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肖迎玉再次選擇,她寧可待在崔雪的車上,也不願意此刻被一個小孩拿在手上。
在這幾分鐘內,她手腳並用,被小孩當做背包,當做凹凸曼,當做飛機,嘗試了十幾種不同的滑翔姿勢。
她平生不太愛小孩兒,因為自己不怎麼愛和小孩兒打鬨,身邊的小孩兒也不太搭理她,並且嚴重的看到她就以淚洗麵。
肖迎玉一直對此引以為傲。
但自從變成泰迪熊後,這個定律已經不太實用,根據當前的情形來看,這個小孩貌似還很喜歡她。
就在剛剛她偷偷躲在門邊聽崔雪和她外公講話時候,小孩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鑽了出來,一把薅住她的脖子。
這個時候,門正好打開了,崔雪迅速的整理了耳邊的碎發,接著擦了擦臉,看到門前站了一個小孩,這小孩低著頭,看到她開了門,慢騰騰地往後退了一步,膽子小得和麻雀似的。這是崔任豪,她三弟的孫子。
崔雪神情冷淡,把門隻開了個縫,剛剛和父親吵了一架,她可不想這件事轉頭就讓她三弟,四弟知道丟了麵子,她詢問道:“你在乾什麼?”
小孩兒反手就把玩偶藏進背後,似乎是怕眼前的女人會把她搶走,“我找姑姑。”
這正巧順了肖迎玉的意,要是自己大搖大擺在崔雪麵前露麵,難免會引起什麼懷疑。
崔雪說:“你姑姑呢?”
崔任豪回答:“不知道”
崔雪剛想從屋裡出來把他帶回崔鎮山那裡去,小孩兒平常與她見得不多,現在還有些怕她,看她要過來牽他,崔任豪又退了幾步,死死的抓住手裡的玩偶跑開了。
左右不過是自家院子,應該也不會跑丟,崔雪乾脆沒追,任小孩兒亂跑了。
屋內的崔華國問:“是誰?”
“你孫子。”崔雪進了屋,關了門。
小孩一路跑著,甩開身後的崔雪,肖迎玉一邊被這孩子緊緊地抓住胳膊一邊分神想,看來她不討小孩兒喜歡不是自己的原因,應該是遺傳。
肖迎玉不知道小孩兒要帶她去哪兒,她來崔家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清,更不知道小孩左鑽右鑽要去哪裡,眼看著他離開書房,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了另外一邊的院子。
忽然,手腕上傳來震動,應該是表響了,肖迎玉猜測應該是自己突然的出行讓宋慈安發現了不對勁。
久違的,肖迎玉有一點心虛。
作為肖家大小姐,現任肖氏科技總裁,她
在看到手表上宋慈安這三個大字後,她不經想到了那天買完表的下午。
她還記得,買完手表後,宋慈安帶著她回到了車裡。
他拿過手表,調好了時間,又把自己的電話輸了進去,一番操作後,宋慈安把手表還給肖迎玉,叮囑她:“不要摘下,”。
“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就這樣,按住這個,我可以隨時看到你在哪兒。”
肖迎玉看著宋慈安重新打開手表,當著她的麵貌似又要重新操作一番,她推開宋慈安的手,往背後一倒,雙眼一閉,直接無視宋慈安老師的行為。
“你這是在教小孩子嗎?”肖迎玉的腦袋很大,她甚至開始在心底暗罵世界上第一個發明泰迪熊的人是誰,為什麼設計的時候,不把頭設計成正常尺寸,平常的時候,她站著就很難看到自己的腳,而現在,她都快舉不起自己的頭了,“你忘了我們是公司做什麼的了?”
宋慈安怎麼可能不知道肖迎玉的公司,她們公司涉獵很廣,最近貌似正在進軍遠程醫療設備,電子手表這種科技產品,放在肖迎玉眼裡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但肖迎玉這個消極的學習態度還是讓他職業病犯了:“你在看看,彆這麼沒耐心。”
肖迎玉隻好睜開眼,看著宋慈安,嘴角繃得很直。
宋慈安注意道肖迎玉的不對勁,他問:“你是頭暈嗎?”
“這個頭好重”肖迎玉不耐煩地說,她拍了拍宋慈安的手,示意他幫忙拎著脖子,“我快累死了。”
宋慈安靠了過來,先是小心翼翼地扶住肖迎玉的後腦,接著放低座位,然後又換了一隻手,先是從耳朵後邊,接著是脖子那塊兒,找到合適的位置支撐著肖迎玉,他一邊試一邊問,“這樣呢?還難受嗎?”
就算變成了泰迪熊,脖子那塊地方也依舊敏感,她能感受到宋慈安的手不斷在她腦袋後邊移動,帶著溫度,意識到這個,肖迎玉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又打掉了宋慈安的手,“我自己來。”
這是兩人這麼久以來,非常心平氣和的一段對話。
他的語氣太自然,仿佛兩人還沒有到離婚的地步,連肖迎玉都恍惚了一下。
現在看來,宋慈安當時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彆亂跑,她本來應該好好待在家裡,沒想到轉眼就來到崔家。
不管了,不管了,當務之急是從這個小孩兒身邊離開,再讓他折磨下去,她說不定真會被累死。
小孩兒停了下來,估計也發現了泰迪熊手腕上的動靜。
肖迎玉眼睜睜看著男孩滑動著屏幕,十分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但電話沒接著,肖迎玉反而鬆了一口氣。
“崔任豪?你怎麼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崔任豪?姓崔?應該是崔家的孩子。這應該是小孩兒的名字,肖迎玉循著聲音,悄咪咪地看過去。
崔家的院子裡,估計是方便太太孩子們休息,放了幾張石桌和幾個石凳,此時出了太陽,石墩子上坐著一個淩厲短發,身穿黑色職業西裝的女人。
她正曬著太陽,看向在院子外站著不動的崔任豪。
小孩這才綻開笑容,一手拎著泰迪熊,風風火火地跑向了石桌子。
肖迎玉的手差點被小孩甩斷,終於在最後幾步即將接近這個女人的時候,看清楚了喊這個小孩兒的人是誰。
看來小孩嘴裡的姑姑就是崔閏月。
崔閏月下了班,趁著屋外還有太陽,崔任豪的家庭老師也剛離開,乾脆喊廚房做了幾道小菜端到院子裡。
她口味一向不刁,廚房裡的傭人也知道這位小姐是好伺候的,她人和善,又喜歡和阿姨,婆子們聊天。
“小姐,您最近辛苦啦。”王姨拿著個木盤子,裡邊裝了幾盤家常小菜,先端上來的是一道薄荷排骨,另一個精致的瓷盤裡裝了幾個獅子頭,印著牡丹花邊的兩個瓷碗盛著一道冬瓜排骨湯,一靠近就清香撲鼻,小碟裡又放了幾塊荷花酥。
“都是你愛吃的,趁熱吃。”
等到菜都齊了,崔閏月看著王姨,她撐著下巴,眉眼彎彎,笑著說:“聽說您最近剛抱了孫子,跟管家說一聲,就說是崔四小姐叮囑,明天就請假了吧?這次放假回去多領一份錢,就當我給小孫子的慶禮。”
“小姐怎麼知道的?”
崔閏月佯裝怒道:“您不說,還不許我問嗎?都是在家裡乾了十幾年的老夥計了,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等孫子長大點,乾脆喊他到崔家來玩一玩,這兒孩子多,熱鬨。”
聽到這話,王姨高興地合不攏嘴,當場說了幾聲感謝感謝。
王姨拿著托盤就離開了,剛剛還在眼前的崔任豪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
她喊了幾聲,等了好一會兒,這個小家夥不知道從哪個院子裡鑽了出來。
一邊甩著胳膊,一邊說:“姑姑,你看看。”
崔任豪拿著新來的玩偶愛不釋手,當場就要把肖迎玉雙臂打開,再次表演飛機。
肖迎玉吐血的心都有了。
想想她縱橫商場多年,變成泰迪熊後,竟然成了一個小孩子的玩具。
“哪裡拿的?”崔閏月放下手機,看著崔任豪手裡頭的泰迪熊玩偶,她可不記得崔任豪有這個東西,於是問他。
“撿的。”
“撿的?”崔閏月說,“估計是哪個太太落在這兒的。”
崔海棠閒來無事,總愛召集一些富婆們在院子嗑嗑瓜子,有時候遠遠地就能聽見那聒噪的聲音,時不時傳出幾聲尖嗓子,她都聽得煩人。
見他蹦蹦跳跳,拿著這隻玩偶興奮地在院子裡頭跑來跑去,崔任豪這孩子從來不愛笑,沒成想這個玩偶倒是把他哄得開開心心的,“姑姑也給你買一個?”
崔任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聲說:“我就要這一個。”
“姑姑先給你收著,吃完飯再玩怎麼樣。”
崔閏月說完,便把玩偶抱到了懷裡。
“小姐,有客人來了。”
這個時候,會有哪個客人,崔閏月轉身,隻見院門口,張姨身後站了位身穿駝色大衣的年輕男人,他人高,幾乎都快碰著頭頂上那道拱門。
他溫和地笑著,比院裡頭那棵開得正豔的桂花樹還惹人注意: “介不介意,我不打招呼就過來拜訪。”
這聲音,兩人朝夕相處了四五年,肖迎玉不可能不熟悉,她當即扭著脖子看過去——果然,宋慈安來了。
怎麼會這麼快?
不是剛打電話不久嗎?
院子裡崔閏月也奇怪:“宋慈安?”
他怎麼會來?
宋慈安可是稀客啊,這會兒怎麼出現在自己家裡來了,她放下筷子,疑惑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又想到宋慈安和肖迎玉的關係,“肖總也來了?”
輾轉了幾個小時,總算跟著導航找到了肖迎玉,他鬆了口氣,把手機放進口袋,宋慈安看著小孩兒手裡的玩偶,泰迪熊此時此刻雙眼放空,黝黑的眼珠子壓根兒瞧不出一點神情。
終於找到你了,宋慈安想。
宋慈安想過要是跟著導航還沒有找到肖迎玉怎麼辦。
她會從此消失不見,然後被彆人當成玩偶然後丟在角落裡自生自滅。
按肖迎玉的性子,就算被扔進垃圾桶了,也絕對不會張嘴發出一聲求救。
大概是當夫妻當太久了,即使兩人早就吵得不可開交,兩敗俱傷,到現在也要忍不住為她擔心。
他把這個歸為習慣。
習慣是不太好改掉的,宋慈安這樣告訴自己。
畢竟他當了太多年肖家的女婿,他必須隨叫隨到,他必須毫無怨言地為肖家人服務,必須放棄自己的生活,按最近的形式發展,可能工作也得丟了。
但像今天這種情況,宋慈安也會忍不住抱怨肖迎玉,她無論變成人還是變化玩偶都不太好對付。
明明讓她好好呆著,她為什麼就是不聽話,為什麼每次就是任性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從來不考慮彆人。
宋慈安壓下內心的情緒,向泰迪熊走近,崔閏月這話也沒說錯,肖迎玉的確來了,隻是現在實在不方便露麵。
宋慈安說:“她沒有來。”
他指了指崔閏月懷裡的玩偶:“你這個玩偶哪裡來的?”
“估計是哪個客人的小朋友丟下的。”崔閏月瞧了瞧手中的泰迪熊,並沒有覺得這隻普通的玩偶有什麼過人之處,怎麼一個兩個都對這個感興趣,她打趣道:“怎麼?你也喜歡?”
宋慈安下意識問:“誰還喜歡?”
“崔任豪唄。”崔閏月招手,讓崔任豪過來,這小孩兒見了生人又變回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低著頭,開始不說話了,她拍了拍崔任豪的腦袋,“我想想應該叫你什麼,按道理,他應該得叫你一聲叔叔。”
崔閏月催促道:“來叫叔叔。”
崔任豪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叔叔好。”
“我今天來得很急,”宋慈安蹲了下來,從兜裡掏出幾顆糖,那是哄孫超酷的時候留下的,現在倒是有了用處,“送給你。”
崔任豪小心地伸出手去,崔閏月拍拍小孩的肩膀,“叔叔給你的你就接著吧。”
宋慈安哄好了小孩,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泰迪熊身上,他抓起玩偶的手腕,把電子手表摘了下來,然後調出通話記錄給崔閏月看,“這是我丟的娃娃。”
“你裝的手表?”
崔閏月不可思議地看著宋慈安,她從大學開始,認識了宋慈安挺多年的,宋慈安辦事仔細,為人謙虛溫和,不愛喝酒不愛抽煙,算得上一個三號文明青年標杆,可不像一個童心未泯要抱著娃娃睡的人啊。
但多少,崔閏月還是意外到了,她問:“這個娃娃裝了你的童年?”
“不是。”
“那這是你即將送給彆人的禮物?”
“不是”
崔閏月:“難不成,你得抱著這隻玩偶睡才睡得著?”
“沒有”宋慈安趕緊說,接著語氣鄭重,“關乎生命而已。”
“生命?扯什麼嘛,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這一隻泰迪?”崔閏月被他逗笑了,爽朗地開口,“乾脆給我打個電話,我幫你收著就行。”
他把手伸到了崔閏月麵前,“現在可以交給我了?”
“還你。”
這兩人看著並不像不熟的樣子。
肖迎玉並不知道崔閏月和宋慈安認識,在以前,她以為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沒成想,不僅認識,這麼看來,連玩笑都開得了,應該是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宋慈安是怎麼和崔閏月認識的?
肖迎玉和宋慈安結婚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把他介紹給崔閏月認識。
況且,她能知道崔閏月也是最近兩年的事,現在怎麼看,宋慈安和崔閏月都像是熟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