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做了個夢。

——沒有劇情，荒誕旖旎，一切都看不真切。

但是與夢中人耳鬢撕磨的感覺，卻讓她覺得格外熟稔。

半醒時分，她下意識去尋身邊的溫暖。

手臂一伸，撲了個空。

她摘下眼罩對著空闊大床發了會愣，才反應過來，這裡是2X24年的時空。

時間還早，但睡意全消，明曦起床刷牙洗臉，換了衣服下樓。

趙媽正在係圍裙，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問：“夫人早，想吃點什麼？”

明曦說：“趙媽早，和昨天一樣。”看了眼沙發，被褥枕頭疊得整整齊齊。

想來趙媽一早就發現了，也沒有流露出絲毫詫異。

她在心裡豎起大拇指，果然是自己挑的人，專業素養很高。

“沈……先生呢？”

“天剛亮就出去了。”趙媽端來咖啡、煎蛋和可頌，“先生讓我轉告您，下午直接在醫院見麵。”

“好。”

明曦無意打探沈鳴野的去向，經曆這麼大的變故，多少需要一些私人空間。

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又苦又酸的液體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27歲的她可真牛逼，能受得住常溫美式這種堪比馬尿的玩意。

吃完早飯，明曦抹抹嘴出門上班，鑽進停在車庫裡的大黑SUV。

除了不得已的場合，她很少請司機，而是更喜歡將方向盤握在自己手裡。

上班途中，她在腦海裡想了遍今日流程。

昨晚翻閱桌麵上的所有文件。把高管群、董事會群和“總裁辦啊對對隊”裡的聊天記錄全都過了一邊，認真記下明氏各項重大工作的情況。

尤其是正在推進的項目，進程和相關負責人都被她牢牢刻進心裡。

到了集團大樓，她敏銳察覺大家在交頭接耳。

甚至有人拿出手機偷拍。

昨天的直播像一枚石塊，在平靜的湖麵掀起漣漪。

明曦神色平靜，挺著纖細筆直的腰板，邁著坦然自若的步伐，像舞台上的大明星一樣走進辦公室。

關門前還跟麵熟的員工微笑點頭。

片刻後響起敲門聲。

“進來。”明曦清清嗓子。

她的助理小田帶來一遝文件。

“這兩份請您審閱完簽字，另外季星然律師問您今天時間，想約晚飯……”

明曦翻著紙頁的手指一抖。

季星然是季星露的哥哥，他們的關係曾非常微妙——

明季兩家做了多年鄰居，隔壁少年清俊如竹，她的少女心思也曾偷偷藏不住。

隻是人總會長大，她考去國外讀研，而季星然止步國內本科，她的天地越來越廣闊，他們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

尤其成了沈鳴野的粉絲後，竹馬便多少有些不夠看了。

不過季星然的心思卻愈發明朗，到了窗戶紙快要捅破的地步。

四年前的明曦本打算第二日約他見麵，將一切說明白。

沒想到一場交通意外，穿到了四年後……

但不管眼下情況如何，她還不想貿然和季星然私下見麵。

“拒了吧，我沒空。”

田助理點點頭，眨巴著眼，“明總，很多人問我您的情況……”

“怎麼了？”明曦揚起眉梢。

“也不是八卦，畢竟您的婚姻事關集團啊……”

明曦垂下眸子。

確實，如果她突然鬨出婚變，很可能會給董事會帶來困擾。財產股份得重新統計就不說了，合作方會發來谘函，項目要暫停審計，這對明氏的宏圖有很大影響。

老實說，無論從集團發展考量，還是私人情感的角度……她都不想和沈鳴野走到離婚這一步。

“錄綜藝嘛，要做效果。”明曦模棱兩可地說，“小田，幫我盯緊董事會和管理層，錄製接觸手機的機會很少，有異常立刻想辦法通知我。”

“好嘞！”

作為表麵上的明總心腹，私下的【神明】超話大咖，忠心耿耿的田助理立刻將這件事應了下來。

明曦這個上午很忙，被看文件和開會占滿，好不容易吃過午飯，她借口要午休，反鎖辦公室門，貓著腰在文件櫃裡翻出當年和沈鳴野工作室簽訂的協議。

白紙黑字寫著——明氏持有沈鳴野工作室51%的股份，剩下的49%在溫澤手中。

明曦摸了摸下巴，原來她還是擁有相對控製權的一方。

她決定把這件事悄悄藏在心底。

-

海城長雲國際公寓。

沈鳴野單手插兜，站在這棟時尚現代的高級住宅樓下，抬頭向上眺望。

他剛出道時，溫澤租下了2301，因為離工作室很近，一直到發生車禍，都是他在海城的家。

整整三年出入其間，以至於他雖然戴著口罩，門口的保安小哥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沈老師！”小哥跑過來一臉激動，“您今天怎麼回來了？”

沈鳴野眉眼平靜，“路過。”

“難怪呢！聽說您又上了一個好火好火的綜藝，現在肯定是大忙人！”

沈鳴野問：“2301現在空著嗎？”

“哦，您以前那間還是溫先生租著！去年讓《巨震》的主演吳默住進來了，那個吳老師啊……”小哥壓低了聲音，“離譜得很，咖位沒您當年一半高，譜擺得比誰都大，動不動懷疑彆人是他私生粉，還不準鄰居跟他乘一班電梯，我們私下煩他得嘞！”

沈鳴野輕輕皺眉，“吳默……”

“對啊，就他！”小哥指了指對麵寫字樓巨屏上的海報。

沈鳴野目色一頓。

那麵外牆上，以前永遠輪換著他的廣告和寫真。

現在卻被一個油頭粉麵的小生取代。

心頭湧起一陣難堪的酸澀，沈鳴野向小哥點了點頭，轉身朝工作室走去。

剛到樓下便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他的前助理小黃肩頭背了三個包，高舉陽傘，亦步亦趨地跟在一位被大牌Logo包裹全身的男藝人身後。

“——吳默！！！”

刺耳的音浪從沈鳴野身後爆出，幾名粉絲扛著相機衝了過來。

被喊到名字的人卻像躲瘟疫一樣，飛快鑽進保姆車，在激動的應援口號中揚長而去。

沈鳴野站在角落，不動聲色地看完這一切。

四年前的他坐擁流量，風頭一時無兩，連私下行程都能有無數粉絲到場接機。

而現在，站在工作室樓下，也沒人認出他來。

沈鳴野眼中滑過一絲複雜情緒，很快消失在濃黑睫毛之下。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捏緊口罩，攔車前往醫院。

-

私家醫院病人稀少，冷氣十足，沈鳴野站在窗邊，漫不經心向外眺望——

一台黑色大型SUV以無比帥氣的姿態躍進視野，側方位一氣嗬成，停得利落穩當。

駕駛座門大開，明曦從車內跳下，在路人的回頭注目禮中向醫院走來。

她穿了身職業風突出的香奈兒套裝，雜白色軟呢裙，配同色係短外套，妝容清淡日常，盈盈眉眼和飄飄長發在明熾的午後陽光下閃耀。

——很吸睛，很有豪門千金氣場，連沈鳴野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收回目光。

“這麼早。”明曦進門看見他等在那兒，不由有些驚訝。

沈鳴野聲音冷冽，“我不遲到，走吧。”

明曦是貴賓，立刻有護士過來給他們引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在狹小的空間裡錯肩而站。

廂內有些悶熱，明曦抬起手臂，撥了撥耳邊垂落的長發。

沈鳴野呼吸忽然滯了一下。

在她左耳後側，那一小塊柔嫩潔白的皮膚上，有道鮮明曖昧的紅痕。

——不規則圓形，草莓色，很難不令人遐想。

其實昨晚他就發現了這處痕跡。

隻是當時趙媽在場，不好提醒，還以為第二天會自然消失。

沒想到它竟如此頑固，不僅沒有褪去，反而變得更刺眼了。

沈鳴野微微垂下眼：“……”

走出電梯時他想起胸前刺青，於是叫住明曦說：“檢查要脫衣服，我們分頭進。”

明曦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說：“好的，但是我們不能對醫生說實話……沒人會相信穿越，隻會當我們瘋了。”

這點上沈鳴野倒是和她想法一致，“行，就說丟失了記憶片段。”

明曦點點頭，轉過身正要邁進診室，忽然感覺胳膊被人拉了一下。

她耳根微紅，不明所以地回望著對方。

沈鳴野鬆開手，視線卻盯著牆角，“你……帶化妝包了嗎？有沒有遮瑕？”

明曦搖頭，“你需要？”

沈鳴野頓了下，“那算了，沒事。”

明曦：“……”

醫院安排一整個專家團隊為他們服務，將血常規、腦電圖、全身CT甚至心理健康量表通通來了一遍。

專家捧著一疊報告，眉頭能夾死蒼蠅。

“……都很健康，看不出什麼問題。”他困惑地說，“可能是睡眠障礙，或者壓力過大……”

沈鳴野蹙眉，“我和她都丟失了同一段時間的記憶……”

專家摸著下巴，“巧合的可能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或者說，二位近期有沒有受到什麼共同的特殊外因刺激？”

明曦神情一振。

還真有，不就是那起車禍嘛！

“如果是外因，有什麼解決方法？”

“我在文獻裡見過類似案例，也許再次受到刺激就能恢複。”專家臉上徐徐展開蜜汁微笑，“但是這種情況持續很久的話……二位確定沒攝入過管製類精神藥品吧？”

沈鳴野、明曦：“……”

-

回到家中，趙媽已經做好了晚飯，歡天喜地要回去接孫子。

空蕩寂寥的餐桌兩端，沈鳴野和明曦再次對望。

“……我覺得，既然穿越的契機是車禍。”明曦慢吞吞切著牛排，“我們要不試著模擬一下那種感覺？”

她補充：“以不危及性命為前提。”

沈鳴野默了片刻，她的提議雖然看似荒誕，但這好像是眼下唯一有用的方法。

說乾就乾，兩人連飯都不想吃了，碗碟一推，開始嘗試。

他們在地上鋪好軟墊，試著從桌麵往下跳。

——沒有用。

從樓梯的一半往下跳。

——也沒有用。

從二樓中空平台往一樓沙發上跳。

——危險係數很高，沈鳴野發揮紳士精神身先士卒，但還是沒有用。

兩個小時後，明曦躺在地板上累得氣喘籲籲，眼前發黑。

“沈老師，萬一我們穿回去還是麵臨車禍，生死未知，怎麼辦？”

神情平靜的沈鳴野：“……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留在這個時空，至少可以保證人身安全，對不對？”

沈鳴野沒回答，冷然沉眉。

其實他也覺得她說得對，但是就讓他這麼放棄掙紮，就地躺平，接受自己成為一個過氣明星、豪門贅婿……

他不想。

“再試一次。”沈鳴野坐起身，“我們一起看恐怖片。”

明曦看著他欲言又止，“……你確定？”

他無比認真地點了點頭。

明曦剛當站姐那會就知道，沈鳴野從小母親意外離世，冷漠的父親再娶續弦，將小小的他丟在福利院不管。

那段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麼，在老粉心中始終是個迷，但是每一次上節目前，溫澤都會向製作方再三確認有沒有恐怖驚悚環節。

她很怕戳中他內心的傷疤，又不想磨滅他穿回去的希望。糾結片刻後，明曦關閉頂燈，打開投影，在視頻網站上挑了個封麵。

“這個可以嗎？”

沈鳴野深吸了口氣，“可以。”

她按下播放鍵，影片在血腥的分屍中拉開帷幕。

明曦姿態鬆弛，一臉淡定，餘光瞥見旁邊修長如玉的手指抓緊了沙發抱枕，被黑發壓著的眉眼微微發紅。

她忽然想起同擔的一句話——

充滿破碎感的沈老師更讓人憐惜了。

恐怖感在陰森的畫麵和毛骨悚然的音效中推向高.潮，就在明曦也覺得不忍直視時，黑暗客廳的角落忽然亮起一道紅光，裝在牆上的可視門鈴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伴隨著音樂聲，低像素屏幕上驚現一張大臉，和投影幕布上徐徐顯現的凶手很有幾分相像！

沈鳴野瞳孔驟縮。

俊美麵容依然無瑕，隻是一瞬被光影映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