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中(1 / 1)

循著南邊的一條草木叢生的小徑,就可以找到野鹿群的位置。

這一條小徑灌木雜生,朱芽走過兩次,伐去不少長著利刺的藤枝,沒過上多長時間,枝條又纏纏綿綿繞在一處。

幸而今天帶了不少人來,菟和牙兄妹倆在前麵開路,用長矛挑走或者切下礙事的藤條,將這條道路又拓寬了一倍有餘。

這些切割下來的枝條上不少都墜著零星的果實,像長刺的毛球,黃澄澄的很是可人。

朱芽去摘,絲攔住了她道:“毛刺果是有毒的,被果子刺中的後手會疼很久的。”

“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

朱芽沿著果柄摘下兩個細細嗅聞著味道,酸中帶甜,並沒有帶毒的辛辣苦澀味,她小心用匕首挑去毛球上尖銳的木刺,用門牙咬開,一股嗆人的酸味直打天靈蓋,酸澀刺激而短暫,回味竟然是無窮的甘甜。

眾人緊張地看著朱芽嘗了口,見先是眉頭緊皺,忽而又舒展開來,目露驚喜之色。

“這是可以吃的嗎?”星期待的問道。

“當然!”朱芽點點頭:“初入口時很酸,但餘味非常甜,很適合用來燒肉,若是有糖,還能做成果醬長期儲存,泡酒也合適……”

作為曾經的野食博主,朱芽一嘗這果子的味道,腦子裡就已經冒出四五種不同的做法,隻是缺少了糖,其中大部分都沒法做出來,在這個以野果為甜味來源的時代,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糖是什麼?”

“是一種從植物的汁液中熬煮出來的結晶,它很甜,隻一點就能超過任何野果的甜味。”

“真的嗎?”

即使是部落中最智慧的巫,去過“聖城”見識最廣的老首領都不曾提起過這樣的東西,這也是神明才能知道的嗎?

“當然,如果我們可以找到根莖很甜的植物,所不定就能熬出糖來,有種叫甘蔗的植物,像竹子般節節生長,它的肉質厚實,汁水充沛,一口就能咬出滿嘴的甜水,有種稱為甜菜的植物,它的根莖如拳頭般大小,有著紅褐色的外皮和鮮紅色的肉質,吃上一口雖是滿嘴土腥味,但將它細細切碎熬煮,就能得到甜蜜的糖塊,還有一種葉片和稻穀相似的植物,它發出的根芽也能用來熬糖,我叫它麥芽,也是能長成糧食的作物呢。”

朱芽仔細描繪著可以用來熬糖植物的模樣,其餘人暗暗牢記心中,希望著有一天自己能發現其中一二。

“差不多就是這些。”

朱芽忍著酸三兩下將手中的毛刺果吃完:“我們繼續往前走,這些毛刺果就留著過一段時間再來采摘,咱們今天大費周章出來一趟,可不能用它來填背簍。”

一行人再次啟程,路中零零碎碎摘了些鳥兒未光顧過的成熟野果嘗嘗味,很快就到了野鹿群生活的水草地附近。

朱芽和朱大黃遠遠就聞到了鹿群身上的騷臭味,這味道雖比不上以臭味昭著的某些動物,但是停在朱芽鼻尖時還是濃烈得令她直閉眼。

野生的動物為了繁衍往往會長出很多分泌腺,特定時期會發出幾公裡外都能聞見的濃臭,再加上平日裡為了防蟲,野鹿總是會找到汙泥池沼中滾上一圈,其中味道更是臭不可聞。

對於習慣植物清香的朱芽,即使是有毒植物所帶著的獨特辛辣味也在此時被凸顯出一種旖旎的芬芳。

但是這種臭味意味著食物來源,思及此,朱芽倒覺得做個忍者也不算什麼艱難的事。

除了嗅覺格外敏銳的主寵倆,精於狩獵的三人也發現了鹿群活動的跡象,他們蹲在地上用手掌比較著地上的足跡,查看足跡的深淺和野草折伏的狀態。

“這是一個很大的鹿群,這邊上的野草都讓它們吃得乾淨才離開,走了沒多長時間,咱們很快就能追上。”獵站起身來,麵朝著水草地深處的方向。

“牙,菟和我一起去狩獵,您……”他看著朱芽,言語間有些猶豫。

朱芽會意:“我還想絲和星帶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熟悉的野菜,采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就分開兩邊,到時候在這裡彙合。你們狩獵的時候千萬小心,不要再受傷。”

她蹲下身來揉揉大狗的臉:“你是要跟著我去摘果子?還是去獵鹿呢?”

朱大黃伸出舌頭舔舔她的下巴,自然是要緊緊跟著主人。

獵本意是想讓朱芽留下朱大黃照看絲和星兩人,讓【阿瑪庫】和自己一起去狩獵,好展示自己在狩獵上的能力。

至少於射箭上,他可不比菟差。

哪知他話語未儘,卻讓朱芽誤以為是希望她留下來照看兩人的意思,反倒與自己所願的背道而馳。

獵緊了緊胸前的弓身,不再解釋,而是向著朱芽垂頭道:“一切都會如您所願,我們會安全帶回豐厚的獵物。”

他說完,招上兩位同伴,三人組成的小隊如同每次狩獵一般帶著武器快步離開,牙半路中還衝著目送他們離開的幾人招手,被菟拍了一巴掌老實回身。

見三人的身影鑽進水草地裡,朱芽摸摸大黃狗蓬鬆的絨毛,狡黠一笑:“他們去狩獵,咱們也不能落下才是。”

這片水草地離短耳兔集群的巢穴位置不遠,星這一路走來並不覺得左腳有什麼異常,朱芽也就放心再帶兩人多前進一些,撥草穿林來到這片滿是兔子洞的草地。

星被安置在大樹間一根不高的枝杈上,朱芽和絲則站在她前方能清楚看見兔子洞的粗枝上,而朱大黃早已自由埋伏在下風處的草叢裡蓄勢待發。

不一會,周圍安靜下來,隻有風吹動樹葉簌簌之聲,原本被幾人驚擾的兔子們紛紛出動覓食。

星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短耳兔,它們肥碩的身體在綠色草葉間若隱若現,看得她恨不得一躍而下將它們撲在身下,一手抓一隻才好。

比星想法更快的是朱芽的箭,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隻聽嗖嗖兩聲,就見兩隻短耳兔倒在地上,星驚得瞪大眼睛,又是兩聲破空之音,短耳兔應聲而倒。

好,好厲害!

陽光從樹冠縫隙中灑落進來,在前方那個修長直立的背影周圍點綴起星星光影,星的目光不自覺被那張冷靜的側臉所吸引,那張柔美的麵容在此時竟顯得有些冷酷,眼底寒光一閃,箭矢飛去,狠狠紮中獵物心肺,一擊而中之後她也並未滿意,平直的嘴角不露喜怒之色。

這麼溫柔的阿瑪庫也會有獵那般冷漠的一麵?

星一愣,趕緊甩甩頭將這個疑問趕出自己的腦子。

這頭,另一個稍顯綿軟的弓弦聲響起,絲射出了一支箭矢,她準頭不錯,隻是這支箭的力氣太小,隻淺淺劃傷了短耳兔的後腿,野兔受驚,轉了個方向就要逃走,卻直接撞到了朱大黃嘴裡。

看到獵物並未逃脫,絲緊繃的臉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她如今已經生活過三十多個冬雪季,若按照現代人類的年齡計算,還正處於精力充沛的青中年過渡期,但是在這裡,她已經活得很久了,死去的老首領比她大不了多少,按照正常的情況,再過幾個冬雪季她就要歸於“聖地”,用衰老的身體和虔誠的心祈願山梟將她帶離這個世界。

她病了,又好了。

甚至,她開始恢複年輕,頭上淩亂發灰的頭發開始長出烏黑的新根,像死寂土地上孕育出的新生命,朱芽幫她將這頭黑灰交錯的頭發編成辮子,用一根竹枝做釵盤在腦後,顯露出她被風霜洗禮過的滄桑麵容,蒙上烏翳的雙眼開始澄澈,臉上溝壑的肌膚開始飽滿,身上衰弱的感覺在消退。

原本帶著菟逃離山洞已經要燃儘她最後的生機,可現在她卻能親手爬上樹杈,搭弓射箭。

如獲新生。

絲仰起頭,看著另一棵樹長得更高的身影,她那雙手輕輕一鬆,就有生命消逝,可那雙手輕輕一撫,也能讓生命重返世界。

【阿瑪庫】,傳聞中是萬物之神的子嗣,密林的神女,無數的圖騰神靈簇擁在她座前供她驅使,她就是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阿瑪庫】的故事不知從何處流傳而來,她的傳說比山梟神靈更加虛無縹緲,沒有人知道她在哪,沒有人見過她,沒有人知道她長得什麼樣,部落能刻畫出山梟神靈的木像,卻無法描述【阿瑪庫】的模樣。

或許這個女人並不是傳說中的【阿瑪庫】,但是絲願意從此認她為【阿瑪庫】,供奉祭拜於她,她已經對未來無所祈求,隻願神靈長存。

絲目光虔誠,將朱芽射箭的模樣牢牢印在眼中。

突然,一陣難以控製的癢意從唇齒下鑽出,朱芽低眸,發現絲崇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包含著欣喜與崇敬。

她雙指一分,木箭呼嘯而出,射中一隻耳朵,將這隻倒黴的兔子拖拽著射進遠處的一根倒地枯木上,短耳兔掙紮不得,隻能安靜地縮在枯樹上等待命運降臨。

朱芽的手指順勢往後一撥,扯散了編製好的長發,柔順的黑發在行動間擋住了她的麵容,也擋住了突兀而出的新生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