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心意(1 / 1)

權歸(女強 姥朕子 3849 字 3個月前

燈火搖曳,長寧宮內周澈正被罰跪於佛像之前。他是隨了皇後的性子,向來對於神佛一事頗為崇信。

此時,他背立得筆直,雙目緊閉,儼然一副虔誠模樣。

而在他一旁的周嵐清自兒時便是此處的常客,若是心中有什麼要說的,想必佛祖也聽過無數遍了,現如今隻得時不時還走走神,打發打發時光。

但很快,周嵐清便沒法子這般自若了,隻因屋外隱隱傳來棍棒打在人身上與受打者時不時的抽泣聲。而這聲音分明就是白日同他兩出門的紫鵑和桃春。

周嵐清的眉頭逐漸皺起來,若換作是旁人也就罷了,但桃春自是同自己有著情誼的,當即便欲起身去求情。

一旁的周澈聽到了響動,嘴上又念了幾句,伏下身叩拜,才起身來攔下蠢蠢欲動的周嵐清。後者則本是站起的身子在原地僵持了一會,最後也是跪回了原地。

兩人都知道是不可直接前去到母後跟前為兩個奴婢求情的。一是傷了感情;二來是因為對於皇後而言,奴婢是小,自己的體麵方才是大。若是求了小的,便會丟了大的,因小失大,才是得不償失。

但又不得無動於衷,以此顯得不近人情,讓下人們都寒了心。因而才用這番假意的拉扯來向一旁的靜秋姑姑去通報,讓前殿那位會意,好發發善心,放她們一馬。

果然,不一會兒外頭的聲音就沒有了。又過了一會兒,皇後姍姍來遲,緩緩坐在一旁,落下一聲:“可知今日為何罰你們?”

聽到這句話,兩人知其大抵是消些氣了,便有周澈率先開口道:“是兒臣貪玩,竄使阿姊犯下了錯,理應受罰。”

周嵐清聽了立即補充道:“並非阿澈竄使,而是我非但沒有起到長姐責任,反而帶起頭犯了錯,理應受罰。”

雖二人態度良好,皇後也免不得說了幾句:“平日裡也就罷了,今日是什麼日子?勝軍歸朝,路上免不了有心人行事,若是你二人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宮是做多少,都無濟於事!”

兩人聽著訓,齊齊應聲告罪,可皇後卻好像還沒消氣,微微側頭,正想著拿周嵐清開刀,可話還未說出口,宮外就立即有人來稟告:

“娘娘,大殿下到了。”

皇後聽聞臉上早已然不見方才殘留的不滿,方才責備的話也沒有心思再出口,目光放在眼前的兒女身上,語氣更是沾染幾分驚喜:“快起來,隨我一同到前殿去迎接你們皇兄!”

周嵐清鬆了一口氣,起身扶住皇後時,下意識看了一眼周澈,這小子果真喜色拂麵。

三人剛到前殿,就恰逢一男子伴著夕陽的餘光踏進殿來,與早時看得不同,周靖身上已換上平日的常服。一如尚未出征的日常裝束,令在場的人都倍感親切。

周靖自然是看見了周澈與周嵐清,先是一愣,頗有些意外,似是沒想到竟這般巧合。但眼下還是要同長輩行禮問候。皇後也是難掩悅色,上前微微扶起周靖:“本宮聽聞是先去你父皇那裡的,怎這般快就來了?”

後者笑著道:“父皇體恤兒臣疲累,將大體一議,剩餘便推至改日再上報了。”

皇後泛上關切之色,從小到大,她在周靖的眼裡一直是慈母形象:“可是累壞了,麵色都憔悴了不少。”緊接著又吩咐道:“靜秋,去將後頭珍藏的補品都拿來。”

周靖笑著寬慰道:“多謝母後關心,兒臣路上已有休整。”

感受到一旁兩位,特彆是周澈那雙似閃金光的眼睛裡充斥著的殷切,切實是讓人難以不去注意。轉而問道:“阿澈與鶯兒怎也在此處?”

周嵐清眉眼彎彎,一副純真女兒家的模樣:“是聽聞了皇兄今日歸來,定是會來母後這兒的,便趕著都來一處好聚聚才是。”

而坐於一旁的周澈雖罕見的沒有言語,但在場一派祥和,氣氛還是極好的。

幾人正扯著家常,忽地皇後放下手中茶盞,轉而問道:“靖兒今年,也是二十有餘了罷。”

周靖依舊是那副儒雅隨和的表情,回複道:“過了年,正好是二十有三了。”

皇後聞言眼中的笑意更深,甚至還帶著一絲彆樣的味道:“本宮當年入宮,你父皇也是這個年歲。”說完,看著周靖問道:“可有心儀的姑娘?母後可為你去參考。”

聞言周嵐清心頭不由得一跳,下意識看向周澈。而不待周靖答複,一旁的周澈卻開口道:“母後,皇兄才回來,怎麼有心儀的?”

皇後被打斷,卻並不計較,隻是有些無奈:“你這孩子,還當你皇兄年少?”

周嵐清心知若是不出言打斷話題,保不準又要吵起來,於是連忙打著圓場:“這種事情,自是急不得的,若是緣分到了,也是擋不住的。”

周靖點點頭:“鶯兒說的自是有理。”

皇後見狀還想說什麼,周澈已是換上了一臉困倦,說是昨日睡得晚,起身要告辭。如此也連帶著周靖告退,與倆人一同的還有擔心桃春傷勢的周嵐清。

皇後接連挽留不住,見三個兒女都前後離去,隻得對身邊的靜秋姑姑埋怨道:“這三個孩子,真是不省心。”

說罷,又對著一旁的月白說道:“幸而今日沒有多準備些晚膳,要不得浪費。”主仆三人仗著心情好,也多了些說笑。

周嵐清因為是急著回明善宮,便同兩位兄弟於半路便分道揚鑣了。臨走時還與周澈對視了一眼,後者則是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

隨後她先是拐了個彎,又走了幾步路,竟迎麵遇上了剛從皇帝那裡頭出來的霍雲祺。雙方相見,心中是有些暗暗驚奇。

周嵐清暗道奇怪,分明是在晨時剛見了,何為現在近一看,卻是比遠處更加俊朗些。霍雲祺一眼便認出麵前的女子,多年未見,歲月仿佛隻願在其身上增添無儘風華,如同初綻的牡丹,嬌豔欲滴。

霍雲祺垂放在兩側的手不由得微微握緊了些,許是因為緊張,聲音有些生澀起來,可眼睛卻閃閃發亮:“見過公主殿下。”

周嵐清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回過神才微微行了一禮,笑道:“霍將軍好記性,今日聽聞皇兄與我們跟前提到將軍神勇,大燕有你,自是一切安好。”

霍雲祺的臉上瞬即閃過意外的驚喜:“殿下還記得我?”

周嵐清則是被他這外顯的情緒感染,心情都好了幾分:“本宮又怎會忘記,兒時同你於長寧宮中的時光?”

本是一句好聽話,可霍雲祺卻當了真似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柔情,他放緩了語氣:“這幾年,公主一切還安好麼?”

周嵐清並沒在意他的關切,也隻當是一句客套:“勞煩將軍掛心了,一切安好。”

說罷,見其身旁隻有一位副將,不免疑惑道:“將軍怎會行至此處?”

霍雲祺有些不好意思:“我父親同我姐姐先去處理軍中雜事,派我先進宮同殿下彙報軍事。”

後者一副了然的模樣,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周嵐清見時候差不多了,便稱宮中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一步。

霍雲祺看著她的背影,回想起而那雙眸子裡,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深沉與謹慎,與記憶中肆意活潑大不相同。

難道這些年她過得不好麼?想至此,他的眉頭也隨之微微皺起來。

一旁的副將見人都走遠了,自家將軍還在原地杵著,開口提醒道:“將軍,人走了。”

霍雲祺當然知道人走了,卻沒有被戳穿的羞惱,隻是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自周嵐清走後,兄弟倆竟顯得有些沉默起來,雖表麵上沒顯現出什麼,卻讓人是感覺埋著頭向前走。

身後各自跟著的侍從看著眼前此景,皆心存困惑:按理說即便差不多有一年未見,但自兒時至今的情誼倒也不會使兩人生疏多少,為何竟會生出如此尷尬之態。

最後還是周靖作為兄長,主動打破了這沉寂的場麵:“有些日子不見,阿澈是又長高了些。”

會想起在走之前,周澈還小了他半個頭,如今卻同他並肩了。

後者聽了卻淡淡笑著說:“兄長倒是都消瘦了。”

兩人又走了幾步,周靖身上披著的外衣有些許傾落下來,隻是本人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意識到。

一旁的周澈習慣性地伸手要將其攏上,卻不想剛觸碰到他的肩頭,後者像是嚇了一跳,微微上前逃離一步。

周澈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看向對方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而周靖似乎反應過來,還不等眼前人表態,立即出言找補:“天氣是愈發冷了,都令我時不時有些冷顫。”

周澈的麵色已然調整了一番,不仔細看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卻不肯順著台階往下走:“想來是兄長與我久未見,還是兄長心中還與我有著芥蒂?”

周靖麵不改色:“方才不過是小事,你我本就是兄弟,又怎會怪罪你呢?切勿多想了。”

字裡行間,皆是提醒。

周澈抬起頭來,臉上早已沒有了笑意,但還是強撐著平和。

看著眼前漸行漸遠的周靖,他突然感覺到眼前被白色的物什遮住了視線。不由伸出手,便有素白的雪紛紛揚揚將其覆蓋。

京城的初雪,下得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