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句北組了一個“超級無敵霹靂旋風團圓局”。
風輕聞警官曾問任千頤消失的那幾天去荃镔、研州、蓋璿、成禹做了什麼。
對於未看過任千悉正本那兩頁的風輕聞來說,這題屬實超綱。
梁句北卻知道。
不管是現實還是沙盒,任千頤的缺席都是在替妹妹圓夢。
妹妹任千悉想嘗荃镔的土特產鬆子糖,想去研州的電影穀玩雲朵賽車,想在蓋璿的庚薩大草原騎馬,想遊成禹的麗迦瀑布。
姐姐任千頤為她一一做到。
任千悉也想看雪,可五月和六月都不是下雪的日子。
這就是梁句北要組的局了。
“任同學,你錯過了一個億!這兩天我的課桌多了一盒水果便當,被周月年調侃我們班又出了一個「神秘水果供應商」!”
“梁句北,我說過彆再來找我。”午休時分,任千頤沒去食堂,在座位上解題。
——忘了,她們還處於絕交狀態。更凸顯“超級無敵霹靂旋風團圓局”的必要性了。
“不打擾,都打擾這麼多次了。”梁句北坐到她旁邊,單手支著腦袋。“我知道——因為風警官的出現,你不想拖我們下水。”
“還有你妹妹的事——林夜也告訴我了。她就是「羽毛鎧甲」的C女士吧?節哀。”
任千頤的指尖用力,劃破了紙頁。
梁句北不方便透露她和文敬看過日記正本的事,於是拐彎抹角:“其實那天在高鐵站,釆心和我說過,她希望大姐身邊有三五好友、每天開開心心。釆心還說想看雪。”
這話是沒說過,不過高鐵站是梁句北的主場,使勁捏造一些白色謊言也無妨。[1]
“任同學,和好吧。我們,一起,完成任千悉的心願。”
任千頤抿唇:“梁句北,你不需要拯救我。”
“又不是演電視劇,哪來什麼拯救。”梁句北搬出曾經用過的“受害者有罪論”:“任同學,你真的很自戀。”
任千頤擱筆:“那什麼時候出發?我記得,你上周逃了喬德的遊學。這次也要逃嗎?”
“任同學,彆五十步笑百步,你上個月不也逃了四天?”
“我那是打掃家裡衛生受了傷。”
梁句北內心:騙人。明明是去了荃镔、研州、蓋璿、成禹。
但梁句北不動聲色:“課還是要逃的。逃周五,奉陪嗎?”
模範生任千頤猶豫。
梁句北追擊:“為了任千悉。”
無奈的任千頤笑出聲:“你這樣讓我很難做。”
“那就是選我咯。”梁句北滿意地站起。“這周五早上九點,在我的小區快遞站集合。”
任千頤覺得不對勁:“集合?”
“彆管。”梁句北神秘兮兮道:“你隻用想好逃課理由和帶好冬裝。其她東西,北中的北自有安排。”
*
6月16日,周五,早上九點。
當一群少年在小巧玲瓏的快遞站相遇時,大眼瞪小眼的眾人後知後覺,這是一場驚天大陰謀!
始作俑者·梁句北:“大家都好準時。”
為虎作倀·文敬:“巴士還有五分鐘到。”
第①組人:任千頤、任千緹、林夜、沈曉央。
她們是被梁句北用“為了圓任千悉看雪夢”騙來的受害者,此時四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任家兩姐妹驚訝於彼此的出現,更驚訝於這背後所代表的逃課意義。
任千頤VS林夜、沈曉央。
任千頤和她倆的關係都差。
後麵兩位則對彼此半生不熟,隻在任千悉的嘴裡和葬禮上見過,卻因為共同的“敵人”任千頤,兩位多了一種複仇者聯盟相見恨晚的感覺。
任千緹VS林夜、沈曉央。
這三人關係沒有鬨僵,甚至稱得上友好,但也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
——“為了任千悉”五個字非常好使。即使望天看地,沒一人離開。
第②組人:周月年、傅棠玉、陳青杉、單澈、晏如州。
她們是被梁句北和文敬用“免費看雪”找來的緩衝分子,不然第一組人會很尷尬。此刻,緩衝分子們麵麵相覷。
周月年的眼神在叫救命:喂,她們都不是三班的吧!
陳青杉的眼神在吐槽:周月年,我也不是,我四班的。
周月年無語:你不是人。
陳青杉慌張:周月年!我是人!
傅棠玉的眼神加入話題:不是熟人局的局,統稱社交奪命局。
單澈的眼神補充道:免費看雪,吃不了虧就行。
周月年+傅棠玉+陳青杉:也是。
晏如州全程離線,等所有人眼神交完鋒才看了會兒傅棠玉。
——“免費看雪”四個字非常好使。即使麵麵相覷,沒一人離開。
梁句北:“大家怎麼那麼安靜?”
文敬:“可能是太興奮了吧。”
其餘九人:服了你們這對陰謀家!
*
十分鐘後,輕型客車到了。
司機盤點了下人數,看熱鬨不嫌事大:“你們商量好誰和誰坐一起了?有一個人要落單。決定好了就不要在行駛途中更換,很容易跌倒。”
眾人詭異地安靜起來。
意識到大家還沒分座位,司機說:“年輕人們,想和誰坐一塊兒也要想那麼久嗎?趕緊分出來,該啟程了。落單的那位,我私人請她吃零食,還送頸枕。我先把行李放進去。”
梁句北轉身麵向大家:“尊重個人意願。大家說說想和誰坐?”
眾人同分同秒,異口異聲——
梁句北:“我無所謂。”
文敬:“我們還要討論攻略,不如……”(話是對梁句北說的。共事是借口,一起是本意。)
周月年:“棠棠!”
傅棠玉:“月年!”
單澈:“我就做落單的那個,有頸枕。”
任千頤:“梁句北,我和你坐。”(因為任千頤早已將梁句北視為最好的朋友。另外不選任千緹,因為她想把機會讓給更沒有熟人可選的林夜和沈曉央。)
林夜:“就和你梁句北!”(少開玩笑了,這破局是她梁句北組的,林夜要興師問罪!)
沈曉央:“梁句北。”(頂樓大小姐目光幽深,似乎想印證某些荒謬的想法。)
任千緹:“句北姐,我可以坐你旁邊嗎?”(任千緹很好奇梁句北組局的真實目的,想親自問問。且她很無助啊!在林夜和沈曉央都與她最熟絡的情況下,無論選哪個都會得罪人。貓頭鷹不乾。)
陳青杉:“當然是和北姐!”(陳青杉以為文哥不敢說出北姐的名字,便想替文哥拿下這個位置,上了車後再找個理由推文哥去北姐的座位旁。)
晏如州:“嗯,梁句北?”(晏如州猜到周月年和傅棠玉會互選,而梁句北多半會和她們挨得近。他才是那個不敢說出傅棠玉名字的人。)
眾人再次詭異地安靜起來。
周月年·都亂,亂,亂點好啊:“那我也要和後桌坐!”
傅棠玉·不甘示弱:“負心娘!我也隻好拋棄你,去找句北了。”
單澈·申請退出群聊:“彆看我,我還是想要頸枕。”
司機OS:整這死出,你們隻付了三個半小時的錢!
司機清清嗓:“那個,你們隻付了三個半小時的錢!”
“幾乎所有人都想和我坐。”梁句北出來打圓場:“母平起見,我就一個人坐吧。”
於是巴士的座位表成了這樣:
司機
梁句北,空座位 // 傅棠玉,周月年
任千緹,任千頤 // 文敬,陳青杉
單澈,晏如州 // 沈曉央,林夜
車上,每一個人或開心或期待或忐忑或麵癱,首富之孫沈曉央則不適應。
這是她第一次坐巴士。
好在腿部空間還算寬敞,行駛時間不到四小時,司機也開得四平八穩的。而且,沈曉央是不拘小節的性格,這世上有比坐陌生的交通工具更不適應的事。這隻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第一排的梁句北在征得司機同意後,把司機原先送給落單者的零食分給了大家,頸枕則傳給了表達過很想要的單澈。
無功受祿的單澈推辭無果,淚目道:“我改口!老大,我也想和你坐一塊兒!”
林夜按捺不住:“梁句北,我們到底去哪裡?”
好問題。梁句北轉過半個身子,將腦袋擱在兩個座位間:“碼頭。我們去濯邑島看雪!”
聞言,私底下認識濯邑山山主一家的沈曉央愣了愣:“梁句北,濯邑山這個時間不開放吧?”
梁句北:“有錢能使鬼推磨。”
周月年擠到傅棠玉的座位,小聲:“後桌,你發財了?”
“就算我發財了吧。”梁句北草草帶過。
現實世界裡,對門鄰居方阿姨常常研究萬字票的數字巧合。
梁耀琦去世後的那個周六,方阿姨的麻將打到一半,收到萬字票的開獎通知。
那天的頭獎號碼正是梁耀琦的生日。
方阿姨馬上拍響梁家的門,一邊笑一邊哭:“小北,你媽媽在天上做了大官,保佑阿姨中獎了!小北,好想你媽媽啊……”
梁句北想過,就讓這次和上次的欖國之旅、上上次的民宿派對一樣,借著萬字票發一筆橫財。
萬字票頭獎的賠率是1:3500。
這次的梁句北投了多少注?零。
她沒買。
若是買了,這一趟就不會局限於國內。老虎大可包攬十一個人的機票飛去戌國,畢竟戌國那裡正兒八經六月下雪。
可她沒有。
這趟旅程的所有花費都從梁句北的存款裡扣。反正沙盒已經進入倒計時,而她也隻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任千悉的看雪夢。
事實上,梁句北相當執著於在國內完成這件事。
因為對於大眾來說,想在國內看雪,起碼要等到寒冷的十二月。
夏季看雪?機會微乎其微,還是去國外吧。
梁句北偏不信邪。
她偏要抓住那點微。
創造一個奇跡。
所以上周在文家過夜時,梁句北就搜索了國內哪個地方六月下雪。
還真給她找到幾個帖子,都是近五年全國各地偶遇夏天下雪的高原地帶。其中兩個帖子的打卡地是北鄄西南方向的戈州濯邑島。
四年前,一位網友偷偷翻進濯邑山,遇上一場雪。兩年前,還是那名網友又翻進去,再次遇上下雪。
梁句北相信,今年的濯邑山也會在六月飄雪。
濯邑島位於北鄄西南部和襄利東部邊境的內海,歸戈州管轄,距大陸最近的地方璋茹鎮120千米。
島上有一座濯邑小鎮,小鎮郊區的濯邑山則為私人所有。
往年濯邑山隻在十二月開放觀景纜車,供遊客登頂賞雪。然而它的開放時間不固定,有可能去年開放三周,今年隻開放兩天。
濯邑山的網站自2009年就停更,網頁設計很有年代感:藍白配色,橫版山頂圖置在中央,右邊欄目是“最新通告”,最新的一則停留在2009年冬天。
點進頂部導航欄的目錄,“Adobe Flash Player不再受支持”的灰色框框時不時就出現在某些板塊,像極了互聯網世界的荒宅蜘蛛網。
由於信息落伍,濯邑山沒有發展成戈州的熱門景點。
官網的“聯係我們”目錄下,提供了電話和郵件地址。
梁句北電話打了——打不通;郵件發了——沒回信。
於是周日一大早她去了一趟濯邑山,在被封的山路前等了五個小時,終於等到一輛要下山的白色吉普車。
白色吉普車還未驅到封鎖線,柵欄就緩緩升起。
濯邑山屬於私人領地,能升起柵欄的,一定是主人或主人的親友。
說梁句北熱血上頭也好,不自量力也罷,她衝到路中間,攔住了白色吉普車。
白色吉普車鳴笛兩聲,駕駛探出頭來:“嘿,你乾什麼?「私人禁地,嚴拿白撞」沒看到嗎?”
梁句北深吸一口氣,效仿電影裡以誠意和堅持打動大人物的角色:“你好,我想代一位亡故的朋友申請上山。”
白色吉普車的駕駛是濯邑山山主的小兒子,大約22歲。聽完梁句北的故事後,隻說會問一問她的母親,沒有互換微信或留下手機號,也沒有叫她滾,就開走了。
梁句北也不強人所難,小兒子幫不幫她都很合理。沒趕她走就不錯了。
接下來的梁句北又等了三個小時,另一個人下山。
暮色昏黃,那人騎著一匹黑馬,似乎料到梁句北就在這裡,升起柵欄後沒有再向前,遠遠地看著她。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充滿恒心和毅力的梁句北照樣去到路中間。
“你好,我想代一位亡故的朋友申請上山。”
成熟矯健的女人從馬背上下來,黑色的馬靴落地。“夏季的濯邑山不對外開放。”
這人明顯能做主!
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梁句北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以便對方不用移動。她打開平板,放出了準備一晚的PPT,表示這一趟看雪之旅至關重要,能救同學一命,請騎馬人行個方便。
還順著扯了幾句要不是濯邑山的官網疏於維護,聯係渠道全都掛了,她犯得著大老遠跑這兒堵人嗎。
有些事情一開始並不那麼順利,但到了最後也沒有那麼坎坷。
騎馬人即山主的大兒子被說動,點頭應了梁句北:“行,我就當交一個朋友。朋友帶三五好友來我家做客,沒有不迎的道理。隻是纜車不開放,你要自備到山頂的交通,住宿也要自理。”
梁句北燦笑:“這個朋友可以不帶三五好友,而是十個朋友嗎?”
“你的朋友比我的馬還多。”女人笑笑,默認沒問題。“你們什麼時候過來?”
“下周五到周日。我們會在小鎮住下,每天吃完午飯就上山,晚上回酒店。”
“可以。”山主的大兒子交給梁句北一張卡片。
“這個卡片兩周內有效,進出時在柵欄機器刷一下就自動升起放行。”她回頭看了看山頂。“不過,今年不一定會下雪。”
“會的。”梁句北信誓旦旦。“我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老天奶還不下雪就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