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告捷,國事便開始有短暫安定下來的征兆,後宮之中也因此多了諸多福利,處處洋溢著喜氣洋洋。
唯一不同之處,隻能是仁明宮內的景象。陳貴妃愈加思索,心裡頭愈生不甘:先是險些被誣陷刺殺皇子,後又有皇後膝下的大皇子也在邊疆立了大功,近來更是聽說了皇上大多都是在皇後宮裡留宿,這使得她兩彎秀眉不經皺起:看來不做些什麼,當真是要被當成軟柿子任人拿捏了!
貼身大宮女春然斟酌一番,秉著提起彆的事情,以此來引開貴妃心煩的情緒,輕聲開口道:“娘娘,奴婢們在側殿裡頭找到了些二殿下從前的玩物,您看怎麼處理呢?”
不想榻上人卻好似全然沒有聽到自己所說的話,立即坐起了身子。
春然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更加恭敬的彎下腰,卻聽見主子的旨意:“春然,你且來。”
後者這才向前,看清主子一掃麵上的陰霾之後,心中還來不及鬆口氣,又因對方在她的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令她不得不匆匆下去辦事了。
書院內。
周殊年歲雖幼於諸兄弟姐妹,但是自入書院以來,勤勉好學,刻苦自勵,逐漸成為眾學子的楷模。每至授課之時,遇到夫子發難,諸生或蹙眉凝思,或茫然無措,唯周殊應答如流,時而見解獨到。
民間的教書先生尚能慧眼識珠,偏愛此類勤勉且聰慧之學子,更何況皇宮之內授業解惑的少傅呢?
見周殊如此用心向學,不由得心甚慰之,有意栽培,關愛有加。周殊感念師恩,因此愈發勤奮,時常達到廢寢忘食的境界。
這使得周雲清愈發看不慣周殊,隻因其本以為來了是個目不識字的白丁,好為她分些不學無術的責備,不料竟被作為正反麵的對比,卻又迫於那日周嵐清的有意維護,她倒也不敢說些什麼。
反觀周梁清,說是三兩年前也是來上過書院的。但從近來的表現來看,雖是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但也沒有什麼出彩之處。總是安靜的聽著教誨,又安靜的看著書。
憑她多年處事的慣性思維,日子就應該如這般平淡的走下去,畢竟不露鋒芒便是相安無事的。但還是覺著有什麼情緒一直圍繞在心中。意識到走了神,便將目光重新投擲於書中,卻讀到了一句: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歎複坐愁?”
這讓她心中一動,下一刻便被夫子叫起來回答問題。
待放了堂,周梁清一抬頭便看見不遠處的周嵐清好似在等著誰,她隻以為其等的是周撤,剛想喚來周殊一同回去,不料小孩跑來告知:“皇兄請我前去藏書閣,一同借閱些新書。阿姊你先回去罷!”
還等不及她多說什麼,周澈就伸手把人抓走了。臨走時還笑嘻嘻的保證道:“六妹妹放寬心罷,我會使人於天黑之前送去的。”
見此周梁清也不好多加阻攔,看著二人的背影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心中安慰著自己也不能陪伴周殊一生,總該是讓他多與其他兄弟姐妹多熟悉才好。
轉過頭,她發現少女還在原地,四下無人,若真是等人,大抵是自己了。於是便很有眼力見的向前打招呼:“皇姐,四皇兄今日同阿殊去藏書閣,大抵是...”
還未寒暄完,周嵐清便笑盈盈地打斷:“我自然知曉,特地等你的。”
周梁清一愣,回過神來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淺笑道:“皇姐今日怎的突然相約與我?可是有什麼有趣的事兒麼?”
雖然周梁清與其同為皇室子弟,但畢竟兩人的待遇處境相差甚遠,除了那日有意討好,平時到底也是不好直接稱周嵐清為姐姐。
周嵐清自然是注意到她那守舊的稱呼,佯裝不滿道:“六妹妹可是怪本宮平日裡不同你走動?怎麼說著這般生疏的話來?”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周梁清自然知道眼前人的不高興也隻是做做樣子,於是又順著她說了幾句體己話,兩人才齊齊往外頭走去。
因為是周嵐清提出的邀約,去的自然是她那處了。
翠碧常年跟在周梁清的身邊,也知道永樂公主的地位。且不說其乃被大燕奉若至寶,就單是皇上其的寵愛,便已是人儘皆知,今日一見這明善宮,更是抵得上兩三個自家主子的住處。
入宮門,則見一曲長廊繞前庭,名貴草木,精巧小池,儘入眼簾;宮女之間往來,雖絡繹不絕,卻也井然有序;循廊徐行,舉目皆是栩栩如生的壁畫;珍藏名畫錯落其間,玉石珍玩鑲嵌於牆壁之中,無一不彰顯其主人的身份顯赫。
相比於翠碧,周梁清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既不生疏,卻也沒有因此而愈發親熱。
這使得周嵐清不由的更高看了她幾分,心中也少去了肆意的心思。
且周梁清同她說的話中,既無傲慢之意,卻也沒有似他人一般溜須拍馬。一會下來,竟真生出了許些姐妹的情誼。
二人心情正好之時,卻忽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隻見其腳步優雅,在一旁的柱子邊來回踱步,正是多日在外遊曆的白玉兒,此時又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
翠碧反應極快,一眼便看出了白玉兒。心下暗道不好,立即上前至兩位貴人麵前道:“這狸奴生養的這般好,大抵是養在宮裡頭的。奴婢常常捉些雜物,不若將其抓出去問問,到底是哪宮娘娘的,不要叨擾了二位殿下的興致才好。”
這本是主人家,這般失禮行為就顯得有些喧賓奪主,但為了保住這小東西的小命,翠碧也隻得豁出去了。
周梁清見此微微皺眉,訓誡道:“翠碧,又沒規矩了,回去自行領罰。”轉而對周嵐清說道:“皇姐勿怪,我這奴婢素來乾些粗活,上不得大台麵。”
周嵐清則是笑笑:“妹妹不必太放在心上。”又喚桃春將地上的白玉兒抱來。
這時周梁清的心裡雖難免生出了些慌張,麵上卻是不動聲色,畢竟事情還未有定論,倉促行事並不能改變結果。
桃春將白玉兒放入周嵐清的懷裡,少女如柔荑的玉手撫上它的身子,小東西在美人懷裡很是閒適。
周嵐清一抬頭,便將翠碧那有些錯愕的神情,及麵不改色的周梁清一並收入眼底。又開口道:“這白尺是前不久突然跑入明善宮的。不過模樣倒真是可愛,便喚桃春給它弄了小窩兒。”
周嵐清說完又忍不住逗弄道:“白玉兒,白玉兒。”
聞言周梁清心中瞬間鬆了口氣,隨之便對白玉兒有些埋怨起來:怪不得近日來總是見不到這狸奴,敢情這是為自己重新謀了個好去處。
聽到周嵐清口中呼喚的名字,她狀似驚奇地歎了一聲:“皇姐可是喚著白尺作白玉兒?”
一旁的桃春看著周梁清這幅神態,心中不免有些困惑:這六殿下看著是個沉得住氣兒的,怎麼會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稱呼這般詫異?
周嵐清問道:“我看著白尺似白玉一般透亮,便取個了白玉兒的小名兒,不然一直沒了稱呼,總歸是不好聽的。六妹妹這是怎的了?何以如此訝異?”
現如今周梁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一看,這白尺真好似妹妹前些日子養在院裡走丟了的狸奴,但生得這般肥壯,又有些不像了。”
周嵐清也感到有些新鮮,調侃道:“也怪不得方才你的貼身宮女說常捉些什麼,想來便是你那走丟了的白尺罷。”
說罷,又好像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妹妹那隻,莫不是也喚作白玉兒吧?”
周梁清麵上又染上了些許驚喜之色:“是呢。”
周嵐清也生出了幾分不可思議:“這莫不就是你走失的狸奴?”說完喚周梁清來好好看看。
可後者隻是在座上掐著嗓子輕喚了兩聲“白玉兒,白玉兒”之後,就見那小東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立即睜開了眼。從少女的懷裡跳下來朝周梁清奔去,直至其腳下才停下步子,用頭蹭了蹭她的裙擺。
周梁清仔細端詳了一番肥壯的白玉兒:“皇姐,這還真是我的那隻白尺。”
說罷,才將其抱起,按在自己的懷裡。
“這世間竟有這等巧事!”周嵐清驚奇道:“本宮竟還與妹妹取了一樣的名字。”
周梁清也感歎道:“看來我與姐姐的緣分早就注定了呀,白玉兒在姐姐這裡養的太好,與走時大不相同,就連翠碧一開始都沒認出來呢。”
周嵐清聽見對方終於改口喚自己姐姐,明白了對方是接納了自己,心中不由得多添了幾分親近。轉身吩咐桃春去準備晚膳,要將周梁清留下來一起共用。
後者聽聞卻連忙推辭,說是周殊仍在等待自己。
周嵐清隻得作罷,不過她又提出不如將白玉兒養在自己宮中:“妹妹近來多補功課,若是想它了,便可叫人來本宮這裡帶去,也可常來此坐坐。”
周梁清也知道這三姐姐是待自己有幾分真心,便笑著應下了。
出了明善宮,月色已晚。
周梁清心裡想著周殊,不免有些急於回去,便帶著翠碧行小道,此處素來沒人經過,是她偶然之間發現的,原以為會如以往一般順利,不料卻看見兩道地上人影相交疊,似在竊竊私語。
兩人皆難壓好奇之心,特彆是翠碧,眼睛都快生在影子身上了。
恰有旁邊一處假山遮掩,方才使得二人有牆角可聽。
齊貴人和她宮中的公公林海渾然不知此時正有人在不遠處盯著他們,仍是郎情妾意的模樣。
翠碧看清了兩人的樣貌,嚇得差點驚呼,幸而被周梁清及時製止了,二人都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匆匆離開。
一路上,翠碧驚魂未定,嘴上也沒個把門:“齊貴人不是早已懷了皇嗣?怎麼?”
周梁清雖方才心中駭然,但現如今已然定了的心神。
聽到翠碧的疑問,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翠碧看著主子思索模樣,以為周梁清也被嚇的不清,也不敢再多言。
半晌,一直未開口的周梁清突然出聲,她轉頭吩咐翠碧,麵色嚴肅:“翠碧,你去辦一件事,切記,千萬不要讓人知道。”
一場大戲即將上映,期間勢必是暗藏凶險,更是令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