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1 / 1)

“我聽外婆說,你們每月末都會去鄉下義診。”

“嗯,主要是去那些地理位置偏遠,難以獲得醫療保障的地方。”

“他們多是什麼病,治起來麻煩嗎?”

“感冒發燒和跌打損傷,這兩類治療起來還好,最麻煩的是肺結核。”傅楊有些無奈,“患者和健康的人都不重視隔離防護,普遍存在交叉感染的情況。”

蘭夏想到村裡那些兒女不在身邊,每天去這家坐坐那家停停的寡居老人。

“這也沒辦法,家裡冷冷清清的,要是還不能見朋友,對他們而言可比肺結核可怕得多。”

年輕人長時間不與人交流都容易發瘋,何況是生活空間隻有那麼一畝三分地的老人。沒錢、不會普通話、不識字限製了他們的娛樂方式,隻能在打牌和聊天中選擇。這樣的情況,怎麼能夠不紮堆呢?

“是啊……”傅楊並非不能理解,所以更加無奈。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兩人默契的沒再往下聊。恰好此時服務員過來上菜,她將注意力都放在美食上。

野蔥蘿卜乾炒臘肉、薑絲榨辣椒炒雞,田螺肉紅薯粉羹。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蘭夏鼻翼翕動,“好香!”率先夾了片臘肉。

臘肉切成半毫米左右的厚度,瘦而不柴,最容易踩雷的肥肉晶瑩剔透,吃起來糯糯的,口感油潤不失彈韌,完全不膩。

“好好吃!”蘭夏雙眼晶亮,“你快嘗嘗!”

傅楊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夾起一片送入口中。

“怎麼樣?”

這家店傅楊吃過幾次,正因味道好他才帶她來這,但仍是配合的含笑點頭,“很好吃!”

蘭夏立即笑彎了眼睛。

炒雞肉酸辣鮮嫩,紅薯粉羹絲滑鮮美,裡麵的螺肉飽滿彈牙。每道菜都好吃到她的心坎裡。

“他們家彆的菜也都不錯。”傅楊替她倒了杯茶。

“那我們明天來嘗嘗彆的?”

“也可以。”

“什麼叫也可以,難道你還有其它安排?”蘭夏咬住一塊雞肉,沒注意連小米椒一塊兒吃了,忍不住“嘶哈”個不停,鼻尖很快泛起一層薄紅,浮現細密的汗意。

茶是熱的,傅楊起身去櫃台拿了瓶冰鎮椰汁回來,給蘭夏杯子倒滿,“沒有牛奶,喝點椰汁吧。”

蘭夏咕咚咕咚喝完。傅楊又給她滿上。

兩杯下肚,她滾燙的味蕾終於略緩過勁。

“還好嗎?”

蘭夏雙眼濕潤,接過傅楊遞來的紙巾摁住眼睛,拿下來時上邊印上了兩道彎彎的淚痕。

蘭夏深吸口氣,又喝完一杯椰汁,這才道:“好了,繼續吃吧。”

她下筷的方位還是那盤炒雞肉,夾起後上下左右瞧瞧,然後才送入口中。

傅楊見她已經恢複正常,回答她的問題:“我本來準備明天帶你去粵菜館,不過如果你想吃這家,就按你的喜好來。”

“那家也很好吃嗎?”

“我吃過幾次,味道都不錯,尤其是他們家的燒臘和海鮮鍋。”

海鮮啊!回來後,她還沒吃過好吃的海鮮。

“那就去吃粵菜吧。”蘭夏很快做出決定。反正這家店就在這兒跑不了。

傅楊莞爾,“好。”

飯後,兩人沿著店前的河道散步。

昏黃路燈下,一會兒瘦長一會兒矮胖的兩條影子分開、平行、重疊。傅楊眼眸垂落,旁邊蘭夏的手纖巧瑩潤,在明月和路燈重疊的光裡,透出誘人觸碰的朦朧細膩的光暈。

傅楊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蘭夏跟著停下,睫毛眨動。

傅楊抬起手,垂眸專注的看著她,薄唇微微上揚,“想和你牽手。”黑曜石般的眼眸氤氳而起的情意愈加清晰。

兩人的距離很近,他本可以大大方方的直接牽住,或選擇循序漸進,從不小心碰到開始。可他偏想由她邁第二步。

蘭夏一雙杏眼彎彎,笑盈盈如陽光下的紫薇花,絢爛靈動。

她看了他一會兒,把手放入他手心,“好啊。”

他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住,指骨似乎也比她的要堅硬許多,手心帶有一層薄繭,被體溫催化成絲絲電流,淌過血液鑽入心間,酥酥麻麻的。

傅楊頓時心滿意足,眼裡漾起圈圈漣漪。掌心的手軟綿綿仿若無骨,隻思考不到一秒,他將牽改為十指緊扣。

蘭夏仰頭看著眉眼溫柔的男人,笑容甜蜜。

河麵倒映建築上的霓虹斑斕,天上月亮半圓,晚風吹過,帶起她額跡的碎發輕輕拂動。

兩個人肩挨著肩,手臂肌膚不時觸碰到,誰也沒刻意提起。

“我明天得去趟羊城開會,晚上八點半的高鐵,周五下午回來。”

“那明天我去接你吃飯,吃完再送你去車站,回來時你告訴我到站時間,我去接你。”

“好。”

“……”

不知不覺,兩人散步到一公裡外的時代廣場,在裡邊閒逛了會兒,各捧杯奶茶返回。

傅楊開車送她到家樓下,隨著車子的引擎熄滅,車內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

蘭夏解開安全帶,“明天見!”看著他又囑咐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條消息。”

傅楊笑著頷首應“好”。

蘭夏走出一段,沒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轉身看去,隔著一段朦朧的夜色,正好和身處明亮的傅楊目光對上。

她疑惑的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傅楊眸光清漪,“你進屋我再走。”

蘭夏的心又軟了幾分。

樓道的電燈不十分明亮,但上下都是相熟的鄰居,她並不害怕這段路。然而,知道有人在背後守護,總是更心安的。

“好。”她朝傅楊笑著揮揮手,轉身加快腳步,正要進入單元門,綠化帶裡突然衝出一個黑影。

“姨姨~”

“洋洋?”單元樓下的路燈還在維修,車燈的光被綠化遮住大半,樓梯口隻有微弱的月光,讓她看清物體的形狀。

蘭夏驚魂未定的收回差點兒踹在他身上的腳,拍拍他的小腦袋,“你怎麼躲在綠化帶裡?”

傅楊匆忙下車跑過來,看向抱住蘭夏的腰,淚如雨下的小朋友,鬆了口氣。

陸洋抱著她的腰不鬆手,“我媽她和彆人一起笑話我。”眼睛湧出一泡淚,嚎啕大哭道:“嗚哇~姨姨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小小的身子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哭聲震耳欲聾。

“怎麼了?”傅楊走近問蘭夏。

陸洋聽到陌生的聲音,淚眼汪汪的看過去,打了個哭嗝,疑惑的小眼神看向蘭夏。

“我對象,傅楊。”蘭夏替他拭去眼淚,又看向傅楊,介紹道:“這是我表姐的兒子,叫陸洋,海洋的洋。”

陸洋頓時收住眼淚,好奇地盯著他瞧。

傅楊蹲下身,伸出手,“你好!”

小陸洋眼睛瞪圓了,哭聲暫停,這還是頭一次被大人以大人的方式打招呼。他鬆開手後退兩步,袖子胡亂抹去淚水,假裝無事發生,隨後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姨夫好,你可以叫我洋洋。”

姨夫?蘭夏臉頰瞬時滾燙,飛快的瞥了眼傅楊,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流淌的笑意格外耀眼,讓她瞬間歇了解釋的心思。

“這小子真是張嘴就來。”蘭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楊笑意愈深,低頭看向期待回複的小朋友,“洋洋。”

夏夜多蚊蟲,這裡不是安慰人的地方。蘭夏決定先帶小朋友上樓。她拍了拍陸洋的胳膊,小朋友立刻朝傅楊揮手:“姨夫再見!”

傅楊也揮手回應:“洋洋再見!”

蘭夏牽住小朋友往樓上走,進屋後立刻給傅楊發消息。

【蘭夏:我進屋了】

【傅楊:好的】

【蘭夏:開車注意安全,到家發語音】

【傅楊:好】

傅楊望了眼三樓的燈光,啟動車子。

外婆在客廳看電視,瞧見陸洋還紅著的眼眶,立刻心疼地起身,邊往門口走,邊招手讓他過來。

“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快過了讓老外婆看看。”

有人心疼,陸洋止住沒幾分鐘的眼淚頓時狂飆。

“老外婆,我媽欺負我,她和彆人一起笑話我,嗚嗚嗚~”

蘭夏把鞋放進鞋櫃,發信息給巧慧姐問情況,對方很快回過來一個視頻鏈接。她瞥了眼撲在外婆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朋友,走進洗手間。

視頻是剪輯過的。

開頭一個露胳膊露腿的小胖子對著鏡頭齜牙咧嘴學老虎叫,下一秒,兩個男孩聲東擊西扯下他的老虎帽子拔腿就跑,小胖子怒目而視,怒吼一聲追過去,褲子太長,隻能提著跑。不出所料摔趴在跑道上。

賽場正巧在進行接力賽,遞接力棒的小朋友跑得頭暈眼花,也沒看清人就把接力棒遞給才站起來的陸洋。陸洋雖懵,卻下意識的往前跑。

他跑了好久好久,為了贏,褲子掉了他都沒敢提,等終於到終點,迫不及待地開始勝利的歡呼。周圍爆發出震天動地的笑聲,陸洋起初還以為大家都在為他歡呼呢,結果被告知——跑反了!

大喜大悲莫過如此。

抿起的嘴逐漸顫抖成波浪線,陸洋哭得像是要把滿場的笑聲鎮壓。

【姐:我是真沒忍住才笑的,再說了視頻又不是我拍的,那小兔崽子】

彭巧慧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自我安慰,心底有點兒愧疚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