睡夢中挪回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一來二去後,那雙眉頭很快便蹙起,疲態更甚。

莊澤宣心念一動,猶豫半晌終於決定坐過去。他手指在膝上蜷縮著,神情頗為緊張地扶著月慈的腦袋,將她小心翼翼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又是那股熟悉的幽香,應是某種藥材混雜的氣味,並不難聞,反而十分清冽,容易讓人精神一振。

莊澤宣僵直著身子,時不時側目去看月慈,隻是稍稍垂眸,就能看見女子薄薄的唇微微張著,時不時砸兩下,像是夢到吃了好吃的食物,很快便將眉間的那點不快驅散。

月慈原是夢到自己在騎馬,想來是最近馬車坐的多了,那馬撒歡似的跑,顛得她腦殼疼。後來她從馬上摔了下來,夢境便順著轉換,又是熟悉的院子,父親將摔倒在地的她扶了起來,又牽著她坐到桌前。

桌上擺著一疊桂花糕,幾乎快要忘了那是什麼味道的月慈猛地拿起幾塊就往嘴裡塞,可這空中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蒼蠅,不僅在她身邊繞著圈地飛,還差點貼到她臉上來。

氣得月慈抬手便是一巴掌朝那蒼蠅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除了馬車行進的聲音,車內安靜的可怕。

月慈一睜眼,便看見莊澤宣捂著半張臉將自己塞在馬車的角落裡,離她有些距離。

她一時納悶,伸手便要去拉他的袖子:“你怎麼了宣哥?”

莊澤宣身子一顫,竟是又往後縮了幾分,輕顫道:“無,無事,不過是方才熟睡時被馬車顛了一下,磕著了。”

“磕著臉了?”

莊澤宣點頭:“磕著臉了。”

“。”月慈狐疑地瞧著他,還欲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怪異的鳴叫。

她臉色頃刻肅冷,撩起車簾一角往外望去,半空中一道黑影撲棱著翅膀追隨在馬車附近。

這隻死鳥已經跟著他們好幾天了,多半是聞鑒派來監視的工具。

月慈恨不得一箭將這鳥射下來。

她之前也曾試著投擲,或是以食物誘之,或是趁其不備溜走上路,可往往沒過多久,都能看見這道熟悉的鳥影——這臭鳥就和他的主人一樣,將她耍的團團轉。

月慈壓下心中怒意,才放下車簾,忽覺身下馬車劇烈晃動了一下,隨後堪堪停住。

外麵傳來車夫的聲音:“你們是何人!”

聲音才出,便戛然而止,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咚”的一聲悶響插在廂壁上,腥熱的鮮血順著縫隙淌進了車廂中。

莊澤宣立即放下了遮掩的手,露出臉上的紅腫來:“糟了!日趕夜趕,竟然還是被追上了!”

他轉身從座位下抽出了兩把劍,遞過其中一把給月慈,道:“阿慈,這個給你用來防身。”

然而兩人都不會用劍,即便有了武器,又豈能打得過那些殺手追兵。

馬車外傳來幾聲簌簌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些許人正在往這邊迅速靠近,怪鳥的鳴叫變得更加尖利起來,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詭異。

那些人的腳步似乎頓了片刻,隨即繼續朝著馬車的方向衝來。

月慈按下狂跳的心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心道,這些人出手便是殺招,一定是有人派來追她的殺手,此時正是深夜,且處於郊外,既無人可尋,也無人敢來相助。

隻能靠自己了。

聽得外麵腳步聲越來越近,月慈立刻衝莊澤宣交代道:“宣哥你就待在裡麵不要出去,他要殺的人是我,我去將那群人引開後,你便趁機離開。”

說完,月慈不帶半分猶豫,徑直拉開了前方的車簾,先是見車夫的屍體歪倒一邊,繼而見七八名黑衣人蒙著麵朝她的方向疾奔而來,瞬間便快到跟前。

盤旋在夜空的初一見她從車內出來,立即又發出了一聲聲的鳴叫。

其中一名黑衣人立即衝身邊的人低聲道:“速速解決!”於是還隔著一段距離,便開始搭弓放箭。

人既然已經出來了,那自然是有了更精準的靶子。

月慈見對方行動更加迅速,當機立斷跳下馬車,心想這隻死鳥叫了這麼多人還不夠,竟還想再喊幾人來,莫不是要將她戳成篩子才甘心。

“噌”的一聲,長箭離弦,月慈迅速往旁邊一撲,那支箭恰好擦過她的鬢角。

“阿慈!”

身後驟然傳來喊聲,莊澤宣不知為何從馬車裡鑽了出來,兩腿發顫著,雖是一臉懼怕,卻衝著那群黑衣人毅然決然道:“你們要殺要剮衝我來!我……”

他一腔激言還未說完,便有一箭射了過來,正中肩頭,刹那間所有言語隻化作喉間血。

月慈將牙一咬,趁此機會順勢滾下了旁邊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