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1 / 1)

權宦調教指南 Jellyfishes 4497 字 3個月前

男人身上藥味濃烈,月慈沒回頭,整個背部繃直,望著鏡中穿著一襲青衫的人影道:“就算你要恩將仇報,也得等我把你治好吧。”

那人沒吱聲,也沒將刀撤回。

月慈歎了口氣,說:“我知你身份特殊,你應該也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一會兒我二舅可就要帶著一幫人來了,再不放了我,你就要在村裡出名了。”

那人似乎是在思考月慈的可信度,半晌後,月慈才感覺脖頸後的那道涼意撤了去。

她鬆了口氣,也怕這人是個亡命徒,說不定會不管不顧直接砍了她。

好在還是個能說理的。月慈甚至沒來得及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隻匆匆收拾了一下屋子,緊接著交代了男人幾句:“你彆亂跑,這件破事我會處理的,晚點我再過來。”

說完沒再管男人,徑直奔出了門,朝著家裡趕去。

她挑的小路走,不出片刻便到了家,往院子外瞅了一眼,那王鐵一行人還沒個影子。

屋裡劉屠戶正在拾掇自己的衣裳,結果越整越不對勁,問媳婦兒道:“我怎麼感覺最近家裡老丟衣裳啊?咱倆以前相親那會兒我穿的青衫,咋就不見了呢?”

二舅母一邊縫補衣裳,一邊應道:“還能是誰偷你的不成,家裡除了你就我跟月慈兩人,她一個姑娘家還能偷你的衣服穿啊?”

劉屠戶不明所以,也覺得納悶。他一扭頭,正好看到月慈鬼鬼祟祟地從堂前經過,張嘴喊了一句:“月慈!”

月慈停下腳步,還沒來得及說話,餘光便瞥見院門外王鐵正好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趕了過來。

他幾乎把大半個村子裡的人都喊來了,紮在人堆裡喊話也沒人瞅見他,隻能聽到叫罵聲,一口一個“都來看看這□□!”,“他們家的姑娘不知檢點!”。

二舅母放下針線走出來,兩眼茫然:“怎麼了這是?”

門外那群人很快進到了院子裡來,王鐵一出現,劉屠戶眨眼變了張臉,喜笑吟吟地迎上去,說:“王公子,這是怎麼了?今兒怎麼這麼大陣仗啊?”

王鐵起先看見月慈還愣了一下,但現在深覺被欺騙了感情的他也顧不了彆的了,當即指著月慈跟劉屠戶告狀。

“你家這姑娘不要臉!外麵藏著個野男人還來跟我相親!你們家就是這麼教姑娘的嗎!教出了一個小□□!”

劉屠戶一天到晚變臉比翻書還快,他剛剛還帶著諂媚的笑,聽完這話後頓時麵色冷肅起來,扭頭瞪著月慈:“月慈,過來!”

月慈慢慢挪到劉屠戶麵前,就見他轉身從柴火堆裡抽了根長竹條出來,不由分說,“啪”的一聲打在月慈的背上。

月慈吃痛,但一聲不吭,她咬著牙憋出了一頭的汗,聽到劉屠戶的質問:“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真在外麵藏了個野男人?”

月慈繃著臉回答:“沒有。”

“她撒謊!那男的就藏在她那破屋裡!不信你們去瞧!”王鐵咋咋呼呼領著人就要去看。

劉屠戶卻擺手說:“不用了吧王公子,是我沒教好月慈,我老劉沒話說。”

他把那根長竹條遞到王鐵麵前,“這樣吧,您就隨便撒撒氣,想怎麼打她就怎麼打,隻要不出人命,我絕無二話!”

二舅母欲伸手阻止,劉屠戶卻將她的手拉了下去,把眼一閉,說:“王公子隨便打!”

月慈知道會有這麼一出,直到王鐵喜笑顏開接過竹條往她身上抽過來時,她一把拽住了竹條,用力往前一拽,等王鐵使勁往回扯的時候她再鬆手,對方便往後摔了個四仰八叉。

還沒等王鐵破口大罵,月慈便說:“我承認,我確實在外麵藏了一個人。”

王鐵咧嘴笑道:“哈!你這小□□承認了吧,你……”

“但那個人,隻是我的病人。”她看也不看王鐵,隻用更加堅定的語氣大聲說,“村裡各位都知道我月慈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最常做的事就是采藥,熬藥,翻醫書,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以身試病,以身試藥。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我沒能繼承父母留下來的醫館,各位也都不相信我的醫術。”

“可就在今天,我成功將一個生命垂危的人救醒了。他不是什麼野男人,他是我能力的見證者,所以我月慈今天在這裡宣布,我要重開濟世堂,我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醫者!”

聽到最後一句話,劉屠戶眉頭一皺,氣得正要上前,卻被身邊的妻子拉住了手。

所有人都沒想到月慈會這麼說,一時間麵麵相覷,也不知道現在是該繼續罵人,還是該說恭喜。

“呸!什麼狗屁病人和濟世堂,都是借口!”王鐵罵罵咧咧站起身,“我看你就跟你那狐狸精姐姐沒什麼兩樣!”

提到逝去之人,月慈的臉色頃刻一變,她往前一步,捏緊了手裡的毒針,警告道:“再不滾,下次這毒可就沒有解藥了!”

有過一次中毒的經曆,王鐵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忌憚地看了眼月慈手裡的毒針,咽了口唾沫:“你你你,你給我等著!等我下次帶多點人來!”

這些村民本就是跟著來看熱鬨的,現下見王鐵都跑了,他們也都紛紛跟著散了。

劉屠戶臉色黑如鍋底,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走到月慈身邊一把抽走毒針,嚴肅嗬道:“跟我過來。”

——

“跪下!”

夜色沉重,周圍的林子裡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低吟。火把的火光將周圍照亮,三個土包默默紮根在前方的空地,每個土包上都插著一塊木板刻出來的碑。

月慈重重跪在三個土包麵前,寒風深深,她麵色被吹得蒼白冰涼,卻在舞動的火光中顯出一副堅毅之色。

劉屠戶舉著火把站在她身後,道:“磕頭!”

月慈一聲不吭,又重重對著麵前的三個土包磕了三個頭,額頭上黏著的土中泛了些血色。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來這裡!”劉屠戶的聲音和在風裡,也變得淩厲起來。

“知道。”月慈嗓音沙啞,“但我不後悔。”

劉屠戶說:“當年月霞也跟你一樣,非要重開濟世堂,你說你們姑娘家的就呆在家裡結婚生子不好嗎?非要出去拋頭露麵!你看看月霞,難道她的事還不能作為前車之鑒嗎!?”

回憶起當年的事,月慈心裡憋著一口氣,語氣染著幾分恨意,說:“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除了縣令,還有遠在京都司禮監的那位。”

聽到司禮監三個字,劉屠戶嚇得冷汗直冒,就差上去一把捂住月慈的嘴。他迅速掃了四周一眼,確定沒人,才壓低嗓門說:“你不要命了你!那個這地方也是你能提的?我告訴你,月霞的事隻能怪她自己,彆的你誰也怪不了,你也沒本事怪!”

“憑什麼。”月慈倔強抬眼,她死死盯著麵前的三塊碑,眼中猩紅和火光融為一片,“憑什麼我們隻是好好生活就要被奪走生的權利,憑什麼我們連恨的資格都沒有!”

“你再說!”劉屠戶還是上手捂住了月慈的嘴,他神經緊繃,嗓音和著風聽上去有幾分怪異,“就連當朝天子都忌憚司禮監裡的那位主,咱們這樣低微的人,有什麼資格去恨人家,你真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月慈沒再吭聲,她垂落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起,片刻後又鬆開,像是被說動一般,情緒稍稍緩和下去。

劉屠戶鬆了一口氣,把手撤開,道:“好了,彆再提這件事了,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都得把它爛在肚子裡!”他最後警告了一句,見月慈沒有反應,才問,“你救回來那個人呢?”

月慈嘴唇翕張,沒什麼力氣地回答:“在茅草屋裡。”

“病情如何?”

“醒了,估摸著再有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我問的是他受了什麼傷!”

“……刀劍都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劉屠戶氣得跺腳,“這慈悲村如此偏遠,怎麼會好端端地被你撿去一個被刀劍傷重致死的人,你就沒想過他會是什麼身份?”

月慈答:“想過,但我不在乎。”

其實初見到那男人時,她猶豫過,但很快她想起了父親和母親說過的話——行醫者問心不問人。她不在乎對方是什麼身份,如果是好人,那便算是好事一件;如果是敵人,她能救,自然也能殺。

“呼——”劉屠戶感覺自己再跟月慈聊下去,這裡的土包就要多上一座了,他隻好及時收手,主動退一步說:“病好了就把他送走,必須送走!”

這麼些年下來,劉屠戶還是第一次對她鬆口。月慈眉眼彎了彎,說:“好。”

片刻後她又緊跟著問:“那濟世堂呢?”

劉屠戶幾乎是脫口而出:“想都彆想!”

月慈幽幽歎了口氣,心想二舅嗓門聽著中氣十足,估計再氣兩回也沒事。關於濟世堂,先斬後奏或許不是不行。

“還有,”劉屠戶聲音低低的,聽上去有些彆扭,“最近山匪橫行,不太安全,你……你自己小心著點。”

月慈緊繃的神色終於有所鬆懈,乖乖應道:“知道了二舅。”

——

今夜月色被遮,林中泥路更是難走,聞鑒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趔趄不知道摔在了哪裡,渾身上下都是黏膩的土。

他黑沉著臉站起身,感覺體內內力全失,不僅如此,視力不知為何也受到了影響,看東西模糊不清,像是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霧。

回想起曾在懸崖上受到的傷,對方匕首上淬了毒,大抵就是那玩意兒把他搞成了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林中隱約傳來兩聲奇異的鳥叫,和尋常鳥叫聲有些許不同。聞鑒靠聲音辨彆著位置,他伸出手,手在半空停滯了許久都不見有東西飛來。

他眉頭一蹙,張開嘴正準備訓斥對方,卻發覺嗓子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不僅變成了個半瞎,還啞了,這對身居高位,但人人都想要他命的掌印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停在暗處的鳥又發出了幾聲怪叫,聞鑒猶豫片刻,將手隨意擦了擦,掩在唇邊吹出了幾聲同樣頻率的怪哨。

一隻半臂大的黑影從暗處飛了出來,堪堪落在他的肩頭。

想罵又罵不出,聞鑒隻能用手指敲了敲鳥的腦袋,隨即他摸索著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旁邊的樹乾上敲擊了幾下。

每次敲擊的輕重不同,頻率不同,千鳥歪著腦袋低低地叫了聲,像是看明白了什麼。

今天出發,按照千鳥的速度,約莫明後日他們便能收到信息。

聞鑒思索著,心道此時此刻外麵定是有一群人在尋他,暫時留在這個村子裡修養一段時間也好,畢竟他現在內力全失,又瞎又啞,貿然回去隻會白白送命。

聞鑒又吹了聲哨,停在他肩上的千鳥如同一隻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