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周遭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了一樣，趙簾根本不敢去看對坐程璟的眼睛，放在腿上的兩隻手都快要把褲子給拽壞了。她現在求天求地都已經沒用了，話說了人家也聽見了，一切都晚了。

“趙小姐……”程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這話的一瞬間他整個脖頸都開始微微泛紅了。他在心裡默念趙簾一定是說錯話了，但自我安慰縱使無效的，他還是希望聽到趙簾自己解釋。

被點到名的趙簾霎時慌了，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連給程璟鞠了好幾個躬嘴裡還飛速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就說錯話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看你衣服臟了領子歪了想讓你弄一下，我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程璟其實沒覺得怎麼樣，他本來就覺得這是個誤會，但依舊逃離不了尷尬。聽到趙簾說的理由之後他立馬低下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確實臟的很，而且領子立了那麼久自己竟然一直都沒發現。想來趙簾好心，隻是不小心鬨出了這麼個笑話，於是滿不在乎道。

“沒關係，就當是活躍氣氛了。你要不說我都不知道我衣服臟成這樣，謝謝。”

三兩句話就把這件事情給過去了，趙簾以為對方會因為這個口誤和她生氣，看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這才放下心來，但也不好意思再這樣臉對臉乾坐著了，於是找了借口說去看菜便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了。程璟在座上望著她匆忙離開的背影，倒覺得有些好笑。

這位小姐實在是個活寶，和她共事一定會很有意思。

屋裡乒乒乓乓的響起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不知情的人聽了可能會誤以為是屋裡有人在打仗，程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盯著廚房的方向，沒過一會裡麵便閃出了一個人影出來，雙手還捧著一隻大盤子，裡麵的東西還在呼呼冒著熱氣。

趙簾邁著小碎步直奔桌前，剛出鍋的魚太燙，到地方了她直接將盤子往桌子上一甩，被燙得通紅的手指使勁捏著自己的耳朵，過了半晌才感覺好一點點。

她皺著眉頭歎息道：“這也太燙了，感覺我手指頭都要掉下來了。”

“早知道叫我去拿了，要不去拿涼水洗一下吧，降降溫。”程璟走到她旁邊關切道，“碗筷我去拿吧，趙小姐你坐下等著就行。”

趙簾依著他說的坐下了，但依舊兩隻手捏著耳朵，表情略有猙獰，應該是還沒緩過來。程璟轉身進屋去拿碗筷，一直等到他從屋裡出來才見她狀態如初，想來是手徹底不燙了。

趙簾拽過一隻碗到自己麵前，又推了另一隻到對坐人麵前：“坐吧程先生，來嘗嘗味道怎麼樣，我手藝不算太好，你看看能不能吃得慣。”

“好。”程璟拿起筷子挑了一塊肉放進嘴裡細細品嘗而後繼續道，“趙小姐手藝很好。”

受到了誇獎的趙簾得意洋洋的也挑了一塊放進嘴裡，自我感覺還不錯，於是更加催促程璟多吃點，但吃著吃著就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了。

“抱歉程先生。”

趙簾突然而來的一句話讓正嗦著魚刺的程璟有些發蒙，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吐掉魚刺，就這麼含在嘴裡抬了頭，麵上表情疑惑的去看她。

“怎麼了？”他問。

趙簾咬著嘴唇糾結了一會兒，然後“啪”的一聲放下手裡的筷子從椅子上起來，在程璟驚異又無措的表情下囁嚅道。

“我去趟街上，程先生等我回來，很快的。”

說完人就一溜煙的跑出了大門，都沒等程璟開口說一個字。院子裡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的人隻好按她說的，聽話的放下手裡的筷子等她回來。

盤子裡魚的香氣逐漸在變淡，散著熱氣的白霧也慢慢消失了。程璟雖然看著眼饞，但還是沒動筷，眼睛盯著大門一動不動。終於，過了大概十多分鐘，趙簾氣喘籲籲的趕回來了，手裡還捧著一個大紙包，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東西。

他見著人家姑娘累得夠嗆，自己眼裡也有活，連忙起身過去迎她：“趙小姐急匆匆出去也沒說做什麼，快回來坐著吧。”

趙簾還喘著粗氣，她擺擺手，隨著程璟的步子坐回了桌前，將手裡的紙包放在上麵打開，說：“是我的不對，光顧著做菜了，忘了沒弄主食來吃。剛才吃上了突然想起來。這不，買了幾個饅頭，隻能簡單湊活一下了。”

沒有主食……程璟瞟了一眼飯桌，這才恍然大悟。說實在的第一次來人家女孩子家裡吃飯，怎麼說都有點緊張，光顧著看魚，自己也忘了有菜沒飯的事兒了。

於是他扶額苦笑道：“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你在桌上和我說，叫我去買就好了，慌慌張張出去，我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呢。”

“行了，這下不缺什麼了，那就好好吃飯吧。”程璟接著說道，“緩一緩再吃，看你氣好像都沒喘勻。”

這頓飯吃得也算是艱辛坎坷，不過好在整體還是不錯的。趙簾魚做的香，饅頭也是剛蒸好熱乎的。本來在魚攤前爭論兩條魚吃不完一條魚又吃不飽的兩人眨巴眨巴眼就把盤子都一掃而空了，就剩了點兒浮著油的魚湯飄在上麵。

程璟已經好久沒有吃到這麼熱乎又有家味兒的飯了，原本低落失意的心情全然消失不見，也開始在桌上同趙簾打趣起來。

“趙小姐不是說這魚吃不完嗎，我看這也剛剛好。我說了請客你那麼客氣乾嘛，這樣吃著多好。”

對麵的趙簾已經撐得癱在椅子上起不來了，那雙閃著黑亮色的眸子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可以說是毫無形象可言。她聽到程璟這樣開玩笑的說，於是也接了話過去：“你也吃了不少。隻能說是我廚藝好，不然做得一般，這些東西鐵定剩下，你就說是不是吧。”

這話程璟無法反駁，這位趙小姐做得的確好吃，這讓他想起了從前在家的時候母親做的飯，也是一樣的有煙火氣。

他對“家”這個字眼太過敏感，隻是想到就會感到一陣傷感從心底襲來，他躲不掉。

“確實是真的好吃。不過也不能貪吃，萬一上癮了怎麼辦？我又不能天天來你家吃飯。”

這句話他本是當玩笑話和她說的，語氣裡都帶了些戲謔，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趙簾卻是當真了。

“當然可以啊，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兒。程先生不嫌棄就天天過來，你買菜我做飯，怎麼樣？”

此話一出讓還在開玩笑走神的程璟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萬萬沒想到趙簾會真的答應他，畢竟邀請一個剛認識兩天的男人每天到自己家吃飯，著實是個很大膽的舉動。

趙簾見他隻呆呆的看著自己不說話，以為程璟還在猶豫，於是接著說道：“要不然我也是一個人，吃飯怪無趣的，旁邊有人也能吃的多些，而且我做飯也不是難吃對吧。”

大門外突然響起小孩子稚氣的尖叫聲，中斷了兩人的對話，隨之而來的是跑跳和嬉笑的聲音。

“我……”程璟依舊是抹不開麵子想拒絕，但下一秒話就被對方截胡了。

“好的，那程先生多多指教了，以後每天都要好好吃飯哈！”

程璟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等他腦袋轉過彎準備婉拒的時候，趙簾卻先一步端著盤子碗筷回廚房了，一點機會都沒給他留。

這位趙小姐真是個爽快的人，不過有時候的想法會叫人怎麼都琢磨不透，不過總的來說相處起來還是很舒服的。

這樣也好，他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一樣放鬆了。

“趙先生，可以幫我擦一下桌子嗎？抹布在廚房，我已經洗好了，你直接來拿就行。”

“哎，好。我現在就來。”程璟聞聲趕去，動作利索的擦乾淨桌子又將它折起來放回原位。回到廚房送臟抹布的時候見趙簾已經把碗全都洗乾淨了。心裡默默感歎著她動作利索叫人好生羨慕。

“還有什麼要乾的嗎？”程璟悠閒地倚著門框說。

趙簾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沒什麼了，我這邊也完事兒了。”

最後將洗乾淨的碗放進櫥櫃裡便一切都大功告成了，趙簾直起背用手背敲了敲開始微微酸痛的腰，長呼了一口氣。

“時候也不早了，程先生回去吧。我今晚先畫出木雕花樣的草圖出來，明天早上拿去給你挑一下哪些好。”

程璟點頭，同她道彆兩句便轉身回去了。整個大院裡又重新歸於寂靜，趙簾站在屋門口抬頭望天，聽見院外偶有輪子駛過路麵的聲音和人的交談聲。這叫她又想起了在宮裡呆著的日子，也是這樣，無聊，拘謹，迷茫。

但是她還是想回去，因為她並不屬於這裡，這裡的一切雖然讓她感到新奇，但終歸還是不適應的。她擔心她爹娘，又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宮廷都料匠的位置，還沒大展宏圖就這樣一命嗚呼。

可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回去的辦法，能做的隻有歎氣和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