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蘭夏盛了滿滿當當一碗田螺慢條斯理的嗦著。先吃殼上的味道和殼裡的湯汁,而後用力一吸,肥厚彈牙的螺肉進入唇齒,順勢咬下不能吃的尾巴,細細咀嚼。
就跟嗑瓜子一樣完全停不下來。
吃完一看,滿地田螺殼,看起來頗有成就感。
吃完後洗碗的洗碗,掃地的掃地,門前的水泥地倒點洗衣粉用刷子一刷,幾桶清水倒下去,黃泥和菜漬統統不見。
姨夫和表哥吃完就去魚塘消毒,幾個孩子跟著去玩。
外婆和姨媽幾個人在曬坪和村裡人聊天,蘭夏和傅楊約好了視頻,獨自先回去,走到半路,突然被一個看起來有點兒眼熟的老太太叫住,打過招呼後認出來這人的女兒嫁在盛橋村,就是蘭夏父親出生的村子。
“你奶奶前兩天摔了跤,聽說也就這兩天的事情了,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你也該回去看看。你是外婆帶大你的沒錯,但又不是你爺爺奶奶不願意帶你,說到底,奶奶總要比外婆親。”
在某些事情上,蘭夏的處理方式通常要被人罵一句“渾不吝”的。
譬如現在。
和顏悅色的臉在聽到老太婆最後一句挑撥離間的話時,立即冷了下來,說話毫不客氣。
“你個老太太,沒腦子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省得我打到你家裡去,問問你家男人,你的兒子,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你家誰,非得讓你要大過年的來找我不痛快。”
“你這個年輕人怎麼說話的!”自認為是好心的老太太雙眉倒豎,氣急敗壞,“我好心勸你,你怎麼不曉得好歹!”
蘭夏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少在我跟前倚老賣老,你是好心還是歹心你自個兒心裡最清楚。”嗤笑了聲繼續道:“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管好你自個兒家的事情就是了,少自以為是瞎伸手。”
“你……”
“你什麼你,再多嘴,我真找去你家找人評理去了。”
突然而至的這場不愉快並未給蘭夏帶來多大影響,罵完人,在她這裡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不過,這個多管閒事的老太太也算是提醒了她。
她爸的那些個兄弟姐妹指不定會趁著老太婆要死不死的時候找上門來讓她分攤什麼喪葬費之類的。錢她肯定是不會出的,畢竟她爸該給的撫養費早十幾年就一次性給清了,現在除非他們拿著法院的判決書過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們若真繼續恬不知恥,她倒是不介意和他們打官司分分老太婆留下來的遺產。錢或許沒多少,但夫妻共有的田地和房子,也是能分一分的。
走過敬老院,蘭夏把這些煩心事拋到腦後。
被蘭夏罵了一頓的老太太經過曬坪,眼尖瞥見蘭夏的外婆,立刻將拐彎的腳走成了一條直線,隔著老遠就嚷嚷著說起蘭夏的不是。
外婆哪能任由一個啥都不是的老太婆罵自己的外孫女,當即就罵了回去。姨媽和巧慧姐以及表嫂也跟著幫腔。
老太太罵不過幾個人,一步一回頭的被罵走了。
路上碰見誰,就逮著誰說蘭家和彭家的不是,但聽的人到底怎麼想,就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了,反正就當閒來無事聽個熱鬨。
中午在姨媽家吃完,晚上又是去姑外婆家吃,大外婆也讓明天中午過去吃,她的兒子女兒明天從海省回來……回來後的兩天,除了早飯,自家就沒有開過火。
到第三天,開始備過年要吃的各類炸貨和肉菜。
蘭夏上午送盆炸糯米肉圓去這幾家,收回來幾碗不同樣式的菜或者小吃,下午送自家做的油豆腐去那幾家,又收回來幾碗不同樣式的。這是早早跟交好的人家商量好的。
第二天大早,蘭夏將自家做的臘肉、臘魚、糖格子、炸丸子等送去傅楊家,接他來鄉下過年,又帶回來傅爸傅媽新做的年貨。回來一清點,年貨已經囤了滿滿當當一屋子。
日升月落,在一盆盆拿手菜的交換中,除夕亮堂堂的來了。
早上六點中,外婆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撕掉去年留下的春聯,蘭夏和傅楊跟著貼上嶄新的紅底金字描繪勃勃生機的新春聯,即便是早就不住人的老宅也沒有放棄。市裡的兩套房子,昨天去接人時已經貼上。
等天徹底黑下來,夜幕正式來臨。這一晚,萬家燈火齊明,團圓在此刻不再隻是對美好的期待。
蘭夏關掉一樓大門,將呼呼作響的北風隔絕在外,三人在房屋四四方方的紅漆餐桌邊落座。桌上擺著六葷三素一湯,熱氣氤氳,色香味俱全。
傅楊給外婆和蘭夏各倒一杯米酒,說了幾句吉祥話,外婆樂嗬嗬回應兩個小輩的祝福。
飯至中途,傅奶奶給外婆打來視頻電話。傅爸傅媽都在旁邊。
都喝了酒,兩家人的臉都有些紅。
一聊,年夜飯過半,外婆的手機又接到姨媽發來的視頻。
等以家庭為單位的聊天結束,年夜飯也吃完了,於是挪到二樓看春節聯歡晚會,喝茶吃點心。
家庭群開始發拚手氣紅包。
蘭夏這邊的由表哥打頭陣,姨媽姨夫也在群裡發,大外婆家和姨外婆家的幾個舅舅舅媽和兄弟姐妹很快接上,傅楊、蘭夏和巧慧姐緊隨其後。
最快樂的當屬群裡的孩子。
大約半小時後這場紅包雨結束,傅楊那邊的家庭群又開始。
蘭夏隨大眾在群裡發了幾個。
等這場紅包雨結束,蘭夏躺在沙發上和巧慧姐及表嫂閒聊。傅楊在手機上和親戚們打起了字牌。
快樂帶著時針撥轉一圈又一圈,在大家沒留神的時候,提醒零點即將到來的鬨鈴興奮的響起。屋裡的人紛紛起身,搬出煙花炮仗放在門前。
蘭家隻定了兩封炮仗,四桶煙花。
秒針剛指到零點,打火機依次點燃已經在曬坪擺好的炮仗和煙花,刹那間天地共振。
震耳欲聾的煙花爆竹聲綿延成片,四麵八方都是同樣的聲響,一封封點燃的炮仗似起舞的火龍,煙花從年味籠罩的大地衝天而起,帶著人們的期盼和幸福絢爛盛放。
傅楊的目光從煙花落在蘭夏的側臉。
蘭夏正好回頭看他,眸中的歡喜如盛滿煙花的河流傾瀉,被傅楊接個正著。傅楊溫柔的眸光一點點,仔仔細細地描繪她的眉眼輪廓,將她新年伊始的模樣刻入心間。
“新年快樂!”傅楊摟住她的腰身,默默許下長久的心願。
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北風烈烈,吹動他額前的發向後揚起,漫天煙花之下,他墨染的眉眼清雋溫潤,像一塊暖玉散發出五彩通透的使人心境平和的瑩光。
此刻,萬籟俱寂,帶著溫柔愛意的雙眸凝望彼此,
蘭夏歪了歪腦袋,踮起腳尖在他柔軟的嘴唇印下一吻。
“新年快樂!”聲音輕快,話語堅定。
旁邊的老太太瞥見兩個小年輕恩愛的模樣,臉上笑紋比煙花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