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1 / 1)

權宦調教指南 Jellyfishes 4878 字 3個月前

一聲驚雷將聞鑒從睡夢中喚醒,天色陰沉的可怕,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又下雨了。

這是聞鑒的第一個內心所想,他合上眼,正準備再休息一會兒,緊跟著腦海中回想起女人臨走前留下的一句話。

……曬著的草藥沒收回來。

他起身瞥了一眼黑沉沉的窗外,下一瞬又躺了回去,心想,現在去收是挨打,不收也要挨打,乾脆懶得動彈。

沉悶的雷聲從屋子上方隆隆滾過,已經三更天了,但月慈還沒回來。

可能是不小心跌下山崖摔死了,又或者是被什麼猛獸都吞了,聞鑒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聽說最近山匪鬨事,有可能是被山匪擄走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他還得再重新找個大夫為自己解毒。聞鑒涼涼地想,又在床榻上坐了一會兒,才扶著床沿下了床,在屋裡摸索起來。

他的手剛摸到靠在牆邊的那件物什,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了。

渾身濕透的月慈背著個竹簍跑進來,除了臉色被雨淋得有些蒼白外,彆的地方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冷死了冷死了……”月慈打了個哆嗦,趕緊將滿滿當當的竹簍放下,她正準備去給自己熬碗薑湯,便見聞鑒木訥地站在屋內:“鐘耳,你乾嘛呢?”

聞鑒:“……”他擺擺手,然後指指桌上的茶水,意思是渴了起來喝杯茶。

“哦。”月慈狐疑地掃了眼自己藏小金庫的位置,並沒有說什麼,然後她出門去了。

這是聞鑒第一次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這種不妙來源於他喪失了內力,喪失了視覺,整個人如同一座岌岌可危的高塔,更重要的是……他忘記了把曬著的草藥收回來。

房門第二次開的時候,是被人直接踹開的。

……

一炷香的時間後,茅草屋才終於回歸安靜。月慈換上了乾爽的衣裳,正將竹簍裡的草藥拿出來平鋪在旁邊的簸箕上,聞鑒也在為他的行為負責,將淋濕了的草藥一點點用布汲乾多餘的水分。

他乾的不情不願,如果不是那個瘋女人用毒針紮他,他根本不會屈服。

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把派人來把這個茅草屋鏟平了!

聞鑒惡狠狠地想,可憐的草藥在他手下變得像團皺巴巴的醃菜。

月慈今天算是過了一個大豐收,這裡的藥草要是都賣出去,足足能把開濟世堂剩下的銀子補齊。

隻是藥草太多,她一個人拿出去賣的話有些乏力。

沒有任何猶豫的,她輕輕踢了踢旁邊的人:“鐘耳,明天陪我賣藥去。”

——

翌日一早,月慈將一根竹杖塞進聞鑒手裡,然後兩人各自背著一個竹簍去了七寶鎮上。她平時有給好幾家藥鋪穩定供貨,但今日不知怎麼的,所有人都不收她的藥草。

直到最後一次被人拒絕時,月慈終於沒忍住,將竹簍重重往地上一放,不滿看著麵前的人,道:“李老板您直說吧,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讓你們拒收我出的藥草。”

這李老板麵容和善,人也確實不錯,以往月慈與他交易時,對方總會送她點蔬菜瓜果什麼的當做關照。但現在李老板滿臉局促,欲言又止地看著月慈,歎了口氣道:“月慈姑娘,實話跟你說吧,我這受人牽製,不好跟你多說什麼,你隻要回去想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便了然了。”

不管是村裡還是鎮上的同齡人,都覺得月慈是個性子古怪的女子,從不招惹她。因此月慈雖沒什麼朋友,卻也不至於得罪什麼人。

不對,要說最近的話,好像還真有一位。

月慈剛想起那人,對方便出現了,依舊在兩名下人的簇擁下走進藥鋪,依舊是個熟悉的“凹”字。

王鐵將手背在身後,露出一臉欠打的表情,得意道:“沒錯,是我讓我姨父幫忙,叫所有藥鋪都不準收你賣出的藥草。”

在王鐵提到他姨父的那一瞬間,聞鑒敏銳察覺到月慈的情緒頃刻間有了變化,但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王鐵的姨父就是這七寶鎮的縣令,也是當初看上月霞,就妄圖將其娶回家當八姨太之人。王鐵有官家做後台這件事,在七寶鎮算不上是秘密。

不好得罪對方,月慈深吸一口氣,將湧起的情緒按下,繃著臉道:“月慈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王公子。”

王鐵嘿的一聲笑了:“你不知?你竟不知?”

他這才發覺月慈身邊還站著一個人,繞著聞鑒轉了兩圈,最後盯著對方的臉,突然發出一聲嗤笑,道:“好哇,原來是個瞎子。”

聞鑒懶懶抬起眼皮,望著麵前這團矮小的,朦朧的影子。那天王鐵和月慈在院子裡的對話他已全然聽到,再加上今天這麼一出,不難推測王鐵是將他視作了“情敵”。

此刻外麵聚攏了不少路人,一個個探頭往裡看發生了什麼,生怕錯過點茶餘飯後的談資。

王鐵微微仰頭看著月慈,麵露不屑道:“我當你這小□□藏了什麼人呢,原來就是個瞎子,這家夥到底哪點比我好,你要拒絕我跟他在一起。”

月慈神情平靜:“我說過了,他隻是我的病人,我與他之間的關係清清白白。”

“哼,清清白白?”王鐵指著聞鑒,卻衝門口的眾人喊道:“若隻是普通病人,又為何要將他藏起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朝夕相處,你說清白,有誰信啊!”

門口的議論聲漸多,聞鑒雖看不見,卻能聽清每個人的指指點點。

“這不是月慈嗎?她身邊那男的是誰啊?”

“說是她在外麵的姘頭呢。”

“難怪十八了還不嫁人呢,原來是外麵有人啊……”

“……”

諸如此類的話像萬道箭雨,化作了天底下最能傷人的利器。

聞鑒不悅蹙眉。他一向討厭解釋什麼,這種時候往往武力會比蒼白的辯駁更加有用,隻是如今他藏匿身份隱沒在人群,不適合用自己的那套方法去解決此事。

聞鑒原以為月慈會生氣,會動手打人,就像她這幾日對他一樣,但月慈沉默半晌,卻忽地咧嘴笑了起來,笑得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王鐵皺眉:“你笑什麼?”

月慈看上去並未受到那些言語的影響,她道:“若是王公子羨慕我這病人能與我共處一室,朝夕相處,那王公子不如也自戳雙目,到那時我必會對王公子溫柔以待,衣不解帶地照顧您。”

她話音溫柔,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然而縱使再傻的人,也能聽出她話裡的嘲意。

王鐵麵皮一紅,指著月慈“你你你”你了半天,忽然聽到旁邊的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頓時感到怒火中燒,將矛頭指向了聞鑒。

“誰讓你笑的!你個死瞎子!”王鐵見對方目不能視,膽子也大了,擼起袖子就朝聞鑒衝上去。

聞鑒隻瞧見那團矮小的黑影像耗子似的躥到了自己麵前,他稍一抬手,寬大的手掌便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對方的頭顱。

他隻是沒了內力,不代表連力氣也沒了,打不過月慈全然是因為對方會使詐,袖子裡總是藏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毒針。現在這王鐵乖乖送到他麵前,他隨手拿捏根本不是問題。

王鐵就這麼被頂著腦袋,兩隻小短手怎麼倒騰也碰不到男人一星半點,他眼中幾乎噴出火來:“該死的,你他娘到底真瞎還是裝瞎!”

就連月慈也詫異地看向聞鑒:“你……”

下一刻聞鑒將手抽回,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如同方才他隻是察覺到有東西靠近,下意識伸出的手。

月慈:“。”

她治了這家夥三個月,怎麼從來不知道他還能露出這麼做作的表情來。

“去你娘的,你這狗男人敢騙老子!”王鐵以為聞鑒是在裝瞎,怒意更甚,隨手提起放在地上的藥草簍子就朝聞鑒砸去。

聞鑒能看到一團東西朝自己飛來,本想躲避,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便放棄了躲避的念頭,直挺挺站在那裡讓人砸。

一片黑影迅速衝了過來,嚴嚴實實地擋在他身前,那藥草簍子砸中了人,卻沒砸中他。

聞鑒眼皮輕抬,依舊隻能看到麵前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他聽到對方悶哼了一聲,裝藥草的簍子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向一邊。

王鐵大喊:“好哇,還說你們清白!都摟在一起了還叫清白呢!”

月慈難得嚴肅,回頭瞪去:“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和旁人沒有關係。他既是我的病人,我便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她牽過聞鑒的手,“我們走。”

藥鋪外滿是古怪的目光,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閒言碎語,月慈對此不以為然。可偏偏那王鐵不願意放過她,緊跟著追出了藥鋪,在她身後大喊起來。

“月慈!你說你要開濟世堂,該不會是想效仿月霞,成為我姨父的下一位姨太吧!”

身邊的人腳步猛地一頓,握住他的那隻手不禁用力幾分。

“哦不對,月霞還沒嫁給我姨父呢,就被我姨父轉手送人了。”王鐵的聲音如同一根冰冷的骨刺,命中在月慈的心頭,“隻可惜啊,那人看不上她。”

周圍有人嘀咕:“這回說的又是什麼事呢?”

有位大娘回道:“嗐,就是她姐姐,三年前因為生得漂亮被縣令大人看上了,說是要納回家當個八姨太的,誰知道過門前忽然改變主意,將她送進了京都,說是給一位大人。”

“大人?什麼大人啊?”

“誰知道呢,結果就是那位大人沒看上月霞,後來聽說她不堪受此侮辱,便選擇了服毒自儘。”

“真是可憐的姑娘啊……”

往事重提,昔日姐姐的笑顏與故去後蒼白的麵容一同浮現在月慈的腦海裡,她永遠忘不了月霞被七寶鎮縣令搶走的那天,也忘不了數月後再見時,姐姐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劉屠戶讓她不要報仇,他說像他們這樣無權無勢的人,不僅鬥不過縣令,更鬥不過司禮監的那位。活著的人要往前看,要代替逝去的人好好過日子。

王鐵那難聽的鴨嗓還在繼續叫著,得意洋洋:“說實話月慈,我覺得你長得不錯,也有個性,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跟我好好過日子,開濟世堂的錢我幫你出了!你想知道關於月霞的事,我也讓我姨父告訴你!”

“月霞……”

原本不為所動的月慈在聽到月霞的名字後,陡然輕顫了一下,聞鑒聽到身邊的人低喃一聲,緊接著攥住他的那隻手一鬆。

他感覺到身邊的人正在朝王鐵慢慢走去,眉頭微微蹙起。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王鐵臉上的笑容,也打斷了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

王鐵不可思議地捂著臉抬頭,眼裡倒映著月慈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你,你竟敢……”忽然間,他的聲音開始變得含糊,像是往嘴裡塞了一團棉花。

眾人指著他的臉驚叫起來,王鐵這才顫抖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像個碩大的豬頭,兩頰鼓鼓囊囊的,漲得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唇:“你你你,你又給偶瞎毒……”

月慈彎了彎眼睛,像是在笑,可眼裡卻沒有一分笑意:“你跟你姨父還真是一家人,一個喜歡用搶的,一個喜歡用逼的。”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哪裡來的小賤人,都敢管到本官的家事上來了。”

眾人隻見街道的一頭湧來數十名官兵清道,一個頭戴烏紗帽,腦滿腸肥的男人神色倨傲地走來。他身穿一件繡著精美雲紋的外袍,腰間係著一條碧綠的玉帶,穿紅著綠,拇指處還套著一枚翡翠扳指。

王鐵一見對方,便哭天喊地地撲了上去,扒拉著對方的衣袖。

“一胡,泥可要為偶嘬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