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眼疾手快抄起遙控器按下暫停，將沙發毯丟給呆若木雞的某人。

可視門鈴再度響起。

“……是溫澤。”

沈鳴野深吸口氣，從恐怖氛圍裡回過神來，認出那張大臉，“我去開門。”

“還是我去吧。”明曦將一杯熱水塞進他手裡，趿著拖鞋在可視門鈴上點了兩下。

片刻後，玄關出現一張燦爛陽剛的笑臉，眉眼間全是桀驁不馴，壯碩的胸臂肌肉將短袖T恤快要撐爆。

沈鳴野：“……你來做什麼？”

這家夥，四年不見，練得更壯了。

“談正事啊！你不是把工作室搬到家裡了嗎？”溫澤翻了個白眼，轉而向明曦告狀，“什麼狗脾氣，你管管他！”

明曦嗬嗬一聲，擠出一個尷尬的笑。

據粉絲內部傳聞，溫澤是孤兒，但沈鳴野有個不稱職的父親，兩人在福利院中相識，顏值都挺出挑，那會沒少挨欺負，漸漸共患難出非同一般的革命友誼。

曾有經紀公司挖他倆一起出道，還找了個耽改劇本炒CP，把兩位大直男嚇得不輕，臨近開機前從劇組搬了出去。

因此初出茅廬那一年，沈鳴野暗中受了不少刁難，無人敢簽他，隻能從個體戶乾起。

而溫澤也很講義氣，私下考了證，心甘情願給兄弟當經紀人，乾得儘心儘力。

“《愛人錯過》節目組把合同寄過來了，你倆抓緊時間簽字吧。”他從包裡掏出兩份材料，轉眼看見投影幕布上暫停的畫麵，“喲，看電影呢，挺自在嘛。”

沈鳴野撩起眼皮，“我們在看恐怖片。”

“看見了啊！《海城404號》嘛，這部我陪我前女友看過，劇情還不錯，最後男主掛了，女主發現一切都是夢……”溫澤輕拍了下嘴，“Oops，劇透了。”

沈鳴野又輕咳一聲，重複道：“我在看恐怖片。”

溫澤會意地點頭，往沈鳴野身邊坐下，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我的錯我的錯，兩年前你就和我說過，結婚後膽子也變大了，也敢看恐怖片玩恐怖劇本殺了……是兄弟不好，當時沒相信你！”

沈鳴野：“……”

他有點嫌棄地把手抽回來，翻看合同。

隻聽溫澤說：“正好這次離婚綜藝裡有恐怖密室逃脫環節……老沈啊，彆讓我失望哦！”

“老什麼老，我才2……”沈鳴野深吸口氣，“30。”

溫澤哼笑了一聲。

明曦低頭翻合同，假裝沒聽見這哥倆的對話，剛簽完字，放在桌麵上的手機就振動了起來。

她看了眼屏幕上跳出的來電人，額角一跳。

“我去陽台接個電話。”

溫澤顯然是彆墅的常客，輕車熟路往一樓工作室裡溜達一圈，又徑直走進廚房拿起玻璃杯，打開冰箱挑了瓶氣泡水。

沈鳴野抱起雙臂靠在門框上，“有話直說。”

——相識20年，他太了解發小了。

溫澤握著杯子咕嘟咕嘟喝水，“今天去工作室了吧？其實小黃看見你了。”

沈鳴野沒有說話。

“吳默才25歲，脾氣是大了點，但是比你當年會媚粉多了。”

溫澤將用過的杯子放進水槽，語重心長，“我覺得，既然你願意放下身段參加這個綜藝，就說明你還是想再拚一把，隻要能下定決心，哥們一定為你拚命……”

“下定了。”沈鳴野沉聲，“……決心。”

溫澤爽朗一笑，“好！狀態不錯啊，那個意氣風發的頂流沈鳴野又回來了嘛！”

沈鳴野：“……”

老溫，你離真相很近。

“錄製間隙節目組有跟拍環節你清楚吧？我這有幾個劇本，回頭發你郵箱，抽空看看……古偶成嗎？”溫澤朝他胸腹瞥去一眼，“傷好得差不多了吧？”

沈鳴野意識到他說的是肋骨上的那道疤，“拍《巨震》那時……”

溫澤歎了口氣，“要不是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至於鬨成那樣……”

沈鳴野用指尖輕輕撫過去，隔著襯衫微涼的布料，還能感受一小塊凸起。

這道疤痕好像一個提醒，實實在在地告訴他——回不去了。

“劇本發來吧。”他輕聲說。

溫澤拍了拍他的肩，拿起茶幾上的合約收好。

沈鳴野向陽台方向看了一眼。

明曦背影纖細單薄，印在盛夏的城市燈火中。

他眼波輕輕一動，“我……很愛她嗎？”

“……你、問、我？”

溫澤指著自己鼻子愣了幾秒，像是終於抓住機會，連珠炮似的往外噴——

“三年前你可是不顧粉絲死活都要結婚，官宣那天微博豆瓣小紅書一起癱瘓的盛況都忘了嗎……還有明總她爸，拿了五千萬讓你跟她分手，結果大小姐直接跳出來用辭職威脅，還把網上痕跡全刪了！”

說罷徐徐歎了口氣，“要不是愛得這麼轟轟烈烈，何至於上個離婚綜藝爆成這樣……”

沈鳴野額頭暴起青筋，薄唇越抿越緊。

“……行了行了，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溫澤歪嘴笑起來，伸手點點耳後，“我看見她這裡的草莓印了，剛才你們不會一邊看電影一邊吃嘴子吧……”

沈鳴野眸色一黑，拉著他去玄關，“趕緊走，換鞋！”

溫澤站在門口嘿嘿嘿，“上了節目好好演，彆在攝影機麵前流露真情哦！告辭！”

-

明曦摸著額角歎了口氣，此刻頭疼得要命。

電話那端的季星然溫聲說：“曦曦，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嗎？”

明曦有氣無力，“聽清楚了，我現在挺好的。”

“不，曦曦，如果那個人真心愛你，絕對不會連你最基本的信息都說不出來。”季星然語氣焦灼，“我知道你上綜藝有露露的原因，但如果換成是我，我一定不會讓你……”

“星然哥，我已經27歲了，上綜藝是我答應的，我有能力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季星然默了默，“我很心疼你，還是怕你會受到傷害，尤其是那個沈鳴野……他太放浪不羈了，童年也不幸福，我一直覺得他不是你的良配，甚至是衝著你的錢才結婚的。”

他歎了口氣，“錄製結束以後，如果有需要，任何需要，你都可以來找我，我都願意陪著你……”

“？”

明曦腦中一瞬間百轉千回，徐徐皺起眉頭。

“……我現在是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擅長婚姻家庭法，專攻離婚案件，保證讓他淨身出戶。”

明曦舒了口氣，“謝謝，不用。”

“好吧。”季星然惋惜地說，“那有機會可以出來吃頓飯嗎？咱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沈老師總不會連這點醋都要吃吧……”

明曦揉了下眉心，“我也很久沒和季叔叔王阿姨還有星露一起吃飯了。”

季星然假裝沒聽出她的婉拒，輕笑了聲，“好，那回頭見。”

明曦掛斷電話，回到客廳，看見溫澤已經走了，沈鳴野還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舉著遙控器關投影。

兩部手機同時嗡地響了起來。

明曦低頭看了眼微信，發現已經被導演拉進群裡。

參加節目的感覺忽然真實了起來，沈鳴野麵無表情地抬起眼簾，“我們談談？”

明曦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

“看來四年前是回不去了。”

“是啊……”沈鳴野喉頭微動，“明小姐，不清楚你那邊什麼狀況，但是我目前，唔，需要繼續參加《愛人錯過》，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這段時間我們還得互相配合。”

明曦猜測和他的演藝事業有關，於是認真點了點頭。

“……謝謝。”

穿來30多個小時，沈鳴野第一次直視明曦的眼睛。

她有雙極大的眸子，燈光下的瞳孔是種淺淺的琥珀色，眼尾像貓咪一樣微微上挑。

——一種奇異穠麗的美。

數秒過去，明曦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綜藝結束之後……”

沈鳴野想起溫澤的那番話，沉思了幾秒。

“明小姐，你我本是陌生人，無論四年前發生了什麼，都不該這麼冒失地進入婚姻。”

他聲音聽起來沉靜理智，“我想，體麵完成綜藝，在終選上官宣離婚，好聚好散，是一個很好的結局，你看呢？”

明曦垂眸輕咬下唇。

……集團董事們未必願意看見她官宣離婚，老明項女士和季星露也一定會為她擔憂。

但是沈鳴野的話並沒有錯——婚姻是個宏大複雜的命題。

就算她對他抱有粉絲對偶像的熾熱感情，也不代表他們能做好一對恩愛的夫妻。

更何況，她也向往平等美好的愛情，期待與一個真正欣賞她的人共同沉入愛河。

“……好。”明曦深深吸了口氣，“那就這麼說定了。”

沈鳴野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明曦將淡粉色的指尖搭進他掌心。

“合作愉快。”

兩隻都很好看的手交握在一起，輕輕晃了一下。

-

根據節目組群裡的消息，第一期錄製在彩南度假村，要過兩夜。

明曦洗完澡，敷著麵膜收拾行李，想到群裡的另外兩對嘉賓，摸出微信給沈鳴野發消息：【白春曉陳知和陶天宇徐詩瑤，你之前認識嗎？】

沈鳴野：【和徐詩瑤上過同一台晚會，其他人沒合作過。】

明曦眨了眨眼：【好，我查了前幾季，節目裡還會有考驗夫妻默契的遊戲環節，為了避開先導片的覆轍，我們要不要提前做功課，加強對對方了解？】

沈鳴野過了片刻回複：【今晚分頭整理個人信息，明天車上交換。】

明曦：【okk！】

沈鳴野關閉對話框，走出浴室，回到客廳。

客廳留了盞夜燈，沙發已經平攤開來，上麵鋪了兩層被褥，還有一隻格外蓬鬆的羽絨枕。

他伸出修長手指，在枕麵上按了一下。

雖然內心覺得明曦有些多管閒事。

但還是不得不承認，豪門千金挑選的床品非常柔軟舒適，絲毫不會讓他的長腿感覺委屈。

沈鳴野在沙發上躺下，翻著手機，想了想明天要見麵的嘉賓。

娛樂圈就這麼大，有些人之前沒接觸過，但也或多或少聽說過事跡，實在不是什麼好鳥。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絲淡淡的憂慮。

正當紅那幾年也上過不少綜藝，他深知真人秀的可怕——任何人在鏡頭麵前都很難一直表現體麵。沒有人是經得起審視的，隻不過是問題出現的多少和嚴重程度多大罷了。

而明曦自小在豪門長大，很可能在綜藝裡流露出大小姐做派和不那麼接地氣的性格。

如果被彆有用心的人截圖，配合一些誇張營銷和捕風捉影的傳聞，網暴會接踵而來。

沈鳴野望著天花板，輕輕吸了口氣。

不過，他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一定要官宣和她離婚，將人生重心轉回事業上的。

他拉過薄毯蓋住臉。

……也不知怎麼了，倏然變黑的視野裡，好像出現了她的臉。

白皙細膩的膚，血色極好的唇。

——讓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沈鳴野呼吸重重一滯，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水，重重灌了下去。

很奇怪，心底那股奇異的雜念，卻怎麼也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