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原在場的都是深閨之中的少女,三三兩兩湊在一塊低語嬉鬨,關係好的,還時不時上手輕輕推搡著,好似隨風搖曳的姣花兒,開在院中姹紫嫣紅,令人找不回眼。
除卻忽而闖入那朵開地格格不入,更像是獨自綻放於荒野的野花,引得其餘的紛紛停下動作,場麵瞬即靜默了下來,周嵐清與周梁清原是坐著高台閒談,發現了異常的源出,也隨之投去好奇的目光。
來者正是剛冊封為定遠將軍的江如月,這位於朝堂之中炙手可熱的新貴,此時的處境卻有些意外的尷尬。
在場皆是未出閣的姑娘,隻敢一邊行著禮,一邊又暗自用目光打量著這位與她們顯得格格不入的女子。
江如月也有些無所適從,她常年在戰場上廝殺,在京中並無相識,自知無法融入在場少女們之中,於是提前定製了件合身時宜的裙子,隻想著融入主人家,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欠妥。
若說不久前才收的婢女琵琶,倒也是個八麵玲瓏的姑娘,但還是怕今日那張戶也前來赴約,不便帶在身邊,要不能也大概能幫自己從中周旋。
但這種微妙的場麵也沒停留多久,終於有女子上前來,且看她一派祥和,麵上帶笑,主動搭話問:“將軍可是頭回來馬球會?”
江如月見來人搭話,生出些意外的驚喜,頗有禮貌回複著:“從前是同家父參與了幾次…”
可話還未說完,卻被這位女子忽然打斷,繼而又聽她話頭一轉,麵上親和不在,被些許惡意替代,隻說道:“將軍的父親?是哪位父親呀?”
此言一出,好似鴉默雀靜,就連江如月也被這沒由來的惡意弄得發愣,在這女子的身後站著幾位貴女,同樣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
在場的誰不是有頭有臉人家出來的女兒?若換作是旁人,早就跳起來要乾架了,反觀她竟硬生生的忍下這口氣,淡淡的語氣中含著冷意:“這位姐姐,你在這熱鬨歡喜的日子裡出口此言,意欲何為呢?”
見此情景周嵐清不禁皺眉問道:“那是哪家的姑娘?”
桃春瞥了一眼,應答道:“是劉尚書之妹。”
聞言周梁清也有些意外:“是吏部那位?”
“正是。”
周嵐清想起那位如今頗有權勢的吏部權尚書,平日裡皆說其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待人也謙遜有禮,眉頭剛剛疏鬆了些,但看著不遠處人又開口刁難,使得她暗自奇怪:他怎會有這般刁蠻任性的妹妹?
於此,她也隻有一句評價:“看來劉尚書素來疼愛妹妹,要不然也不能就此任其放縱。”
周梁清則看著眼前的戰火有愈演愈烈,熊熊燃燒之勢,有些擔憂地對周嵐清說道:“姐姐,咱們要不去請林姑娘出麵,調節調節才好。”
後者聽了也覺著有理,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人,說道:“讓翠碧去請吧。”
周梁清心知她要自己貼身宮女行事,是要贏得好感林妙怡的人情,又預留退路;若事有差池,可歸咎於婢女既得利益又具保障之策。
這番思慮,令她不由心生暖意,連忙讓翠碧按令去行事了。
須臾之後,聞訊匆匆趕來的林妙儀見院中兩人吵得愈發厲害,心中咯噔一下,大抵是也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了一小會,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分明是自己那庶妹告知賓客裡沒有江如月,不想現在人不僅來了,還讓彆的賓客給欺負了,要知道這可是大燕的功臣,若讓母親知道了,那定是又免不了一頓責罵。
於是她一邊和尚念經似的在心中暗暗念叨著自己的失職,一邊快步快步流星的抵達現場,將兩人隔開,因來時已了解了來龍去脈,於是也就三言兩語先止住了那挑事的劉墨玉。
幸好劉墨玉倒也給她麵子,待人走後,她又連忙轉身向江如月告罪:“將軍勿怪,是我先前未安排得妥當,讓將軍受了委屈。”
她說這話時心中忐忑,畢竟對方是從未交往過的人,想著就是因此責怪於她,自己也絕無二話。
可下一刻,江如月卻伸手將她扶起,語氣雖然算不上溫和,卻也不再想方才那般飽含冷意:“不管你的事。”
林妙儀鬆了一口氣,隨即說著好聽話,將江如月安排去了旁處上座。不過經此一事,她算是多長了幾個心眼,時刻候在前廳。
方才挑事的劉墨玉,雖看不慣江如月,但眼下主人家在場,且五公主自剛才就在不遠處坐鎮,身邊的好姐妹們又不住地勸慰,最終也不再發作了。
閣樓上,一少女提著裙子,攜著宮女,直往周嵐清處去,在兩個姐妹身邊的空座上坐下。
周嵐清看著她這般氣呼呼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事情已經解決了,又為何還如此生氣?”
此時周雲清情緒上頭,也顧不上對皇姐的敬畏,開口說著小話:“皇姐有所不知,此時定是妙儀那庶妹所為。”
周嵐清與周梁清對視一眼,其中皆有些奇怪。
見兩人感興趣,周雲清興致更甚,緊接著道:“那庶妹頗有幾分心思,墨玉平日裡同我們的關係不錯,若不是其於暗中挑唆,又怎會讓她做出如此失態之事?想必是想擾亂妙儀的安排,使得方才的場麵!”
“好啦,”周嵐清將一塊糕點遞給麵前打抱不平的少女:“既是人家家事,又無證據佐證,便不要過多插手了。”
周雲清歎了一口氣,接過糕點,有些生氣地往嘴裡塞去。
隨著這小小的紛爭消止,不一會兒幾位公主款款而來,出現於眾人視野,引得眾人起身紛紛行禮。
隻見少女笑道:“大家自不必多禮,放開些便是。”
直起身來,其中江如月看清了來人,不自覺有些怔愣:從前隻在遠遠的看過名滿天下的公主,現如今這麼近的距離觀察,果真如傳言一般。
待眾人散開些,周嵐清因周靖回城當日見過江如月的英姿颯爽,又因方才她待事的大度生出幾分好感,就上前對她說道:“這位便是江將軍吧?”
見江如月連忙又要行禮,少女製止道:“將軍不必多禮,你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今日的馬球會,全當為將軍接風洗塵了。”
江如月不知何為有些緊張,連忙回道:“承蒙公主體恤,臣女感激不儘。”
周嵐清伸手扶起她,女子隨之抬起頭,竟對上跟前人的眼睛,兩兩相望,皆不由得心中又莫名多了些喜愛之意。
彼此鬆開手後,她不由得打量了麵前人,語中帶著些驚喜:“將軍今日的衣裳莫不是京中那家有名的綺羅閣購置的?”
緋紅逐漸爬上了江如月的耳根子,從她有些閃躲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她的窘迫:“正如殿下所言。”
可隨後傳來的卻是讚歎聲,隻聽一言:“好看!”
江如月抬眼看去,少女嫣然含笑,明豔似驕陽,毫不吝嗇地一連拋出幾句誇獎,最後朝一邊問:“妹妹,你說是不是?”
話音剛落,在一旁的周梁清也發出了些響動,她輕輕上前,吸引去了兩位的目光後,淺笑而言道:“將軍眼光獨到,這衣裳不論是成色,又或是體式,皆恰合您不過了。”
江如月隻覺得今日的努力被人看見了,心情舒暢了不少,隨後又聽這位似仙女一樣般貴人道:“早聽聞將軍颯爽英姿,不知等會本宮與姐姐能否一睹將軍風采?”
這使她不再拘謹著的神色又染上幾分神采,不得不承認,於後院交際與女紅一事,她還有諸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但倘若是征戰騎術之類,她自詡定不比男兒差了去。
因此語氣中也帶了些輕鬆自在:“恐怕是要使得二位殿下見笑了。”
還不等幾人攀談幾句,侯府便差人前來告知,馬球場早已在後頭候著,就等著各位姑娘們入場了。
聞言林妙儀連忙前來請幾位公主先行前頭,周嵐清拉過江如月,顧不得後者受寵若驚的神色,開口道:“還離地方還有一段路呢,江將軍同本宮一塊走罷,也同我們說說話。”
在一旁的周雲清剛從不遠處來,雖沒有參與她們的對話,但也因方才一事對江如月生出幾分好感,有意拉進距離:“將軍可知京城之內,誰是打馬球的一把好手?”
聰慧如江如月,她自是看得見對方臉上掩藏不住的雀躍,於是笑著說:“臣女常年不在京,很多事皆不知曉。隻是今日前來之前,府中的倒是說了一嘴,說是京城中也沒有誰打得比五殿下更好了。”
周雲清被這話哄得麵如花開一紅,再染上一笑,巧生出些胭脂般的顏色。
周嵐清見此不由調侃道:“將軍府中也真是生得些好嘴,可使得本宮的妹妹好生歡喜。”
周雲清這才知道自己失了態,有些羞惱:“皇姐,可彆再尋妹妹的歡心!”
一行人說說笑笑,府裡行道間頓時冬日來春,不似平日那般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