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冤案(七)(1 / 1)

沈清沉被張之儒攙扶著來到後院,卻見著李崎懷裡抱著的陳孝霖,身上穿著的青衣已然被血浸透。陳孝霖的眼眸睜得圓溜,卻不似生前那般靈動。沈清沉看著她的胸口被插了無數根羽箭,伸手想要幫她一根根地拔下,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就連身旁的李崎與張之儒也不住地一直勸她,可她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她腦子裡全然是陳孝霖生前答應過她的,她要好好地回來的。她不懂,明明她該做的都做了,為何她還是會死。

淚水沁濕她的衣襟,胸口的玉墜在她的嚎叫聲中脫出,她愣怔地將玉墜握在手心裡。她看著眼前的李崎與張之儒,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她從前不也是那樣將他們救回來的嗎?她這次也一定可以救回陳孝霖的。

她摩挲著玉墜,心中暗暗默念:查詢壽命

【係統提示:宿主如今剩餘壽命為65天】

六十五天,也就意味著她能把她救活了。

可她還是忍不住看著麵前才十五六的小姑娘落淚,她該多疼?這些箭是如何穿刺過她的身體的?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沈池潤嘴角暗含的笑意,他隱在人群中,笑得並不明顯。可她分明看到,他的的確確在笑。難道連陳孝霖的死,也在他的計劃中嗎?這個陰險的小人,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沈池潤!你彆太過分了!”她將握著陳孝霖的手緩緩放下,起身便衝著太子去。

太子一臉無辜地望著她,把手一攤,“皇姐,這就冤枉本太子了吧。本太子可當真什麼也沒乾,皇姐你不是親眼看著本太子就站在你麵前嗎?這又怎麼能賴到本太子頭上來的呢?”他嬉笑著看她,她流的淚越多,他的心就越涼快。

什麼都沒乾?誰信,倒不如信我是女帝。沈清沉瞪他的眼睛布滿紅血絲,“你覺得本宮會信你的胡話嗎?人是在你府上死的,怎麼可能與你無關?”

“誰知道她是怎麼來到我府上的?”沈池潤勾著嘴角,洋洋得意地看著她,這樣的感覺太令人痛快了,“本太子可從來沒在正門見過她,說不定是來刺殺本太子,恰好侍衛儘責,將她攔截。”

他看著懷裡的屍體,做作地擠了兩滴淚出來,“唉,可能侍衛太緊張了些,才錯手將她殺死吧。”

錯手?那每一根箭都直插心臟,她當真是傻了才會相信他的錯手。若非有長時間的訓練,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高超的射術。

“你難道要告訴本宮,這些羽箭都是你的侍衛錯手射上去的嗎?有這樣能乾的弩手在太子府本宮怎麼不知道?”沈清沉已經顧不上什麼體麵了,哪怕這事傳出去要說她是潑婦罵街她也認了。

“本太保可作證,這姑娘確確實實是忽而從天而降,才招致禍身。”卞樅悠悠地從裡屋背著手出來。

“卞太保你...”沈清沉看到卞樅從屋裡出來,恍然大悟,說什麼錯手,什麼作證,都是虛無。這一切不過是沈池潤設的局,他為陳孝霖精心布下的局,跟她爭吵正中她下懷也是為了引陳孝霖入套!他確實拿沈清沉沒辦法,可陳孝霖卻不儘然。她無家世,無背景,對於他來說就隻是一隻螻蟻!他是要讓她知道,對付她他有的是辦法。

“阿崎,走吧。我們帶孝霖回家。”她伸手將臉頰上的淚恨恨抹掉,她要替孝霖報仇,那樣鑽心的痛,她想讓沈池潤也嘗嘗。這樣視人命為草芥,自以為自己可以操控整個世界,玩弄手腕的人,一定會被反噬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沈清沉就不相信,他能每次都這樣好運。

回到永寧宮,沈清沉伸手去握住陳孝霖的手,她小小的手掌裡還遺留著溫熱。她不敢想,她是懷揣著大誌跳入這個陷阱的,當她發現這是個陷阱時又該想些什麼?是不是會後悔跟了本宮?她顫抖著手去摸她冰冷的臉龐,這張臉曾經那樣歡快過,她真的不舍得她。她忍不住趴在陳孝霖的胸口上哭,讓眼淚跟她的血相交融。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李崎才上去勸道:“殿下...鳳體為重。”她知道她傷心,可自打她從太子府回來眼淚就沒有停過,她真怕有一天公主的眼睛要被哭瞎了去。

沈清沉被她攙扶著起身,點點頭,又伸手去替陳孝霖整理衣物。像她生前的那樣,沈清沉仔仔細細地替她將領子整理利索。恍惚間她摸著感覺陳孝霖胸口的位置有些硌,白天被胸口的箭模糊了視線,眾人從未發覺過。她將陳孝霖的衣襟掀開,發覺裡麵竟藏著一個卷宗。她果然還是將卷宗帶回了,她真的證明給沈清沉看,她沒有看錯人了。

沈清沉握著那滿是血的卷宗,卷宗的字跡因為她藏的位置離心臟較遠,沒有被完全浸透,上麵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案件的案發經過與探案的過程。她苦笑著看著安詳的陳孝霖,覺得她真傻,真的。為了這個卷宗寧願犧牲掉自己的性命,當真值當嗎?

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她懷裡的卷宗了,她如今隻一心想要為她續命。既然不在沈池潤的眼皮子底下,便不用再避嫌。隻是宮中人多口雜,續命這樣的事在古代還是太過於吊詭,要是被傳了出去隻怕是要被打成妖女當眾燒死。沈清沉向李崎使了個眼色,李崎也知道她想要做什麼。若說從前剛被續上命的她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那麼恢複體力的她記憶也逐漸恢複,自然也懂得自己的這位主子有些特殊的本領。雖然她陪著這位主子長大,可她向來有自己的本事,若是背著她修些什麼邪術也不是不可能的。至少李崎是這樣堅信著,安慰著自己的。她可不願意相信自己敬愛的主子是一個妖女。

沈清沉將玉墜握在手心裡,用溫熱的手將它反複摩挲,心中默默地念:我願意以三十天壽命換她複活。

【係統提示:已接收到宿主指令,即將為您扣除壽命完成交易】

接著聽見係統的一聲“提醒宿主,您剩餘的壽命為:35天”,吊墜從她手中緩緩升起,而後又吐露出刺眼的白光。玉墜的白光析出,緩緩地降落到陳孝霖的身上,慢慢地她的手指開始動彈,心臟緩緩恢複跳動。看著她無意識顫動的手指,沈清沉十分欣慰,這些天來為許子溪案子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她確實有把握能將陳孝霖救活不錯,在行動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她看見她倒在血泊中,胸口還是一同地迸發出一種無名的痛感。哪怕她能活過來,但那一刻穿心的痛卻是真實經曆過的,是真實存在的。她切切實實地被數十發羽箭刺穿了心臟,在她再次醒來之前,她都隻會以為,她這一生的結局就是這樣。這也是為什麼沈清沉要千叮嚀萬囑咐她要平安歸來,那樣的痛她真的不想要看身邊的人再經曆了。

沈清沉握著陳孝霖的手,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暖意逐漸從手掌化開,傳達到對方的掌心裡。那人懵懂地睜開眼,不住地眨,“公主...我是不是死了。”

眾人陷入一片死寂,李崎也忍不住要背過身去偷偷地抽泣,她知道那樣的感覺太令人難受了。剛剛複蘇的她,身子還冰冷,傷口的疼痛都未能完全痊愈,這些她都經曆過。她太知道死有多疼了。沈清沉蓄著眼底的淚,笑容明媚,“沒有哦,孝霖還好好的...”說到“好好的”,她竟倏爾彆過臉去悄悄落淚,這樣的話她在行動前也說過。

她說過她要好好的,她隻要她好好的。

“殿下...孝霖沒事,為什麼殿下還哭呀。”陳孝霖想要伸手去替她擦淚,她不忍心看著她那漂亮的眼眸為她落淚。可箭刺的傷口被扯得生疼,她忍不住將眉頭緊鎖,含著淚看沈清沉。她垂著頭看自己身上的血衣,感受到胸口的疼痛,而後又抬起腦袋去看眾人悄悄抹淚的模樣,她仿佛知道了什麼,“殿下...”

沈清沉知道這孩子伶俐,也通人性,她看著她的眼神知道瞞不了什麼。於是她握緊了她的手,強擠出笑意,眼角卻依舊耷拉著,“就當睡夢一場,沒事的。”她知道這樣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她自然也不奢望陳孝霖接受。要是她願意,沈清沉便繼續把她帶在身邊,隻是不將她顯露於人前,又或是再替她尋個彆的什麼身份也好;倘若她不願意,沈清沉也可以理解,她也會將這段相處的日子好好珍藏在心裡,然後各奔東西。也許是她的童年經曆抑或是彆的什麼,她從來不會勉強彆人的去或是留。她就隻是好好地做自己,旁人的心思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去左右。她認為尊重朋友的去留,才真正是不愧相遇。

她平靜地看著陳孝霖,期待著她的抉擇。說是不勉強朋友,可她的心到底是肉長的,她隻不過是不會挽留,並不是不會難過。看見她依然露出清純又乖巧的笑,沈清沉的心才真真正正地落下了。

可沈清沉沒有注意到的是,張之儒自打那抹光出現便一直是錯愕的表情,接著看向沈清沉的目光有些動搖。不知為何,他的心情有些複雜。難道他要告訴自己,自己喜歡上的不是一個神女,而是一個妖女嗎?一個懂得還魂之術的妖女,還是那個他喜歡的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