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1 / 1)

牙一路踏在獵的腳印上走,將自己躲在獵身後,倒是引得朱芽暗中瞧了他好幾眼。

牙是第一次見到獵口中的【阿瑪庫】,以前總是在心裡描繪著她是什麼樣子,想著若是自己見到了她該怎樣說怎樣做,可現在真見到了,卻不敢往前湊上一點,沒半分平日裡嬉笑怒罵的模樣。

朱芽挺想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長得有那麼嚇人,怎麼個個最開始見她都是一副躲躲閃閃不敢直麵的神情。

她自認為不是什麼貌若天仙,也算得了麵容可親吧,難道是原始人的審美格外與眾不同?自己這還過得去的臉蛋在他們眼中就如夜叉無差彆?

朱芽下意識摸了摸臉,露出糾結的表情。

【怎麼了阿瑪庫?】跟隨在她身後的獵第一時間發現朱芽麵色有異,連忙上前詢問。

“啊?”朱芽一愣,男人滿眼關懷,顯然是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

她擺擺手:“沒什麼事情,是我走神了,現在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家裡的人怕是要等著急了。”

獵聽懂了“回家”二字,便認定是自己和牙兩人耽誤了朱芽回竹屋的時間,轉頭看向悶頭磨蹭的牙,快步走到他身邊,提溜起牙身後的獸皮,不顧他的掙紮將人舉起。

獵是知道回家的路,他邁開長腿一路向前,朱大黃也樂顛顛地湊在他身邊繞圈,唯一受驚的隻有被舉在半空不敢動彈的牙。

整片林子都縈繞著他慌亂的大叫聲久久回響。

朱芽在後頭笑了一會,也趕緊追了上去。

星曾預想過朱芽會帶回一些並未被野狼殺死的族人,可當獵和牙出現在在小院門口時,她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動,撲到牙的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牙既驚喜又無措,他舉著兩隻手,不知該怎麼安慰懷中的好友。

這時屋內又走出一人,牙抬眼看去,震驚得幾乎要跳起來,他一把推開星,奔到竹屋門前伸手就將那個沉默的女人擁在懷裡。

朱芽眼疾手快,扶住了一臉呆滯的星,心裡暗忖男人這個同伴可真有夠木頭的。

牙可不知道朱芽心裡是怎麼腹誹自己的,隻將頭埋在親人的肩膀上流下淚來。

【絲,真的是你,我差點以為你死了,獵說你們一定還活著我還不信,他真的沒有騙我。】

可下一秒他就被絲撥開,灰發女人冷淡的臉上絲毫沒有被煽情到,她無視侄子哭得皺成一團的醜臉,拉過他的手就將他往屋子裡拖。

他下意識抬腳跟隨,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就知道你這臭小子沒事!】

女人半支著身體靠著竹牆,稍顯虛弱的臉上揚起多日未見的燦爛笑容。

【姐……】

牙一震,竟感覺自己渾身一軟,像個孩子一樣埋頭蹲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掉。

其實相較於獵和菟的年齡。牙的確還小,他隻經曆了十七個春秋,按照朱芽那邊的算法還是個妥妥的未成年,隻是部落的青壯日益稀少,而他又長得高大,還有菟這個力大無比的姐姐擔保,才破例進了狩獵隊。

【你哭的可真難看啊牙,和小時候一樣。】菟嫌棄地說,還是招手讓弟弟靠過來。

牙擤著鼻子,一臉不情願地爬到姐姐身邊,濕濕的眼睛瞧著菟,是生怕錯眼菟就消失了。

菟伸手撫摸著弟弟亂糟糟的頭發,摘去上頭的兩根枯枝,問道【你們回了部落嗎?】

牙僵住了,他垂下頭,低聲道【他們都死了,我們一起把大家從山洞裡拖了出來,用火燒掉了。】

菟手上動作停了停,然後向下握住了牙顫動的手【燒得好,雉就是搭了木柴燒掉的,現在大家也和他一樣,不用被“聖地”的野獸啃個乾淨。】她頓了頓,有些哀戚【如果我死了,我不想屍體還喂養那群災禍,牙,你就一把火把我燒了吧。】

牙點點頭,淚水一滴一滴打在竹板,他心裡清楚姐姐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在蠻牛的撞擊下,少有人能夠活下來。

兩人似要抱頭痛哭一場才好。

【你不會死。】

獵抱著雙臂站在門口,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裡頭悲苦的氛圍。

【既然沒什麼事就不要再裝,你也就能哄騙一下牙這個家夥。】

彆人不知道,他卻是有過被朱芽治療的經曆,從瀕死到蘇醒,他的身體如獲神跡一般在幾天內快速恢複。

隻要人清醒了身上的傷勢大抵已經恢複了一些。

菟無辜的眨眨眼,麵色驟然一變,她撫著額頭緩慢躺下,裝作自己難受的緊。

牙是她的親弟弟,哪能不知道她的把戲,但是終究顧及到姐姐身體虛弱,隻能狠狠咬著後牙,用力擦了把淚水,氣哼哼地跑了出去。

【乾嘛不讓我逗他玩玩。】菟睜開眼,撇撇嘴。

獵搖搖頭,不想理會她,轉身也要往院子裡去。

【誒,彆走】菟忙叫住他,見獵停下腳步,便問道【怎麼隻有你們倆,木和雨呢?】

【他們去“聖城”了。】說完,獵便往水潭邊去了,朱芽在那邊處理食物,也為了給他們幾個讓出一些空間敘舊。

竹屋內的菟不免露出一些憂慮的神情。

【“聖城”】,老首領偶爾會提到這個地方,說起時渾濁的雙眼總是亮著的,語氣中也充斥著難言表的渴望,他總是忘不了自己曾經在“聖城”度過的那些日子,忘不了在那裡看到的一些人和事。

但他也不願對族人細說。

“聖城”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獵走出來時,牙和星正蹲在一旁逗朱大黃玩,大狗雖然已是一副凶殘的猛獸模樣,但本體還是那個親人的小狗,能很快和人建立起親密聯絡。

他也不去看她們,徑直出了小院走到水潭邊。

朱芽早就將熏製的禽肉洗淨,這會兒正在拿著竹竿釣魚呢。

她這魚竿空有竹子做成的竿子和生鹿皮扯製的線線,卻沒有鉤子,隻是將大塊誘餌用繩子尾端綁了,扔到水潭深處。

這水潭裡的大魚都是記吃不記打的,眼見著食物從天而降,便甩著尾巴一擁而上,爭奪著要獨占這一口肉食。

這邊一條模樣凶悍的大魚張開布滿利齒的嘴巴,將這塊食物一口吞下,那邊朱芽感受到繃直的魚線,她立馬站直身體,腰腹微微側起,然後猛地調轉身體方向,手臂往後用力一扯,一股巧勁順著魚竿魚線將那條死咬著誘餌不肯鬆口的大魚拉出水麵,大魚體重不輕,慣性也大,被這道力扯得在半空中飛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砸在朱芽身後的草地上,撲騰兩下後被摔暈過去。

朱芽走過去從大魚張開的嘴裡拔出誘餌,若非這魚已經暈厥,可沒那麼好拿。

朱芽以無勾餌釣魚,這魚非咬著這餌不放,被輕易釣上來。

這何嘗不是一種“薑太公釣魚”呢。

朱芽高高興興將魚用蘆葦串起,被獵拿到一旁看住,不讓它清醒後落跑,她就繼續拋餌,一連串釣上來三四條才收了興致,拿出匕首將這些魚處理乾淨,兩人提著回小院準備晚餐。

如今兩人也算不得陌生人,行動之間有了幾分默契。

今天家中人多,朱芽也隻準備燉上一鍋竹蓀野雉湯,裡麵稍稍放上兩片野山參,給這幾個人身子,也給自己壓壓驚,這些日子淨往家裡撿病人,沒天日的當護工還是很累人的。

朱芽裝模作樣敲敲自己柔韌的小腰,旁邊極有眼力勁的朱大黃連忙抬起前腳給主人捶背。

惹得她嘴角一翹,決定晚餐獎勵好狗狗一個大雞腿。

獵在邊上瞧著,暗暗將這個動作記在心裡。

幾條魚被朱芽用香草花椒葉及野果汁醃製了十分鐘左右,用樹葉裹著,泥土一糊,往火堆裡一投,擎等著柴火一消,便可以拿出來享用了。

至於今天的主食也就隻有野山藥可吃了,這野山藥長得是漫山遍野,林子裡竄幾步都能找到,沿著一根長著心形葉片的藤蔓往下挖,不多時就能得到一大塊新鮮的野山藥,朱芽和朱大黃一早上就能挖滿整個背簍,能頂上主寵倆倆星期的主食。

這山藥粉粉糯糯,入口也不麻嘴,但是朱芽吃到現在的確有些厭了,到底是經過十多年美食考驗的一張嘴,想適應這個物資缺少的世界沒那麼容易。

她探頭看了眼小院邊上的那壟土地,稻穗已經黃了一半,隻再等上幾日,就能嘗嘗異世野生稻的滋味。

不過今天這野山藥朱芽沒直接放入炭火中燜烤,而是小心削去外皮,做了整整一陶盆山藥糊,再用水焯製野菜,也零碎湊成一席有魚有肉有湯有菜的“大餐”,儘夠大家飽餐一頓。

朱芽是喜歡這種熱鬨的,她以前經常將自己做的食物分給村子裡的人,和他們一起坐在村口的大樹下邊吃邊侃天,或者邀請熟悉的阿公阿婆,讓他們帶上親眷來家裡吃飯。

但她內心又有些抗拒和他人建立親密的關係,除了朱大黃,她的身邊的確沒有什麼知心朋友。

她曾以為自己在異世能和朱大黃過上遺世而獨立的生活,所以即使知道部落的存在,她也總是避免自己去接觸他們。

可現在,部落突然遭到狼群襲擊,幾乎被屠了個乾淨,或者來到小院的幾個人不是孤兒就是傷患,朱芽突然又想擁有幾個朋友,幾個家人。

隻因為她們,都成了同病相憐的人。

他們都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