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著秋日暖陽看似熾熱卻溫和無比的絢爛光芒,剛出民政局的夏暖暖柔嫩的指尖捏著小紅本一角,舉起,置於額前,仰首,眯著眼看向遠處分外藍的的天空和尤為白的雲朵。
今天的她,做了有生以來最大膽的一次決定。
她竟然,和顧錦程,領證了。
身姿頎長挺拔的男人在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身旁站定,深邃的目光掃過夏暖暖放在額前的小本本。
沒有遲疑,將手裡同樣封麵的紅本本舉起,緊挨著少女手裡的那一本,擋在她的額前。
“在看什麼?”
顧錦程語調散漫,深若墨染的眼眸順著夏暖暖的視線一並投向遠方……遼闊無垠的天空。
“明天。”
夏暖暖少有的語氣悠悠,“感覺……像是做夢一樣,一個小時前還是被父母催著相親的單身一族,突然,就結婚了。”
“所以,想透過湛藍的天、飄動的雲,看一看,我們的,明天。”
雖然領證了,夏暖暖還是很不適應,尤其在意識到她和顧錦程可以用“我們”這個詞的時候,臉頰還是不可控的發熱發燙。
“那,看到了什麼?”
顧錦程偏過臉,鋒利深邃的眼眸將少女純澈懵懂的眼神抓牢。
夏暖暖垂下眼瞼,躲開他可望穿人心的淩厲眼神:“隻有藍天、白雲。”
發現兩人尤為近的距離後,夏暖暖穩了穩心跳,往前走去。
“同時擁有藍天和白雲的天空,一般都是晴天的證明,這也說明屬於我們的明天一定萬裡晴空。”
夏暖暖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還停在原地的顧錦程,生動的眉眼彎了彎:“一張證,既解決了你的煩惱,也消除了我的憂慮,我們的明天,自然都會越來越好。”
一個“都”字,夏暖暖識趣地將兩人之間的界線自動劃清。
這姑娘?
顧錦程慢慢回憶著和夏暖暖自第一次見麵到現在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憑他看人的眼頭,基本可以斷定她對他是很有意思的。
可現在,得到了不應該是開心不已,將他當作個人專屬的嗎?
他怎麼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三八線”的味道。
顧錦程斂了斂神,趁夏暖暖不注意打開了手機攝像頭。
“你乾嘛拍照片啊?”
夏暖暖看著偷拍成功,收了手機往下走去的男人,忍不住開口。
“等時機成熟,好發朋友圈啊。”
顧錦程回首看了眼一臉糾結的小姑娘,按了下掌心的車鑰匙,轉身繼續往下走去。
……
黑色紅旗內。
副駕上的夏暖暖偷偷看了神色晦明不定的顧錦程好幾次。
好像自從她說了“一張證既解決了他的煩惱,也消除了她的憂慮”後,這男人表情便開始有點不太一樣。
顧錦程似乎不喜歡她這樣說。
夏暖暖突然開始後悔,雖然一開始她是想了,真不行,大不了離婚,嘗試過,至少不留遺憾,可現在,才剛剛開始……
她不想,這麼早,就放棄。
“顧庭長——”
夏暖暖的嗓音嬌軟又客氣。
“這個稱呼……”男人搭在方向盤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嗯?”
夏暖暖絞著放在腿上的十指,抿了抿唇,工作關係,她似乎更習慣這麼稱呼他。
可現在的處境,被他這麼刻意一提,似乎再這樣稱呼,的確不太合適。
可現在,要讓她叫……老公。
恐怕,刀架脖子,她也叫不出吧。
夏暖暖垂首擰眉,用心思考著,怎樣的稱呼,既不感疏離,又不會顯得太過親昵。
……
“工作中,現在你是一高級彆,我還是叫你顧庭長比較妥貼,私下裡,如果你覺得再這樣叫會顯得生疏,不介意的話,我叫你全名,可以嗎?”
男人勾了勾唇,他還真沒被她叫過全名:“先叫一個,聽聽。”
聞言,夏暖暖深呼口氣,狹長尾挑的桃花眼瞳孔微縮。
她真不敢想有朝一日,同事眼中那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禁欲級男神,竟會以這種散漫慵懶的調調,向她發出叫個本尊全名聽聽的要求。
顧錦城慢條斯理地提完要求之後,也沒再語言催促,隻是眼神餘光時不時會看向副駕駛那個頷首、咬唇,一臉糾結的夏暖暖。
“夏暖暖——”
被突然點名的夏暖暖,抬眼,泛著濕氣的桃花眸望向陡然將車靠邊停下、一臉嚴肅的顧錦程。
“做戲理應做全套,不然等見了彼此家人,你連叫一下我的名字都這麼彆扭,豈不輕鬆就被他們識破了?”
原來他之所以介意她對他的稱呼,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夏暖暖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但還是很乖地解釋:
“小的時候,媽媽要求我私下不可以和男生一起玩耍,小學和初中又在家裡住,所以極少有和異性說話的機會,後來高中,學習緊張,也沒有和男孩子相處的經曆,上班後,我們辦公室也都是女性,偶爾和領導見麵,也都是姓氏後邊跟個職務,對不起,顧、錦、程。”
少女嬌軟玉質的嗓音若輕羽將顧錦程的情緒撫平。
而最後一字一頓、無比認真的顧、錦、程三個字,卻輕易將男人難易起伏的心湖瘋狂激蕩。
第一次,顧錦程發現,他的名字原來可以如此動聽,如此輕易影響他的情緒。
男人深邃的眼眸暗了暗:怪不得那次無意看到他的……
她的臉瞬間便幻化成了大紅布。
哪怕時隔多年,再次見麵,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臉紅。
冷白修長的手指輕抬,扯向領帶,指尖向裡,將領口處的扣子解開。
而後側身,麵對麵色誠懇的夏暖暖:“剛才,聲音太小,沒聽清楚,再叫一次。”
夏暖暖臉頰緋紅,眉頭緊蹙,就在她鼓起勇氣,準備好開口的時候。
一陣鈴聲將她拯救。
“我媽的視頻電話——”
夏暖暖微舉著手機,純澈的桃花眼盯著無動於衷的顧錦程。
男人聞言,調整了坐姿,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見顧錦程挪了過去,夏暖暖輕點接聽鍵。
“媽,怎麼了?”
“暖暖啊,你新單位的手續辦完了嗎,戶口本還用嗎,你爸社保卡掉了,明天不是休息嗎,你回來時候記得把戶口本帶回來啊,等周一,你爸得去補辦一張。”
“辦完了,明天我把戶口本帶回去。”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給媽說,明早我讓你爸到菜市場買回來,中午做給你吃。”
“嗯,媽,等下我把想吃的發給你,要是沒什麼事,先掛了哈。”
夏暖暖顧忌著一旁的顧錦程,擔心火眼金睛的老媽發現什麼,隻想快點結束這通棘手的視頻電話。
“誒,等一下,暖暖,你先彆掛,我怎麼看你像是在車裡坐,看這車墊,應該是男士的車,夏暖暖,自從畢業以來,悅悅你們兩個在我麵前一唱一和,講什麼獨立,談什麼自強,說什麼新時代女性要先立業再成家,我當時是被你們灌了迷魂湯,同意你搬出去和她同住,後來你業也立了,我想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的終身大事終於可以提上日程了,你卻一次一次攪黃我辛辛苦苦為你張羅的相親。
這一次,更是把你小姨也得罪了。
夏暖暖,你說,你是不是背著我談的有。
因為小時候我對你管的嚴,所以到現在也不敢和我說,也不敢往家領?”
……
夏暖暖扶著腦袋,小心翼翼,軟話說了一籮筐,總算把林女士穩住。
隻是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視頻通話剛被掛斷,沉磁陰鬱的聲音貼著耳廓而來。
“夏暖暖,我是不是,拿不出手?”
看著突然重新靠近過來的顧錦程,男人棱角分明,帥氣有型的容顏近在眼前,她甚至,毫不費力便能看清楚他根根分明、長而濃密的睫毛。
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在少女懵懂的桃花眸前放大。
靜謐的車廂裡,夏暖暖耳邊唯一剩下的,隻有驟然強烈的心跳。
下一刻,少女眼神微閃,軟薄的掌心也漸漸泛起一層潮濕,她試圖將側對顧錦程的坐姿調整過來,卻發現身子變得僵硬。
“我……沒有……覺得……你,拿不出手。”
少許沉默,夏暖暖頷首,小聲回應。
似是不滿她的逃避,顧錦程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讓她的眼神與他平:
“那為什麼不告訴伯母,我們領證的事實?”
男人的聲音帶著散漫的誘哄。
夏暖暖漲紅了臉,下意識舔了下因為緊張,微微發乾的唇:
“顧、錦、程,你,捏痛我了。”
少女聲音甜軟,說話間,眼尾已經泛起淡淡的紅,瞳孔也有氤氳氣息升起。
顧錦程深邃的眼神沉了沉,明明擔心弄疼她,他就沒敢用力。
這小姑娘,比他想象中還要嬌嫩。
真是一個精致又易碎的陶瓷娃娃。
“抱歉。”
顧錦程收回捏在夏暖暖下巴的冷白手指,誠摯道歉。
得到自由的夏暖暖,重新坐好,放在膝蓋的十指絞弄著,貝齒咬了咬唇瓣,輕聲問:
“顧、錦、程,剛才,你的意思是,想要明天和我一起回家嗎?”
係好安全帶,準備發動車子的男人透過前麵的擋風玻璃,望著眼前隨風飄飛的樹葉,泛起種種心緒。
隻是再開口,依然回歸到最初的那番說辭:“夏暖暖,我們結婚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讓彼此長輩徹底死了那顆鍥而不舍為你我找對象、牽紅線的心。
難道你不覺得,明天,帶我回去,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嗎?”
“會不會太過突然,我擔心他們……”
“夏暖暖,我長得怎樣,好不好看?”
顧錦程突然打斷了小姑娘乖巧的回答。
“很、好看。”
夏暖暖說著,還不忘拿澄澈明亮的眼神再打量一下這個長在她審美上的男人。
“我的工作怎樣,工作能力又如何?”
年紀輕輕已經是一高級彆,當然很厲害的呀!
夏暖暖怎麼想也就怎麼說了:“很厲害。”
沒有哪個男人,逃得過“很厲害”這個三字評價。
顧錦程當即勾了勾唇:“那現在,這麼優秀的男人是你的,你不該帶回家炫耀炫耀嗎?”
夏暖暖貝齒輕咬下唇,認真思考著顧錦城的提議。
他的建議真的是在為她考慮,像他這麼優秀的人,若是被她帶回家,恐怕林女士一時半會兒還難以相信呢,畢竟想想當初林女士為她張羅的那些個相親對象,哪一個不是歪瓜裂棗。
她就不明白了,她又不是很差勁,林女士怎麼就如此沒自信呢?
還說什麼,隻有那樣的男人才有安全感,夜不歸宿也放心。
嗯,倒時若林女士真不相信,她也不怕……
夏暖暖越想越覺得顧錦程這個想法很不錯,這樣一來可謂一勞永逸。
也就再不用為了拒絕林女士的各種安排,絞儘腦汁想對策了。
“那,顧、錦、程,明天你有時間嗎?”
夏暖暖鼓足勇氣,向顧錦程發出邀請。
“有沒有時間,那得看什麼事了。”
顧錦程故意賣了個關子,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方向盤,深沉幽暗的眼神投在夏暖暖身上,直盯的少女嘴唇乾澀。
想到馬上要出口的話,夏暖暖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顧、錦、程,拜托,請跟我回家。”
“回家?”顧錦程挑了挑眉,“那麼,我應該以什麼身份陪你回去呢?”
夏暖暖細軟的手指因為用力,關節泛起幽冷的白。
“朋友?男朋友?還是老公?”
遲遲等不來回答的男人,好脾氣地開口。
既然要達到一勞永逸的目的,僅僅是朋友肯定不行,可是男朋友,似乎又不現實,顧錦程沒有追過她,他們沒有戀愛過程。
老公這個稱呼,雖然符合他們實際情況,她卻叫不出口,夏暖暖咬了咬唇:
“領過結婚證的女士怎麼介紹男方,到時在他們麵前,我便怎麼介紹你,可以嗎?”
得到想要的答案,顧錦程勾著唇,舌尖頂了頂左腮。
他為什麼不說話,是不同意嗎?
不是他說的,演戲要演全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