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冤案(六)(1 / 1)

“殿下,前麵就是太子府。”次日早晨,沈清沉等人便按計劃直勾勾地朝太子府行進。一路上沈清沉都緊緊地牽著陳孝霖的手,甚至可以說是撚的程度。她的心十分忐忑,生怕此行會出什麼岔子。可陳孝霖卻不然,她的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隻覺著此行自己能夠應對,途中還沒少用手輕拍沈清沉的手背安撫她。

聽到李崎的提醒,沈清沉苦笑著看陳孝霖,再次叮囑道:“記得本宮說的話,彆得意忘形了。”

她依然笑得明媚,拍拍自己胸脯道:“沒事的殿下,孝霖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覺著公主這一路上盯得自己都有一些不自在了,既然快到太子府了,她也正好動身了。陳孝霖掀開車簾,幾步爬上車前,又一躍而下。馬車行進的速度很快,好在她有些功夫底子,跳下車後滾了幾個軲轆就站穩定在了原地。她身上粘了些地上的積塵,她隻隨意地拍拍兩肩的灰塵,伸手捋了些腦後的青絲便尋了棵合心意的樹爬了上去。

她貓在樹上,太子府在她眼皮子底下一覽無餘,那棵樹高聳入雲,又恰好枝繁葉茂,是極佳的窺探點。那樹葉恰巧將她遮蓋得嚴實,她坐在粗壯的枝乾上,一條腿耷拉下來,另一條腿曲著墊在身下。她垂下的腿忍不住在樹上反複晃蕩,倚靠在樹乾上被春風拂過,十分沁人心脾。

沈清沉的馬車停駐在大門前,那守衛見那馬車裝飾華貴,自也懂得些禮數。畢竟做太子府裡的侍衛,可以什麼都不會,唯獨不能不會看人臉色。太子府不比彆的地方,敢來鬨事的人是極少的。所以都說做太子府上的侍衛隻需要按時當值,懂得看些眼色,嘴巴閉得嚴實些,月末就能按時發糧。所謂錢多事少,所以京城的百姓都說這太子府上的侍衛是美差一份。雖然都說太子睚眥必報,可他對於奉承他的人卻來者不拒。在太子府辦事的,哪怕腦子笨,隻要是嘴巴甜些,多少也能撈著份油水。至於那些腦袋好使的,不用主子多費口舌的人,自然更是吃香些,這位上前伸手扶沈清沉下馬車的高瘦侍衛便是其中一個。

他畢恭畢敬地朝沈清沉點頭哈腰,笑得合不攏嘴,想著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無論來者是何人都不會太過於刁難她。可他到底忽略了,沈清沉並不是一般的來客。她近日本就對沈馳潤的所作所為甚是不滿,如今到這跟前來還要看他的侍衛對她嬉笑,氣更是不打一處出。誰知道那是不是沈池潤刻意安排來譏諷她的。煩躁使她直接跨過了太子府上的門檻,徑直走向中堂。

“喲,皇姐這般大駕光臨,怎麼?是想念本太子了?”沈池潤聽見正門打開的聲音,自然知道是他的好皇姐來了。他邁著步子上期迎她,將笑臉都堆在自己的臉上,眼下的褶皺分外刺眼。

當誰不知那是皮笑肉不笑?沈清沉鄙夷地上下掃視他,從懷裡拿出帕子來打掉他伸出來的手,蹙緊了眉頭,“惡心。”她連碰都不想要碰到他!誰知道那雙手如今又沾染了幾條人命?日後下了地府,若她伸手沾了他那份血腥,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閻王算在她頭上。

“皇姐這樣說本太子,本太子當真是要傷心的。”沈池潤知道她不吃這套,可他就偏要惡心她,動動嘴皮子又不費什麼功夫。

遠處在樹上蹲得有些久了的陳孝霖,反複將腿交替盤著,她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初春乍暖還寒,樹上雖未有蚊蟲,可那鳥來回飛著都有個幾回了,她還是沒能動身。她見著沈清沉等人邁進了中堂,終於長舒一口氣,可算輪到她上場了!她手指交錯地疊在一起,反複拗動著指頭,發出清脆的“擱楞”聲。接著又將壓在身下的腿舒展開,手輕拍兩下大腿根,確認雙腿還利索,她便一掌拍到樹乾上,撐起身子,起身站到樹枝上。“姑奶奶我可來咯。”辦事前她總愛這樣吆喝一聲,好像這樣氣才能完全在身子裡運行開來。

如今是白天,若是想要像之前潛入許府那樣,先趴在隔壁的瓦片上,恐怕是做不到的。莫說那太子府附近空落落,無處可讓她躲藏,就算有個鄰居甚的,也不會光天化日之下躺在上頭。就算不怕被發現,陳孝霖也怕那毒太陽要將她曬融化在屋頂上。既然潛伏在上麵行不通,她自然要想個彆的什麼法子。

自她躲在這樹上頭她便仔細觀察過後院,太子府的後院不比正門,隻有兩個侍衛看守在後門。而路過的一些婢女甚的,總會繞著中間那棵參天的大樹走,儘量不直衝衝地麵對最裡頭的一排房子。太子的為人她不清楚,可是下人就連打掃都鮮少進入那一排的房子,若說不是太子吩咐她是萬萬不信的。既然連府上的下人都要繞道,那房子裡就必定有些寶貝不能被人見著。所以她猜測,這大理寺的卷宗就藏在這裡。下人為了繞道,總有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是看不著的,若她能夠找到法子潛入這後院,一切便都有說法了。誰說她腦袋不好使了?如今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裡總覺著喜滋滋的。

“你那副嘴臉還是留給你那些歌姬看吧,不知亡國恨的人兒或許能夠欣賞你。”沈清沉的話裡帶刺,沈池潤本不想與她爭吵什麼,可她似乎一心想要激怒他,他自然也願意幫他好皇姐一把。

“皇姐嘴上總愛說著亡國甚麼,可自己卻從來不為國事操勞。”他在沈清沉的周圍轉了一圈,嘴裡悠悠地念著,“要麼說皇姐命好呢?既不用操心國事,還有一堆人上趕著巴結,閒來無事自己還能在本太子這譏諷。”

“可憐本太子為了國事勞心勞力,到頭來還要被皇姐踩上門來指桑罵槐。”他說著“指桑罵槐”時特意伸手去點張之儒的鼻尖,眼睛盯得死死的,挑著眉發狠似的罵。

張之儒不為所動,不是他聽不懂,而是覺著他像極了跳梁小醜。他如今指著自己的鼻子罵,可站在沈清沉的背後,她又看不著,難道她會覺著被激怒嗎?她不會。她隻會覺著他像個遊街花燈似的圍著自己轉悠,那把碎嘴子裡不知道又在嘀咕些什麼,然後怔怔地停留在她跟前。

“為了國事勞心勞力?是生怕國運太好了費心費力吧。”沈清沉毫不猶豫地戳破他,她之所以敢站在他的地盤罵他,倒不是她脖子上那顆腦袋真的硬。而是她想儘可能的激怒他,好讓侍衛都集中到這中堂來,方便陳孝霖去偷卷宗。這外頭的侍衛越少,陳孝霖就越安全。這中堂的侍衛越多,卻不能對沈清沉造成什麼威脅,難道他又敢當眾殺了她嗎?就算她如今大放厥詞地罵他,他也絕不敢動她一根汗毛。她若是死在他府上,莫說是自殺還是他殺的,他都免不了惹一身螞蟻。

幾乎是零成本高風險高回報的買賣,沈清沉自然也樂意來。不過被他嘴上多叨叨兩句,又不會少幾塊肉。沈清沉向來不在乎彆人對她的評價,說她蠻橫,說她瘋了的人比比皆是,可她都不在乎。隻要能做成事,她才不管彆人怎麼看她的。

“沈清沉!你不要以為本太子不敢動你!”他揪著她的衣領怒吼,侍衛聞聲也趕了過來,生怕他遇到什麼危險。

沈清沉將頭往後仰,好讓自己的呼吸能順暢些,接著又挑著眉望他,“沈池潤,怎麼連皇姐都不叫了?太保是這樣教你的嗎?”她的話語輕飄飄的,可卻重重地打在了沈池潤的心上,她向來是最知道如何刺激他的。

看見沈池潤的眼睛瞪著她,脖頸紅透了,她便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哎呀,太保辦事不力,看來本宮也得早些請示母上才是。作為太子太保怎麼連尊重皇姐也沒教會太子呢?”她知道他與太保的交情深,是他尊敬的師長,若是挑他的刺,太子定是怒火中燒。

“沈清沉!”他鬆開她的衣領,開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與他額頭上的青筋無一不是沈清沉即將成功的象征。她得意地看著他發笑,哪怕她被掐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腦袋一片空白,眼前也幾乎要變成一片虛無,她也笑得肆意,笑得乖張。

“太子!”迷糊間她仿佛聽到了李崎與張之儒的怒吼聲,接著脖頸間的那雙手緩緩鬆開,她倒在了張之儒的懷裡,“殿下!殿下沒事吧殿下!”他用手顫抖著摸她的臉頰,她覺著自己的頭暈乎乎的,摸她臉頰的手軟綿綿的。整個人都飄飄然,仿佛已經不在人世。

她有些累了,本想就此躺在張之儒的懷裡,任由他抱著她回宮。至於陳孝霖成功與否,她都不在乎了,她能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她隻想要歇息。

可就在此刻,後院傳出了淒厲的慘叫聲。那聲音傳到沈清沉的耳朵裡已然有些模糊,可她卻暗暗覺著,那是陳孝霖,“孝霖…孝霖…去救孝霖!阿崎!”她渾身癱軟到失去知覺,可手還是不住地向旁邊伸去,想要抓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