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蘭夏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傅楊等了許久,意識到她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在介意後,悶聲提醒:“你要不要親親我?”
聽到這話,蘭夏有點懵的“嗯?”了聲。
她轉過頭,才發現對方的狀態不對勁,“你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你對待我們的感情就這麼豁達嗎?”
蘭夏回憶剛才的聊天,尬笑著解釋,“我隻是設想一種可能。”
傅楊沒有說話,緊繃的下頜線昭示他並沒有接受這個理由。
蘭夏見他這樣,也有點生氣了——這人怎麼這麼敏感。扭頭不再看他。同時,一種難以言說的不穩定情緒在心底發芽破土——她隻是陳述事實而已,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驟然下降的低氣壓壓得她心裡開始胡思亂想。
越想越難受,車子行駛的速度在此刻的她看來與分手的速度無異,很快就要抵達終點,對旅行的期待與喜悅戛然而止。
她不想去了,想下車,想躺在床上獨自待著,誰也彆來打擾她。
窗外風景飛速流逝。
傅楊通過後視鏡瞧見她泛紅的眼眶,心中歎了口氣。
前方有個高速出口,本應繼續前行的車子在此處拐了個彎,幾分鐘後停在一段土路的邊上。
蘭夏閉著眼睛,熄火的動靜阻止了她的胡思亂想。
她緩緩睜開眼,不知道什麼時候,睫毛被淚水糊在一塊兒,也顧不得車子為什麼熄火,她趕忙又將腦袋往靠背偏,不讓他瞧見此刻的情況。
然而,下一秒,身體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攬入懷中。
她掙紮想離開,卻被攬得更緊,她的額頭不得不抵在他的胸膛,淚水印在黑色的衣服上。
“對不起!”傅楊順著她的背部輕拍著,溫柔輕哄:“我不該以冷處理的方式對你。不難過了,好不好?”
才不難過!
蘭夏心中反駁他,怕自己說話會止不住哭得更厲害,悶頭不言。
果然處對象就是麻煩,她就不該沾上這東西,煩死了!
分手的念頭一經生出,便盤旋而上到她腦袋裡。
蘭夏開始理智地分析分手後會遇到的一係列事情,譬如外婆會問為什麼,傅楊可能覺得她小題大做不可理喻選擇答應,或是挽留,回歸單身後被人繼續催婚,自由自在一個人想去哪兒想做什麼都不需要跟才認識沒多久的人分享以維係感情……想得越仔細,越發現分手的可行性很高。
但是——不舍的感覺卻纏繞住她的心臟。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腦袋都要炸了,無名怒火不知往何處燒。
煩!煩死了!
傅楊衣服胸口處似乎能擰出水,濕答答地貼在胸膛。
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況,實在讓他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做什麼。憑著本能一遍遍為她拭去眼淚,親吻她的頭發。
要是沒人哄,傷心幾分鐘也就過去了,偏傅楊這般有耐心。
“你要不要打我幾下?”
蘭夏覺得自己眼睛都哭得有些痛了,很想停下來,可是眼淚就是怎麼也止不住。聽到他求打,想要抬手給他幾拳,卻發現身體被他緊緊地箍在懷裡。
“你箍著我的雙手,我怎麼打你?”蘭夏在心裡懟他。
思考不過半秒,她抬起頭,重重的磕下去。
敵方隻是悶哼了聲,似無損分毫,她自傷八百。腦子裡的水晃啊晃得她頭暈惡心。
她真的需要決堤一次,避免智商堵塞,於是放聲大哭,“嗚哇……”
傅楊一驚,剛才她那一下用的力氣不小,忙查看她的額頭,見沒有紅腫,又仔細檢查過,心中安定。然而她哭得這麼厲害。
“頭痛嗎?暈不暈?”蘭夏眼裡流出的淚,好似灌進他的腦袋裡。
蘭夏點頭。
年輕有為的傅館長,此刻憂心忡忡準備驅車帶女朋友去醫院檢查。
蘭夏卻反抱住他不鬆手,終於說話了。
濕漉漉的眼睛仰望,將他的急切儘收眼底,眼眶和鼻頭泛紅,帶著很重的鼻音。反正現在還舍不得,那就再試試吧。
打定主意,她忍住喉嚨的不適,問他:“去哪兒?”
“你額頭不是撞到了嗎?我……”話在舌尖撞一圈,他醒了神。
他沒說完,蘭夏卻靈光一閃明白過來他未完的話。
剛才已經想通的蘭夏頓時覺得自己的糾結就是個笑話。
“覺得我撞壞了腦子,想帶我去醫院?”話還未說完,熟悉的熱流又漫出眼眶,心中的羞惱與控訴透過瞪圓的杏眼表露無遺。
“你覺得我難纏,不想說話可以不說!”她鬆開抱住他的手,想離他遠點兒。
哽咽的聲音又嬌又軟,如同一汪春水,無孔不入滲透到傅楊心裡。
“你剛才說頭暈,我擔心你是不是受傷了,而我沒看出來。”傅楊軟聲解釋,一隻手還在她後背輕輕拍著,態度跟哄小朋友沒什麼區彆。
始終清楚自己就是在作的蘭夏滿意了。
滿意的同時,也有點兒愧疚。從頭到尾,傅楊確實沒做錯什麼,甚至生氣她的話也隻是委屈巴巴問她要不要親親他。
見她不再掙紮,傅楊握住她的胳膊將人穩住,細細觀察她的臉色,“你現在有好點嗎?頭還暈不暈,有沒有其它地方不舒服?”
蘭夏搖搖頭,“喉嚨有點難受。”重新摟住他的腰,歉疚道:“對不起,我有點無理取鬨了。”
也不知為什麼,在傅楊拒絕回她的話後,就有股勁促使她無理取鬨一回。這種情緒來得猝不及防,哭過後走的也悄無聲息。
她額頭抵住他的胸膛,濕答答的,這才發現他的衣服濕了一大片,不用多想,就是她哭的。
“不用道歉。”傅楊笑著安慰她,“要是我有什麼讓你感受不舒服的地方,我也希望你能直接提醒我,就是可彆再哭了,你一哭,我心裡跟著難受,現在胸口還涼涼的呢。”最後一句話多少帶著點打趣。
蘭夏撲哧笑了,隨手將空調出風口往上一撥,“現在好點沒?”
“好了。”傅楊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親了口,“夏夏最好了!”
女朋友情緒穩定了,傅楊準備開車繼續行程。手才搭上方向盤,胳膊被蘭夏挽住,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他右臉頰。
“我以後不說那種話了。”蘭夏知道自己看事情習慣先設想最悲觀的場景,在工作中讓她能夠從善如流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然而處對象不是處理工作。
換位思考,若那句話從傅楊口中說出來,她肯定也會很不高興。
哪有人談著戀愛卻已經安排好分手後怎麼脫身的?
黏糊糊的聲音入耳,使傅楊整個人如同泡在溫泉裡,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好。”
車子重新駛上高速,前路筆直,陽光明媚。
蘭夏因為哭得眼睛累,此時已經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來已經抵達酒店。她被傅楊叫醒後,在後視鏡瞧見紅腫的雙眼,從包裡翻出一副茶色墨鏡戴上。
傅楊定的是雙臥套間。
推開門,溫暖的原木色中式裝修看起來典雅大方,米白色織物和幾盆綠植點綴,為其增添許多生活氣息,看起來倍加舒適宜居。
客廳約摸有二十平米左右,蘭夏走去拉開落地窗,濕漉漉的的竹香撲麵而來,爭相恐後地湧入肺腑,幾個呼吸之間,身體裡沉積已久的濁氣似乎已經被衝刷乾淨。
她摘下墨鏡,朝傅楊招手,“你快來看,風景好漂亮!”
站在山頂房間的露台上,俯瞰著腳下連綿不絕的竹海,仿佛置身於一片翠綠的海洋中。微風輕拂,竹葉隨之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宛如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礁石。遠處的山巒在薄霧的掩映下若隱若現。
“感覺閉眼就能入定修仙了。”
傅楊與她並排,帶著幾分玩笑建議道:“要不你試試,看這幾天的時間能不能煉氣築基?”
“啊,”蘭夏趴在欄杆上,歪著腦袋仰頭笑道:“要是我練成了,你咋辦?”
欄杆隻比蘭夏腰身略高,傅楊不放心地拉住她的胳膊。
“一起環遊世界,你保護我。”
“等你七老八十了,我還像現在一樣年輕呢?”
“我有點感動。”
“感動什麼?”
“你竟然還願意陪我到七八十歲以後。”
“哈哈哈~”大笑過後,蘭夏站直身體,雙手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親上去。
微卷的及腰長發散落在肩,隨風起起伏伏,幾縷青絲輕撫過他的臉頰、脖頸。
傅楊摟住她的腰身靠近,延長了時間。
這是一個無比輕柔的吻,像三月的雨飄落,感受到召喚的花蕊應聲而開,柔軟細膩的花瓣與春雨糾纏著,色彩愈發明亮豔麗,吐息中若有似無的或清淺或濃烈的暖香誘人沉淪。
許久,二人氣息微喘著分開。
蘭夏依戀地將臉頰貼在他胸膛——但是,她很快抬起頭,推著傅楊往房間走:“快去換衣服,還有點潮。”
收拾好行李,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午餐叫到房間裡吃,特地點了許久沒吃過的西餐。鮮嫩多汁的牛排搭配果香馥鬱的甜白葡萄酒,餐後再來份堅果冰激淩球,心滿意足。
飯後,兩人將房間可能藏攝像頭的地方都仔細的檢查過幾遍。
想來是剛才哭得太厲害,太陽穴還有點抽疼,蘭夏不得不睡個午覺。傅楊並不困,於是歇在露台躺椅上翻看酒店提供的旅行指南。
從酒店坐纜車一刻鐘左右有個露營地,他們原計劃是從酒店徒步過去,晚上歇在那兒,淩晨一場大雨澆滅了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