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祈雨(1 / 1)

“……正式閉店。明天就走了,或許以後都不會回北鄄了。”

午後的墓園,安寧、恬靜。

一位約二十五歲的青年站在梁耀琦的墓碑前,腰間掛著一雙塑料手套,輕聲細語地道彆。

半晌,她從手袋掏出一件物品擱在供桌上,而後深深地鞠躬。

“對不起,梁女士。”手套女生一如往昔地道歉。

接著,換了一個鞠躬的姿勢,她說:“對不起,梁小姐。這些年,謝謝你容許這一切。”

樹影婆娑。

成長得堅毅□□的梁句北看過去,不遠處母親的墓塋前,手套女生對著她所在的方向彎下了腰。

這是九年後。

九年以來,每當撞上手套女生來看媽媽時,梁句北都會站在後麵的樹下,等手套女生做完她的事並離開後,再上前。

原來,手套女生一直知道嗎?

她也這樣靠過樹,這樣看過梁句北嗎?

有些道謝不必得到回應。

有些問題不必得到答案。

手套女生走後,梁句北帶著花束、明信片、巧克力、紅桃粿、炸雞和花生來到梁耀琦的墓前,一一擺放在供桌上。

被手套女生留下的是一個足金打造的平安符。

沒有人知道梁句北有沒有收下它。

足金平安符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一位母親的脖子上,那位母親住在離北鄄4000千米的小鎮裡,剛剛戰勝了病魔。

供桌前,梁句北絮絮叨叨地訴說著近況。

再過幾個月就完成本博連讀,之後規培三年。

有點擔心學曆不夠看。

非常期待去急診科規培。

同學每天都要哭喊“來世不做醫學牲”,隔天又乾勁滿滿起來,好玩又好笑。

世道不好,工作難找,但她會抱著希望的。

媽媽,我會抱著希望的。

“母親節快樂。”

天空湛藍,梁句北邊說話邊拿出濕巾,擦拭起墓碑來。

一隻布滿繭子的手撫摸著墓碑的名字。

“寶……妹……寶……妹……”

即使過去了九年,每次來到任千悉的墓地,任爺爺都會泣不成聲。

幾年前,沈曉央設計出了適合任爺爺的義肢,讓他得以親身探望已故的孫女。自那以後,任爺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墓園一次。

任奶奶揪了揪任爺爺的胳膊:“老頭子彆哭了,難得人齊,要笑!”

任爺爺聞言抽了抽鼻子:“是的,都聽你的,寶貝。”

被秀一臉的任千緹揶揄起兩位老人,攙扶她們坐下後,打開一包瓜子分起來。

沒有說話卻眼含笑意的任千頤擺弄著供桌,將五束匿名者送的鮮花插/入花瓶,隨後放上二妹愛吃的無糖海鹽奧利奧蛋糕和飲料。

而沈曉央按照她認為任千悉會喜歡的風格修剪了墓丘的雜草,結束後瞧著和樂融融的任家四人,低笑道:“摯友,團圓快樂。”

*

宋岩最終還是移民去了桑國。

住在一個打開窗就能看到摩天輪的房子。

窗邊放著他和他母父的全家福,以及他和梁耀琦和梁句北的全家福。

出類拔萃的應秋從了政,加入外交部,經常出現在各大發布會的活動照片裡。

簡洋洋像高中和大學時那樣,跟在應秋身邊輔助她。

風輕聞升上警督,下班就往火爆蛋糕店跑。偶爾遇到梁句北,梁句北就會“風警督”前“風警督”後地叫,哄得風輕聞暈頭轉向,慷慨地替早已不是北中生的梁句北買單。

方承適隔三差五會在快遞站碰見同一棟樓的梁句北,兩人會寒暄問候、談笑風生。他的朋友圈動態依舊是“僅一人可見”,可方承適知道有東西改變了。九年前開始,唯一的觀眾不再點讚,而這一切似乎與九年前那位搬來樓下的、姓文的男租客有關。

*

周月年理想與麵包兼得,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與朋友合租了綜合性辦工大廈的七樓單位,成立了一家私家偵探社。沒委托的日子,就當個正兒八經的程序員,去外包平台接單搞錢。

陳青杉作為合租人設立了一家占卜社,業務包含風水、算命、看相、塔羅牌、水晶球等玄學命理之事。沒生意的時候,就當個正兒八經的畫師,去約稿平台接單搞錢。

隔斷屏風將她們的合租辦工室一分為二,左邊的偵探社采用極簡主義的裝潢美學,右邊的占卜社選用極繁主義的設計理念。

這幢大廈還有一位熟人。

大廈的二樓區域一整層都是一家大型連鎖動物醫院。

晏如州在那裡工作,是一名執業獸醫師。

由於三個人都在同一幢大廈上班,一個扭曲的蹭車計劃誕生了。

不知出於什麼理由(應該是給周月年的封口費),晏如州表示和周月年順路,建議周月年以後搭他的車上班。至此,晏如州的灰色轎車有了第一個固定拚車者。

然後某天陳青杉有事要做,拜托晏如州接了周月年後繞道來接他,神奇的事發生了:載著陳青杉的灰色轎車一路綠燈,竟比以往快十分鐘抵達辦工大廈停車場,下班時也快了十五分鐘到家!從此,晏如州的灰色轎車有了第二個固定拚車者。

周月年和陳青杉自然不會白蹭,分攤油費之餘也會帶早餐給晏如州。而晏如州也不會白拿,會把朋友多花的錢記下來。

上下班不拖泥帶水,還錢時不讓人吃虧,拚車組的關係越來越融洽。

——但車載歌單是一定要爭的。

因為周月年和陳青杉互相瞧不起對方的聽歌品味,而晏如州時常在利益紛爭下坐收漁翁之利,雖然不到兩秒又會被另外兩人夾攻到投降。

周月年:“冰塊造反!信不信我爆大鑊(爆猛料)?”

陳青杉:“阿州,信不信我預言你逢開車就遇上二十個紅燈?”

晏如州:“……行行行,我退出。”

周月年+陳青杉:“這才對嘛!喂,你彆動!晏如州,快連上我的藍牙!”

單澈接管了家裡的“順風自行車專賣店”。憑著百萬粉絲視頻主的身份,乘著新興的全息影像風潮推出了注重五感體驗的店鋪宣傳片,迅速打開自家品牌的知名度,在九年裡擴充了三十家門店。

傅棠玉大學時修讀導演係,畢業後將自己在醒獅團的經曆拍成電影,獲得了那一屆的新人導演獎。之後,她專注於拍攝與社會議題相關的電影,其中一部用的是全女班底,叫好也叫座。她還開辦了女子醒獅團,歡迎所有被告知“你一輩子都舞不了獅”的女生加入。

*

或許是因為有過一段奇遇,梁句北和文敬的天賦仿佛得到了開發,在高三那年突飛猛進,當然她們自己也足夠努力。

梁句北成功挺進一本大學。

文敬入選國家跳高隊,出征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淋過很多次的雨,沒有一次再感到心悸。

國家隊裡的熟人可不止文敬一個。

五年一次的世界體育盛事,本國代表團亮相閉幕式時,跳高隊的文敬、籃球隊的林夜和足球隊的任千緹趁機拿著金牌拍了三張合照,每張照片都是不同的站位和動作。

養眼有型的照片一發布到微博就上了熱搜。

“三個人三枚金牌!我狂吸歐氣!”

“原來你們三個認識!”

“她們都是北鄄人!”

“好帥的三張臉!好有實力的三個人!”

“每個人都要站中間一次,我賭五毛錢是緹妹的主意。端水大師笑發財了!”

“我發現我夜姐和文哥都是北中出來的,莫不是以前就認識?”

“大家忘記了嗎?夜姐和緹妹是「北鄄英語教師王錇性侵案」的證人。”

“我記得!我還記得帶頭的那個女生說:「請把鏡頭對準加害者」!一眨眼都幾年了啊!”

“我朋友是北中生,她說帶頭的女生就是文哥暗戀的對象,保真!”

“樓上,這不是明戀嗎?”

“麻煩大家尊重運動員,提點和賽事有關的吧!”

“就是就是!金牌組好評,為國爭光好評!拿更多更多獎牌吧!”

閉幕式結束後,走出場館的三個人站在一角商量微博文案,恰好被路過的記者逮住詢問參賽感想和未來計劃。

三人輪流回答。

最後記者蓋上小本本,問了一個不太著調的問題:“你們三個都是單身嗎?有沒有喜歡的人?”

文敬正麵回應:“有,我的高中同學。”

麥克風被傳給下一個人。

林夜照抄答案:“我也是高中同學。”

麥被遞到第三個人麵前。

任千緹圖個方便:“對,高中同學。”

記者內心:有被敷衍到!

*

首富沈老在七十壽宴上宣布了繼承者:大女兒沈萱。

沈萱表明沈氏集團永遠是她們三姐妹的家,會和沈蘊、沈茗共同治理集團,並聲明道待她退休後,下一任的沈家掌權人是小侄女沈曉央。

任千頤早在九年前天台事件後就退出了繼承戰。

當時的她和養母沈蘊鬨得非常不愉快。

沈蘊批評:“你明知道隻要你一句話,那個男乾犯就會死。你可以利用我給你的資源,利用我給你的一切。它們都是你的!”

任千頤從來沒有拂逆過沈蘊的意思,那一天是日後許多次的第一次。

“我妹妹做那麼多就是為了要堂堂正正地贏過王錇。那個人渣,我要群眾鄙視他,司法裁決他,正義對他施以極刑。我妹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贏。我會幫她贏,堂堂正正地贏!”

“我才是你的母親。”

任千頤麵對麵平視沈蘊:“沒有人比我的兩個妹妹更重要,沒有人。”

其實這個時候的任千頤已經十分了解沈蘊,養母絕不像一開始那樣提防和疏遠自己。

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沈蘊已將任千頤視作自己的女兒,真正的女兒。

因此儘管任千頤願意離開頂級的生活,一輩子打六份工償還沈蘊花在任家、花在任千頤身上的錢,對峙時不提及錢財不是因為她反麵無情,而是因為對沈蘊來說感情比金錢難得。

“媽媽。”任千頤這樣叫沈蘊。

她也一早將對方視作自己的母親。

久經商場的沈蘊愣住了,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叫“媽媽”。

任千頤的聲音穿雲裂石:“我以後隻會爭一樣東西:母道。為我的妹妹,也為所有和她有過相同遭遇的人。”

“對不起媽媽,我會讓你很失望。

“但我也會讓你很驕傲的。

“媽媽,你會為我驕傲的。”

任千頤成了一名律師,以法律為武器,以法規為力量,在生活中為女性發聲,在法庭上為女性辯護,言行合一地捍衛女性的尊嚴、立場和權益,被親切地稱為“母正之神”。

*

沈氏未來掌權人沈曉央雖然年輕,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頗具沈老當年的風範。

大學畢業後,能者多勞的沈曉央進入集團總部的研發部工作,同時接手北鄄沈氏的市場營銷部。

即便比隻蜜蜂還忙,沈曉央還抽得出時間舉辦個人音樂會、時裝秀、家具展覽等等。

每個活動都辦得有聲有色,備受讚賞。

音樂會鋼琴獨奏和秀場謝幕時,沈曉央總會穿一件雙麵禮服:天藍色流蘇裙為羽毛,白金色魚鱗層作鎧甲。

沈曉央在個人網站上介紹了這件禮服。

作品名字:羽毛鎧甲。

設計師:C(任千悉)。

裁縫師:任千頤、沈曉央。

當初任千頤徑直做出了摯友的惛紗,還穿著它參加《最溫暖的人》比賽,看直播的沈曉央一邊氣炸,一邊流淚。

事後她找任千頤要了這件禮服,做了幾處修改就存放在家中,有重要活動了就帶它出席,就像任千悉沒有離開過一樣。

她沒有半點還回去的意思,任千頤也沒追回,兩全其美。

*

梁句北的行醫路上救回了很多很多母親、姐姐、妹妹、女兒。

其中也有風雨和坎坷。

可是隻要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竹筒倒豆子般地嘮嗑一些無關緊要的、涉及地府的事,引來法則的懲罰疼痛一小會兒,她就能感受到活著的意義,找到走下去的勇氣。

這一天碧空如洗,梁句北邊說話邊拿出濕巾,擦拭起梁耀琦的墓碑來。

時間來到三年後。

梁句北通過了規培結業考試,等十月拿到規培證後就可以在今年年底報考主治醫師。

為慶賀梁句北的成就,且所有人湊巧都在北鄄,周月年預訂了一家坐落在半山,私密性極好,名為“閒鶯居”的庭院式私廚包廂。

探訪完梁耀琦後,梁句北收到一封消息,是前不久拿到駕照的任千緹發來的。

……:句北姐,我還有五分鐘到!

新手司機躍躍欲試接人去私房菜館,可是群裡的大家紛紛婉拒,隻有梁句北敢於挑戰。

North:好,等你!【來吧】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

某間共寓的飄窗布置得五彩繽紛。林夜買了很多狗狗抱枕來陪伴第一隻狗,還買了一個企鵝造型的抱枕。

企鵝的肚皮繡著“悉”,據客服所說,內膽50年不塌陷。

林夜坐下來摸著第一隻狗的假毛發,忽然間手機傳來微小的震動。

M-R-CL-:五分鐘後到。

整夜:【OK】

今天的林夜要蹭發小的順風車去閒鶯居。

十二年前,她們去小學的柳樹那兒挖出了時間膠囊,裡麵的信件早就腐化,辨認不出內容。

於是兩人采用電子版的“時光書信”,給二十年後的彼此寫一封信。

距離二十年還有八年,好遠啊。

林夜想,她確實厭惡等待。

籃球隊長不再等在飄窗前,抄起桌上空的塑料瓶扔進垃圾桶,轉而疾步下樓,沒想到任千頤剛好跑來,滿頭大汗。

林夜意外:“不是說五分鐘嗎?”

任千頤笑起來:“不想你等,就跑著來了。”

*

閒鶯居12人大包廂,久違的聚會歡樂而熱鬨。

林夜隨口一提:“誒,昨天有人在我的微博留言。你們還記得王錇一案中彆人給我們取的外號嗎?”

天台三人組、解密雙大俠、訪問碼小隊、報警單車手、未獲邀二煞。

坐在空位子旁的沈曉央一聽這個就來氣:“老娘不爽這個外號很久了!那一天,就連應秋和簡洋洋都參與了,就我和千緹沒有!我和千緹是被你們聯合起來遺忘的!我要求改成「擬邀請二傑」!”

任千緹碎碎念,沒想讓人聽見那種:“彆看ME,I不在乎這種東西。”

梁句北表態:“那我也要抗議。現在你們仨是拚車組,你們仨是金牌組,那我們其餘五個是不是該搞個獨當一麵組?”

文敬應和:“可以有。這個名字最長也最有內涵,搞起來!”

周月年無語:“我後桌就是取一個天底下最爛的名字,你也能誇出花來。”

陳青杉維護:“可這個名字就是好聽啊!北姐威武!”

歡鬨的餐桌氛圍中,傅棠玉示意晏如州把就近的醋瓶子遞過來。

順便一問:“動物醫院最近忙嗎?有沒有醫治什麼印象深刻的動物?”

晏如州放慢說話速度,儘可能延長這個獨處時刻:“不忙,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動物。上個月我看了你的《流行性》,蔣影帝的遊泳池獨白拍得真好,是你和編劇老師一起寫的台詞吧?還有手術室的一鏡到底,看得我頭皮發麻。結尾那個旅店……”

遠離一切煩惱的單澈吃了一口瓜:“我的天,這西瓜好甜!服務員——”

任千頤悄悄出去結了賬。

回去包廂時,她在門外聽到梁句北問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拜訪任千悉。

眾人說“好,等任千頤回來再確定彙合時間”後,就各自做回本來在做的事:刷微博的刷微博,不爽的不爽,不在乎的不在乎,抗議的抗議,誇出花來的誇出花來,鬥嘴的鬥嘴,討論電影的討論電影,吃西瓜的吃西瓜。

任千頤默默地看著包廂內的大家,潸然淚下。

悉悉,後來的大家也沒忘記你。

你活在我們口述的故事裡,活在我們的笑聲裡,活在我們每一個忽如其來的想念。

我們很自然地念起你的名字、回顧你的事跡,沒有悲傷,沒有苦澀。

原來是真的,死去的人真的從來沒有離開過。

悉悉,你從來沒有離開過。

*

閒鶯居聚會結束,周月年、沈曉央和林夜拉著女人們去KTV唱歌。

男人們也去——去KTV對麵的大排檔。

周月年和林夜將梁句北困住。

左邊的周月年:“現在你通過規培了——”

右邊的林夜:“打算怎麼處理文敬?”

陳青杉灌下可樂:“現在北姐通過規培了——”

單澈咬了口串串:“你該表白了。”

晏如州若有所思:“加油。”

梁句北推開她們,鎮定道:“順其自然吧。”

任千頤放下麥克風:“你倆除了還沒挑明關係,不是情侶之間會做的事都做過了嗎?”

KTV包廂聽取六口倒吸涼氣聲。

任千緹不忍直視:“大姐!”

任千頤問號臉:“我是說牽過、抱過、親過!”

沈曉央促狹道:“任千頤,你不對勁。”

傅棠玉一針見血:“我看梁句北的樣子似乎還沒親過,更彆提做——”

輪到周月年怪叫:“棠棠!”

林夜扶額:“算了,換個話題吧。”

梁句北+任千頤+傅棠玉+沈曉央+任千緹:“還不是你倆先問的!”

大排檔裡,陳青杉支招,讓文敬在某個雨天假裝心病發作,上梁句北家傾訴,借機發展下一步。

陳青杉點撥道:“你有很多男人沒有的東西。”

文敬困惑:“什麼?”

“破碎感。”

“可梁句北沒有義務處理一塊垃圾。”

陳青杉怒其不開竅:“你又不是真的破碎!這隻是一種感覺。就是你的心很破碎,可是因為遇見北姐你振作了起來。”

“你要營造出一種氛圍,讓她看到你無比堅強,毫無弱點,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動搖你、傷害你。然後反轉來了——她可以!她隨隨便便就可以毀掉你,你也要表現得非常願意、非常渴望被她毀掉!”

“可是……你說的都是事實了啊。”

“我勒個天選男友!”陳青杉拍他的肩:“那你還等什麼?快去祈禱下雨!”

單澈搭腔:“我覺得簡簡單單就好。你直接裝醉,借酒表白!”

陳青杉不置可否:“這招太土了,但蠻有效的,你看著用吧。”

晏如州提出建議:“或者你有什麼目標嗎?比如一年內治好一千隻動物就表白。”

陳青杉立刻反對:“你彆聽阿州的!要不是上次傅班長官宣男友,我是說前男友,阿州酒後吐真言說他其實從很久以前就暗戀傅班長,我到現在都不會知道這貨喜歡過人。就他那種不長嘴的,彆學他。”

晏如州反駁:“我還差50隻就會去表白了。”

有些人看到的第一眼就不想隻做朋友。晏如州會表白的,隻是時機還未到。

陳青杉拍板:“反正聽我和單車的,儘情發揮你的破碎感,不管是裝心病發作還是裝醉都要全盤托出你的脆弱。北姐會愛你的!”

文敬嘴硬:“不了,你們都不靠譜。”

*

轉眼。

回到家的文敬向姐姐道歉,希望今晚會下雨。

然後,真的下雨了。

十二年前王錇被捕後,曾下定決心不再離她太遠的文敬搬去了梁句北的小區,住在她的樓下。

他跑上三樓,蹲在梁句北的門前發了條微信。

JING:下雨了,我好像發燒了。

幾秒後梁句北開門,邀請他進來。

“燒得迷迷糊糊”的文敬說著胡話,央求梁醫生看病診治。

無可奈何的梁句北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體溫,去廚房找出兩片藥。

她說她這裡隻有兩種藥。

一個苦、吃了會藥到病除;一個甜、藥效沒那麼強,但吃了會比較快樂。

文敬頓了頓,神智清醒地選擇快樂藥。

梁句北喂他吃完藥就叮囑他進房睡覺。她自己則去了梁耀琦的臥室,關門,熄燈,休息。

文敬的心聲:果然不能信陳青杉的餿主意,被當成病弱男子了。

病弱男子懊悔地躺在梁句北的單人床上,很久以前他也躺過這裡。

在另一個世界裡。

忽地,隔壁的臥室傳來細碎的音樂。

他的房門被推開,醫生窩進病人的懷抱,肌膚相觸的滾燙令文敬僵住。

她的背部緊貼他的心臟,兩人看著同一個前方。

輕柔低緩的音樂清晰可聞。

The restaurant

Was haunted

It daunted

Even the most gallant

Of hearts and minds

“文敬。”

世上語句千萬,心上人念出的名字動聽如此。

文敬動心,知道此刻有多唐突的他往後退了退。

可狹窄的單人床沒有退路。

“文敬。”

“……嗯。”他的呼吸紊亂。

“文敬。”

“嗯。”

“文敬。”梁句北自若。“叫我的名字。”

But I knew you were there

Bedabbling with cursed blood

Begging for an answer

Beseeching me to come, stay, fall

“北。”這句呢喃猶如信徒祈雨。

確實。

早在欖國他就奉她為此生唯一神明。

“北。”

信徒謙卑地將頭叩在他無所不能的神的後頸,發誓就連靈魂都獻予她。

“我永遠都無法比你媽媽更愛你,但我會比所有人都愛你。”

梁句北輕笑:“這很自相矛盾。”

“北,我其實沒有發燒。”

“嗯,我給你吃的也不是退燒藥。”

文敬抱緊她。“可以叫我的名字嗎?”

“可以嗎?”他無法自拔地請示神明的另一個旨意:“我可以嗎?”

梁句北轉過身來,透過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感受著他失序的心跳。

她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

視線緩緩上移,每升一分,對方慌措兩分。

梁句北細數著她們共同經曆過的世界,總結著過去的同時,一一掠過他絕對稱得上賞心悅目的五官。

“現實世界。沙盒世界。回溯時間後的現實世界。”

先是他線條分明的下巴;再來是克製守禮的、血色欲滴的唇;最後是秀挺漂亮的鼻子。

I would fall

Against all odds

In every situation

Under any circumstances

I would fall with you

“敬。”

梁句北抬眸,與他目光相纏那刻,攝人心魄。

“我允許你。”

With you, you

“我允許你探索梁句北的世界。”

她說:“歡迎來到梁句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