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量了兩三天,事無巨細地把分紅、管理、聯動菜品保密協議等等內容都寫下來,最後簽字結契。
常來閣和暮沄小店擁有常來閣二樓左手邊獨立區,喚作“南山閣”。取自陶淵明的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而區域內共三個雅間,三個雅間分彆又有各自的名字,截取數量是源自道家思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再俗一點,其實就是因為設置太多顯示不出來人的高貴。此外,二樓還讓渡了一些房間出來,用以在飯後給客戶提供其他服務。
總而言之,金卡客戶的待遇必須好。
忙前忙後五天有餘,南山閣所有的事才算悉數完成。
趙芍還誇呢,“妹兒你太有墨水了。”
江暮歸心虛:“我拾人牙慧而已。”
但現在有個問題——
該如何為南山閣引流呢?
前頭那種小傳單的方式明顯配不上南山閣的逼格,那不然,再就是……
請一個代言人?
代言人要人美聲甜氣質佳。
思及此,江暮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謝渡。
不行,謝渡朝廷命官,公務員,怎麼能接商業代言?何況他隻是形象好,但是名聲不大。
如果要論名聲的話,文人墨客欣賞的恐怕是大儒吧?
錦城最出名的大儒——
一齋書院的先生趙安忠,曾是先皇胞弟的老師。
後來先皇登位,趙安忠為避免麻煩便遷居錦城。
如果能那道趙大儒的一副墨寶往南山閣門口那麼一掛,檔次一下不就上來了嗎!
江暮歸正思忖著,趙芍來了,“妹兒啊,我們這第一個菜品搞啥子喃?”
江暮歸道:“趙姐,這兩天不急著開業,你先找技術好的鐵匠打一個鐵鍋,銅鍋也行。”
江暮歸直接給趙芍畫了出來,“再一個這樣的桌子。”
桌子呈弧形,以瓷為桌腿,留一個通風口供小廝加柴火。
“食材提前備好,客人好一遍煮一邊吃。”
趙芍瞅一眼,道:“哦,你這是想做一個撥霞供。”
“嗯。”
江暮歸不知道撥霞供是什麼,但相信憑趙芍的做飯經驗,一定知道此物是火鍋。
南山閣雖隻有三個小房間,但一個房間其實是由好幾個殿組成。
客人吃了火鍋怕味道不禮貌可去沐浴間更衣,還有按摩服務。
江暮歸雖想到找趙大儒題字,但是完全沒想到應該怎麼說服趙大儒。而且還有一個更現實的問題——
趙大儒憑什麼見她呢?
本朝開放,並不過分歧視商人,甚至商人可入仕,錦城離皇城根遠,更不受約束。
不過在讀書人心中,商人確實難登大雅之堂。
想來想去,江暮歸沒辦法,隻好求助謝渡。
軟下骨頭求人真是難受,江暮歸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敲響驛站的門。
謝渡晚睡早起,燃燈時便注意到有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在晃,以為是來監督他的人,煩的要死。但眺去發現是江暮歸,又端坐於桌前,整理衣衫,略施香料。
“江小娘子,這麼晚來做什麼?”平安問。
“謝侍郎應該沒歇息吧,我想見見他,如果覺得打擾,那我明日再來。”
平安脖子一縮——
此人真是厚顏無恥啊厚顏無恥!
今夜不見還明日再來,她守在這兒了唄!
“那我去通報一下侍郎大人。”
不多時,平安就來:“幸而侍郎大人明日休沐,你去吧。隻是江小娘子我提醒你一句,你雖十三,但半夜見你外男屬實不合適。”
“我知道了。”
江暮歸不怕丟名聲,反正她也沒打算要嫁給誰。何況,她的家人也不在意這種虛頭八腦的東西。
開門適逢夜風吹,瘦竹混著書卷氣撲到江暮歸鼻邊。
謝渡第一次見江暮歸乖順地對他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萬福禮,大驚失色,不僅抬頭望月——
月亮不是往東沉,他沒出現幻覺。
“謝侍郎。”
謝渡“哦?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不知謝侍郎可否能見到趙安忠趙大儒?”
“本部院曾還與他有過一麵之緣,幼時得蒙先皇垂憐,還與德王上過他的課,論起來,本部院該喚他一聲趙先生。”謝渡眼睛一眯收回視線,“此次來錦城,走前自當拜訪恩師。”
謝渡放了一隻肥餌釣她。
江暮歸果然眼前一亮。
“那謝侍郎可否幫我一個忙?”
江暮歸輕聲細語,唯唯諾諾,讓謝渡很是陌生。
陌生的同時起一身雞皮疙瘩。
先前她可是敢叫朝廷命官“出去”的,如果不是在攢一個大的,怎會如此恭敬?
“你想做甚?”
江暮歸諂媚,諂媚得十分勉強,因為她知道她這次是真的有事相求,而且如果謝渡不幫自己會費很大力氣。
她從袖中拿出一卷紙,“煩請謝侍郎看望恩師時幫我把此物轉交給趙先生。”
謝渡心還半懸著,“你這裡頭不會是什麼……”
“謝侍郎多慮了,我怎會做不利於謝侍郎的事情呢?這紙張裡麵不過一句話。”
“本部院為何要幫你?”
江暮歸鄭重其事地說道:“此後七日工人的午膳我請了。”
謝渡不語,濃眉深蹙。
這人,伶俐的時候真伶俐,笨的時候真笨。
她托自己幫忙卻請工人吃飯是什麼道理?
江暮歸一下反應過來,又道:“往後謝侍郎到錦城來,夥食我包了。”
謝渡這才取走紙張。
“對了,謝侍郎。”
“如何?”
江暮歸思索片刻,開口:“除夕夜,要來吃飯麼?”
“帶上平安。”
“你是在邀請我嗎?”謝渡眼睛被鍍上一層明亮清潤的月光。
“嗯。”
她還準備了禮物給謝渡,以感謝謝渡對她拿著謝渡的名義在商場上討價還價謀福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做法。
“謝侍郎為民奔波辛苦,卻不能和家人團圓,所以我想……”
“我沒有家人了。”謝渡淡淡道。
江暮歸猛地抬頭,看到月光被流水衝淡,然後消逝,他垂眸,嘴角還是勾著的。
謝渡說這話的神情讓她的心抽痛了一下。
啊……真是莫名其妙的。
怎麼會?謝渡不是說他還和德王一起上過課嗎?
謝渡沒繼續說,江暮歸也沒繼續問。
江暮歸走近謝渡,抬頭去尋覓他迷失的視線,妄圖把他拉回來。
她道:“那謝侍郎暫且把我當做你的妹妹吧。”
謝渡眼神猛一聚焦,背身去擋那不講禮貌闖進他窗戶的月光,睫毛影子被一側的燭火拉到高挺的鼻梁上,嘴角平放。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好像所有的思緒都被彙到一處,殘缺的感官被慢慢撿起拚湊,拚出了“江暮歸”這三個字。
然後,他想用力把這三個字緊緊攥在手心。
謝渡心裡不想江暮歸當她妹妹,於是回道:“你已經有一個哥哥了。”
“可是你還沒有妹妹啊。”
謝渡敲了敲她的頭,無奈道:“笨。”
江暮歸笑:“那謝侍郎答應除夕來吃飯了?”
“嗯。”
謝渡緊繃的肌膚慢慢張開,道:“以後彆在夜裡亂跑,危險。我待會兒派人把你送回去。”
“多謝謝侍郎~”
翌日,平安以為終於可以在驛站裡躺一天,沒想到謝渡又要出門!
“大人,今日去哪兒?”
謝渡前幾天累得慌,淡淡“嗯”了一聲當作回答,然後便上車閉目養神了。
平安:我問你去哪兒你嗯是什麼意思?
都怪江暮歸啊,一點兒不體貼自家大人才讓他如此奔波勞累。
謝渡今日出門沒用馬車,用的牛車。
見舊日恩師必須低調,他不想招搖過市被人抓住把柄。
雖然禦史參他的折子已經堆成山了。
錦城人傑地靈,山清水秀。陽光好時,抬眼就是西嶺雪山,山間上點綴白雪;路邊溪水河流環繞,清澈見底。
謝渡下牛車後感歎了一番。
正對著謝渡的就是趙安忠的宅子了,不算奢侈,但也不是特彆簡樸。
整體風格簡約大氣,雖不大,但精致總是藏在細節處。
“趙先生。”
“謝侍郎怎可對某一布衣行禮?!快快請起。”
謝渡道:“來錦城二月有餘,卻遲遲未拜見先生,實在是學生考慮不周,還望先生莫要唾棄。”
趙安忠客套道:“侍郎大人來錦城救災修工程,造福百姓,功在千秋,怎可為一無用老翁耽擱。”
兩人客套得平安打了個寒戰方才坐下喝茶。
“今日除了來拜見先生之外還有一物想交給先生。”謝渡取出紙張,雙手遞上。
趙安忠打開,隻見紙張上用巨醜無比的字寫著氣勢磅礴的詩。
詩曰: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趙安忠拿紙的手抖了抖,伸長脖子看謝渡。
謝渡以為他見鬼了,江暮歸寫的什麼詩讓他反應這麼大?
謝渡泰然自若道:“詩長而紙短,若有機會,想和趙先生一起探討。”
趙安忠眼珠子都要炸開了,問:“安回,這詩,這詩可是你寫的?!”
他父親母親就是廣元人。
劍南關險峻,可謂是鬼斧神工,他一直想為家鄉題詩可覺得怎麼都寫不出劍南關的霸氣。
但這句詩可是真正好。
謝渡道:“並非我所作,我適才所說之話不過是在轉述另一人想對先生您說的話。”
趙安忠大喜,老淚縱橫,從語間得出這隻是詩的一部分,更迫不及待地想拿到全詩。
“此人是誰,帶我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