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覺新、楊雲秀、高沛蘭,這3個人的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種熟悉不是身體的潛意識反饋,而是作為真正的薑燃在自己的生活中好像切實地看到過關於她們的信息。
薑燃把被子拉過頭頂,悄悄擦掉眼底的淚水。真的好煩,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莫名其妙經受這一切!真的是神經病!連該咒罵誰都不知道。
無措、恐慌好像是崩潰後的綿長後勁,是一場綿綿陰雨,雖不至於像台風過境般頃刻摧毀一切,但是不用一會兒,這陰雨便可把人淋透、淋酥。
好難過,眼淚止不住地流。但是鄭覺新還在這裡,連哭都不敢發出動靜。越是克製越是難受。薑燃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倒黴,就是找不到工作,就是欠了一筆錢,就是和閨蜜冷戰而已,怎麼就在自己的出租屋睡一覺,一醒來就經曆生產,就成了另外一個人,連是自己的權力都被剝奪了。我這短短的一生,沒殺過人也沒放過火,大是大非上從來沒有犯過錯,就算是本命年,也沒必要把我一鍵消除吧。
我不想成為已婚婦女,我害怕當母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越是安靜越是讓薑燃明白,她現在經曆的全是真實的。眼淚是真實的,病床是真實的,生產是真實的,她不是自己了也是真實的。
越是真實越是絕望,越是想要做回自己,想要回到那個即使很差勁,但每個決定、每個記憶都是自己親手打造的人生。
我要回家。
我要做我親身經曆所有人生細節的薑燃。
眼皮越來越重,淚水漸漸乾涸,薑燃抗不過身體的疲憊,沉沉睡去。
室內回歸安靜,孩子喝過奶在睡覺,薑燃也平靜下來睡熟了。鄭覺新輕輕拉下薑燃蒙過頭的被子,靜靜地注視著她。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薑燃為什麼這麼傷心。
鄭覺新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端詳過這個女性,雖然她是自己的妻子,現在更是成為了自己孩子的母親。印象中,妻子總是非常有分寸,打扮總是很得體,工作上聽說也是很能乾,接人待物進退有度,從來溫和,平靜得像一汪水。但是今晚,我感覺到她很痛苦,這種痛苦不是來自於身體上的疼痛,更像是一種來自於靈魂的絕望。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痛苦,好像我並不了解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隻能祈禱這隻是孕激素短暫的作祟。
這一晚上,鄭覺新想了很多。雖然他和妻子是相親結婚的,但是在決定結婚的那一刻,他就做好準備和這個女人共度餘生了。或許後麵要更多地關注家庭,儘力肩負起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太陽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煎熬就大方地多給片刻黑暗喘息。
眼淚流過的麵頰好乾,不知道會不會有一道道的淚痕,眼睛好酸,希望沒有腫。薑燃睜開眼,環顧四周,不是自己熟悉的出租屋臥室,還在這個該死的病房。其實在感受到臉上和眼睛上的乾澀時薑燃就有失望的預感了,但是睜開眼,預感成真,薑燃還是免不了失落煩悶。
病房門是關著的,鄭覺新憋屈地靠在那個小雙人沙發上,看著有點可憐。但是關我什麼事,孩子不是我的,但一定是他鄭覺新的!
孩子還沒醒,昨晚都沒什麼動靜,看來她爸把她帶得很好。念頭一轉而過,薑燃並不想過多地關注這個孩子,雖然她是自己千辛萬苦生下的。薑燃打心底覺得這個孩子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不過是代人受痛罷了。
薑燃輕手輕腳地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一捧接著一捧的冷水往臉上潑,手用力地搓著臉頰,企圖壓下愈燃愈烈的煩躁火苗。
抬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薑燃有些吃驚,這張臉和自己150斤的時候如出一轍,更奇怪的時,左眼角下麵還有一顆和自己臉上一模一樣位置的紅痣。紅色很淺,存在感不強但也很難讓人忽略。
現實中的薑燃雖然200斤,但是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眼型既不狹長也不過於圓潤,眼球是琥珀色的,眼白很水潤,睫毛很長,翹起的弧度剛剛好,有天生的臥蠶,即使肥胖讓眼睛在一張大臉盤上顯得較小,但是一眼看去,這雙眼睛還是讓人驚豔。
初高中的薑燃有不少小男生表白,再加上學業優秀,老師看重,在大學畢業之前,即使是變得肥胖也是自信的。尤其是這雙眼睛,薑燃更是自傲。在學業很重用眼過度的時候,薑燃也努力保護著眼睛沒有近視。
現在,薑燃在這具身體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一雙視力更好,更明亮的眼睛,但是顯然這雙眼睛和自己現實生活中的一模一樣,這就是自己的眼睛。更瘦的身體讓這雙眼睛因為肥胖變成內雙的眼皮重回雙眼皮,讓它在更瘦的臉龐上顯得更加好看。
薑燃情不自禁地撫摸臉龐,她有一瞬間恍惚。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把病號服解開,托起右胸,胸下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肉痣。這顆黑痣隻有自己知道,是連父母都不清楚的身體秘密。但是現在,在這具身體上也發現了。
薑燃疑惑了,這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薑燃,吃飯!你乾嘛呢。拿著本書一頁都沒翻,喊吃飯都沒反應。”早飯是楊雲秀送來的,雞湯麵,沒有辣椒,鹽也很少,全靠散養老母雞的鮮味吊著。
早上,薑燃從洗手間出來就開始發呆,鄭覺新以為薑燃無聊,就把之前為她準備的書給她,讓她打發時間。
“哦。”楊雲秀的聲音把薑燃拉出玄妙的“我是誰”的哲學思考中。
“小鄭,你也去吃飯,我抱抱咱們幺兒。”楊雲秀從鄭覺新手裡接過孩子,和天底下所有的外婆一樣,樂此不疲地逗著孩子。
“薑燃,等會兒你表妹要來看你。本來昨天周日她就說要來等你生的,但你這發動太晚了,她回學校不方便。說是今天上午沒課,她就來看看你和孩子。這孩子還是貼心。”
“欸?你這帽子怎麼沒戴?現在不重視,到時候得了月子病,老了頭痛你就知道後悔了。”
“多吃點,多喝點雞湯,這是土雞,老娘從你懷孕就準備起的,昨天晚上我回去熬了好幾個小時今早才給你提過來。這個補得很,多喝點,好下奶。”
楊雲秀從踏進這間病房開始,嘴巴就沒停過。
“吃好了。放那兒!放那兒!覺新你請假都要一周了,現在孩子也出來了,你有什麼事就去忙你的,這邊我看著呢。”
“好的,謝謝媽。公司這邊的確有些事需要我處理一下,我應該今天下午能回來。”鄭覺新邊說手上的動作並沒有放下,兩三下就把早餐飯盒收拾好了。
“燃燃,我先去公司了,你這邊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沒有。”薑燃吃完就回到了床上,不想聽到嘮叨,把帽子翻出來戴在了頭上。想摸手機,去網上找找現在這種情況有沒有經驗貼,但是摸了個空,隻有本剛剛隨手放的《百年孤獨》。沒辦法,薑燃實在不習慣手上空著,隻能從書簽的位置接著往下翻。
“薑燃,小鄭不錯了,你要惜福。”楊雲秀對薑燃麵對鄭覺新時冷淡的反應非常不滿,但是想著薑燃剛剛生完,忍了又忍,還是沒有把數落的話說出口。
“你坐月子要我來照顧嗎?你這邊婆子媽不錯,家裡還有保姆,我來也幫不了多大忙。你爸一個人在家守著,這兩天你生我過來,你爸估計就在家吃麵條。你爸也不是不想來,家裡的牲畜離不得人,來這住你公婆家,孩子滿月還得來,一次兩次的也不方便。”
“不用”誰照顧對薑燃來說都是陌生人,再說,薑燃還是覺得自己不會一直待在這個鬼地方。
“我看看你到底有奶了嗎?”說著,楊雲秀就要上手按,“當時我生你的時候,第二天就下奶了,這奶你都喝不完,就剛出生那天你喝了奶粉,後麵喝到2歲你才斷奶。”
“不要!”薑燃驚恐地擋下楊雲秀的手,實在沒料到楊雲秀起手就是撩自己的衣服。
“你這孩子,你都是我生的,小時候把屎把尿也沒見你害羞。”楊雲秀覺得薑燃從生了過後就很奇怪,以前是懂事是講究,從小好強,和村裡麵的女娃不一樣,但是現在很生疏,話也不回,好像完全不想和人說話。
“你出院我就回去了。月子要好好坐,要聽老一輩人的話。要是婆家這邊沒有好好照顧你,你也彆和她們置氣,再生氣也沒有自己的身體重要,月子裡好好保養,女人能輕鬆一大半。有事就打電話給我,再差的事你媽也能給你頂著。他家條件再好,我們也不求著他。再差,喊你大堂哥開車拉你回薑家院子坐月子還是能辦到的。”雖然奇怪,但是作為母親麵對月子期的女兒,還是不忍心厲聲質問,而是殷切囑咐,希望女兒能養好身體,不落下月子病。
聽著楊雲秀全心全意地為“薑燃”打算,心裡很感動,但是我真不確定自己就是這個薑燃啊。
“姐!我來看你了,帶了些水果,現在方便嗎?”一個年輕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好像被一塊隕石擊中,看見女孩的這一瞬,“覃琳”跳了出來,她叫覃琳,是一本後媽文的女主。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這是一本後媽文,覃琳是鹹魚後媽女主,鄭覺新是大老板愛妻男主,高沛蘭是送房送鋪麵送首飾的絕世好婆婆,而薑燃,不過是裡麵的背景板,一個早逝的妻子,連名字都沒出場幾次。全書她唯一的貢獻就是為女主留下了一個乖巧的好女兒。
而這個女兒還不完全健康,是個語遲患者,不僅如此,還被作者安上了莫須有的自閉症(薑燃現實中就是特教出身,對自閉症的症狀、表現了如指掌,文中女兒角色的表現完全就不是自閉症,不過是作者為了彰顯女主而給女兒平添的障礙罷了),她的存在隻是為了讓女主以照顧她的名義順利以早逝妻子表妹的身份嫁入男主家,同時彰顯女主的犧牲和偉大,凝和女主與鄭覺新一家的關係。
這本書是薑燃一而再再而三找不到工作時看的,看書時就被惡心得不行,她實在不理解為了照顧一個小女孩就得嫁給一個男人。書的背景是90年代奔向新世紀的時候,又不是封建社會,楊雲秀竟然做出了為照顧外孫女逼著侄女嫁給自己女兒丈夫的事情!這個梗倒是和好多宅鬥小說如出一轍,嫡母為了保障女兒嫡長子的利益,在女兒去世後,讓庶女作為兩家鏈接嫁給女兒丈夫作繼室,照顧女兒嫡子,保障聯姻利益。真的是離譜!封建的悲劇硬是在作者的牽強下在新時代上演!
更離譜的事,女主和男主結婚後,發誓要當個鹹魚,好好享受生活,彌補上輩子加班猝死的遺憾。養育一個孩子就在女主的玩樂間完成了,而且所有人都覺得女主比亡妻好,最後所有人都忘記了亡妻,亡妻的父母、亡妻的妹妹打心底裡感謝女主,感恩她犧牲婚姻、犧牲自己撫育了亡妻的女兒。亡妻的女兒更是忘記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女主有多耀眼、多幸福,就映襯得亡妻有多慘淡。
薑燃從不覺得幸福獲得能這麼容易,看這本書的時候就在想,要是女主沒有亡妻作為跳板,憑借她一個中專生的學曆,之前的人生經驗在陌生的年代大打折扣,她能這麼容易地在陌生的年代享受人生嗎?
現在倒好,女主能不能薑燃還是不能確定,倒黴的是自己倒先進這本書裡了。
看著覃琳展現出的熟悉的現代社交距離,薑燃知道女主已經來了。
心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亂套了!亡妻還沒死,女主來了!我還成亡妻了,狗屎作者,怎麼就這麼巧合,我和亡妻名字一樣就算了,身體特征也一樣!真TM像吃屎了一樣!
回家!必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