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下鴉雀無聲,病房裡的空氣仿佛凝滯住了。
謝未央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私闖”、“打暈人”、“帶走男孩”,聽起來像是土匪的行徑,不過這些關鍵詞怎麼這麼耳熟?
謝韞見她一臉疑惑,悄悄拉住她,小聲提醒道:“這好像是在說我們誒。”
對啊,謝未央反應過來,雖然這是魔改後的版本,但很明顯指向的就是她。
這是要往她頭上潑臟水啊。
謝未央也是沒想到那個家暴女如此無恥,不僅不認錯,反而倒打一耙。
“現在出現了這種情況,我們也沒辦法妄下結論。”接電話的警察大概是收到了指示,他直直地看向謝未央,“還要請你跟我們去一趟警察局。”
謝未央拍拍衣服站起來:“好,我跟你們去。”
不就是當麵對峙嗎?謝未央在心中無聲冷笑,正好她手癢得很,那就親自去給那姓“餘”的一點顏色瞧瞧。
“我也要去!”一旁的謝韞反應極快地舉起小手。
謝未央轉頭看她,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讚同:“你一個小孩湊什麼熱鬨?”
要是待會出現一些少兒不宜的場麵怎麼辦?
謝韞眨眨眼睛,笑得乖巧無害:“可是下午的事情也有我的份呐。”
“不行。”謝未央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可以。”謝韞不甘示弱。
視線相接,小孩烏亮的眼睛裡充滿倔強,謝未央很快明白自己拗不過她,歎了口氣:“好吧,但你要好好待在我身邊。”
“我肯定不會闖禍的,母親不應該擔心我,應該多注意自己,也不知道是誰總是做出出格的舉動。”謝韞望向旁邊的簡書遠,用眼神尋求他的讚同,“簡叔,你說是吧?”
簡書遠似乎想起了過往的事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說的有道理。”
“喂,你們兩個……”謝未央盯著他們,目光灼灼,“我在你們心中就是這種形象麼?”
簡書遠心虛地咳嗽一聲,視線轉向病床上虛弱的男孩:“總之你們放心吧,我留在這裡替你們照看他,有什麼問題我也能儘快發現。”
他能幫忙自然是再好不過,謝未央沒有糾結,默認了他的提議。
*
夜晚的警察局內,女人的哭泣聲繚繞耳畔。
餘雅婷坐在長椅上,手裡捏著紙巾,不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警察同誌,你一定要幫幫我,雖然我不是那孩子的親媽,可是我可是把他當寶貝看待的,我沒想到我這一疏忽,竟然讓陌生人闖進家把孩子帶走了……”
她越說越激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心疼不已,他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你了雅婷,你不要擔心,新晝一定會沒事的。”
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正是顧新晝的父親。他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片狼藉,女友才剛剛清醒過來,一見到他就說孩子被人搶走了。他慌了神,急忙問她怎麼回事,她卻說不清楚,隻反複念叨有陌生人來過,於是他立刻帶著女友來到了警察局。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關鍵時候自然要穩住心態。
餘雅婷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這時,謝未央和謝韞走進了警察局,餘雅婷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們。她猛地站起身,指著謝未央和謝韞,聲音尖銳而顫抖:“就是她們!就是她們把顧新晝帶走了!”
聽到這番控訴,謝未央冷冷地看向她,像是在看跳梁小醜:“我們要是不帶走顧新晝,難道要放任你虐待他,放任他生病嗎?”
餘雅婷臉色一變,她看了看周圍的警察,隨即又恢複成委屈的模樣:“不要聽她胡說,我把顧新晝當作親生的孩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我是為了他的安全才把他留在家裡的。”
“為了他的安全?”謝未央冷笑一聲,無情拆穿道,“他身上的傷可都是你下的手。”
“不,不是我……”餘雅婷下意識否定,“是你們乾的!我說顧新晝最近怎麼老是不回家,他一定是被你們扣住了。”
謝未央正要反駁,顧新晝的父親卻站了出來,他護住身後的女人,憤憤不平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相信雅婷!她溫柔善良,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我兒子的事!”
謝未央轉向他,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你就是顧新晝名義上的父親?我隻是還沒說到你,不意味著你沒問題,傻X。”
謝韞也瞪著他,配合地鄙夷道:“我算是知道顧新晝為什麼隻會提起他的母親了,因為他的父親愚蠢又自私,根本不關心他,是個沒有作用的隱形人、可憐蟲!”
顧父被戳中了痛處,從小顧新晝就更親近母親,他一個大男人在外麵拚命賺錢,累死累活,回到家卻還要看她們娘倆的臉色。他實在無法忍受,選擇跟顧新晝母親分開,結果到現在還是沒有擺脫她的陰影。
“你給我閉嘴!”
氣上心頭,他麵色瞬間漲得通紅,抬起手就要打謝韞的臉。
然而謝未央站在這呢,絕不可能讓他得逞。那隻手剛舉到半空,謝未央已經迅速出動,一把扣住他的手臂,順勢一扭,直接將他的胳膊卸了下來。
顧父痛呼一聲,臉色霎時慘白,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親愛的,你怎麼樣?”餘雅婷尖叫一聲,撲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謝未央不耐煩地拍拍手,像是手上沾了臟東西:“各位警察同誌,你們都看見了,他要對我女兒動手,我這可是正當防衛。”
警察們麵麵相覷,顯然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地上的顧父則是捂著胳膊,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母女倆,可當謝未央的視線掃過來時,他卻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謝未央的手機響了。謝未央接通視頻通話,簡書遠溫和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顧新晝醒了,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謝未央掃了一眼地上的那對男女,撇撇嘴道:“正在被糾纏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
“我有個想法……不如讓顧新晝親口說說,到底是誰在傷害他。”
聞言,餘雅婷俏麗的麵容有些僵硬,但很快恢複如初。
她認為顧新晝不會出賣她,這小東西被她打怕了,不敢反抗。
這也是她有恃無恐的原因,這對父子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謝未央才不管她,直接將聽筒的聲音開到最大。
“我是顧新晝。”
沒過幾秒,顧新晝的麵容出現在了屏幕裡,他的聲音也透過手機傳了過來,附近的每個人都聽得見。
離的最近的警察上前一步,對著屏幕正色道:“顧新晝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訴警察叔叔,是誰在傷害你?不要害怕,我們會保護好你。”
“……是餘雅婷。”
顧新晝的聲音雖然虛弱,卻清晰無比:“是餘雅婷,我爸爸的女朋友。”
餘雅婷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顧父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他忍痛回頭,目光定格在餘雅婷身上,滿是震驚。
謝未央抱胸站在一旁,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然而她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得意。
她知道,這場惡劣的鬨劇終於要結束了,但顧新晝的未來依舊充滿了未知。
*
再次來到醫院時,病房裡多出了一個女人。她背對著門坐在床邊,一身乾練打扮,肩膀略顯瘦削。
她正輕輕撫摸著顧新晝的額頭,顧新晝看起來也很依賴她。
謝未央推開門的手一頓,目光停留在女人身上。謝韞也看到了女人並迅速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一定是顧新晝的媽媽。
顧新晝這時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伴隨著開門的聲響,他的目光投向門口,看到謝未央和謝韞時,他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覺揚起。
“小韞,謝阿姨!”
女人順著他的視線扭頭,露出一張溫柔而不失英氣的麵容。
簡書遠走過來,向母女倆介紹:“這位是顧新晝的母親,她聽說顧新晝出事後立刻趕了回來。”
顧母站起來,目光首先落在謝未央身上,微微點頭:“你好。”
接著她轉向謝韞,臉上的神情柔和了幾分:“這個漂亮機靈的小姑娘一定是謝韞吧。”
儘管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奔波後的疲憊,但依然令人如沐春風。
謝韞害羞地握著手:“阿姨你好。”
顧母微微一笑,衝著她們鞠了一躬:“謝謝你們照顧新晝,真是麻煩你們了。”
“不用謝。”謝未央乾笑了一聲,“讓孩子們一起待著吧,我們借一步說話?”
於是三個大人走出病房,來到安靜的走廊。
謝未央率先開口:“顧新晝媽媽,冒昧問一嘴,你之前在哪?為什麼放任……”
放任他一個人麵對折磨,放任他受到傷害。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簡書遠及時按住了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
但顧母明白她的意思。
“我近期在鄰市出差,所以來晚了。”顧母揉揉眉心,神情透出明顯的疲憊,“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的語氣帶著深深的自責,提及顧新晝受傷的事情,她眼中閃過一絲怨恨,既是對她自己,又是對那一對狗男女。
“我確實不該讓顧新晝離開我的身邊,是那人上門說顧新晝奶奶身體欠佳,又非常想念孫子,我才鬆口讓孩子跟著他一陣子……”
謝未央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一時間有些愣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直到回到家,謝未央還有些恍惚,女人的話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她說,感謝她們付出的努力,剩下的事交給她,她一定會想辦法處理好。
“母親,你在想什麼?簡叔跟我們道彆你也沒聽見。”謝韞的話拉回了她的思緒。
謝未央坐在沙發上,慢半拍地說:“我在想顧新晝和他媽媽的事。”
“原來是這樣,我也很擔心他們。”謝韞幽幽歎氣,像個老人似的,“母親,你說顧新晝會不會擁有美好的未來?”
“會的。”聽到這個問題,謝未央臉上的顏色不由地柔和了幾分。
“一定會的。”
兩天後,母女倆提著水果再次來到醫院看望顧新晝。
顧新晝的母親恰好在這裡。她正坐在床邊,低頭整理顧新晝的被子,動作輕柔而細致。
顧新晝的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更加鮮活。
謝韞走到他床邊,把水果放在桌上,笑嘻嘻道:“我帶了你喜歡的荔枝,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新晝高興道:“謝謝你們來看我,我好多了,過幾天我去找你玩,你還會歡迎我嗎?”
“當然歡迎啦。”
顧母坐在旁邊,看著孩子們燦爛的笑臉,欲言又止。
她害怕接下來要說的話會影響孩子們的心情。
沉默半晌,她終究是無奈道:“其實我們打算去國外。”
“什麼?”
“因為工作的原因,我要在外國待幾年。我想把新晝一起帶走,讓他在那邊接受教育。”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
謝韞的心猛地一沉。
顧新晝要出國讀書?她不是無知的小孩,知道這意味著她以後很難再見到他了。
她不禁看向顧新晝。
顧新晝似乎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笑意霎時凍在唇邊,手指緊緊地捏著被角。
他沒有說話,但眼裡透出濃濃的不舍。
謝韞便知道這事情是定下來了,一想到他要離開,她心裡就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病房裡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沉重,空氣仿佛隨著氣氛凝滯。
顧母察覺到他們的情緒,溫柔地安慰道:“這一個月真的謝謝你們了,新晝能遇到你們是他的福氣。等我們在國外安頓好了,一定會聯係你們。”
謝韞晃晃腦袋,試圖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的心裡像是被大石頭堵住了,悶得發慌。
謝未央看在眼裡,摸摸她的發頂,柔聲哄道:“謝韞,你有什麼要對顧新晝說的嗎?”
“那顧新晝……”謝韞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你要好好的,要好好吃飯,好好學習。”
顧新晝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病房裡再次陷入沉默,隻有窗外的風徐徐吹過,帶來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