綃虞沒能去得了。
周二那邊打電話過來，說姑姑病逝了。
綃虞舉著電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周遭喧鬨的聲音遠去，她好像被世界隔離，什麼都聽不見。
“姐，你回來一趟吧，媽她很想你。”
電話裡的聲音響了很久，綃虞怔愣著，許久未動。
“姐？姐？你在聽嗎？”
綃虞回神，說了句好。
轉身就去請假。
從公司裡出來後，看著聊天頁麵停留的最後一條信息，綃虞咬唇，打了很多字，最後都刪了。
“抱歉，家裡有事，周六我去不了，下次再請。”
她發過去這句話，立刻掐滅手機，深吸一口氣，坐車回家。
買完票，表妹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車裡這個時候人多，她聽不太清楚，下了車一路邊走邊打，那邊情況不太好。
“姐，你來看看媽最後一眼吧，我爸不會說什麼的。”
綃虞嗯了一聲，聽她說完，說：“我馬上買票，明天到。”
表妹歎了口氣，說：“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其他事到了再說。”
掛了電話，綃虞看了眼手機，他沒回信息。
走到電梯裡他都還沒回，進了家裡他依舊沒回。
把手機擱在桌上，喝了口水，開始收拾東西。
時間緊，隻帶了幾件換洗衣衫，裝在行李箱裡，綃虞再看了眼手機，屏幕是暗的。
直到此刻，一股莫大的悲襲卷，將她整個人淹沒，無法呼吸。
姑姑病逝，這就意味著，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親人沒有了。
綃虞看著眼前自己的小屋，恍惚了很久。
最終她使勁眨了眨眼，拿著行李箱，收拾好東西，鎖門去車站。
坐在候車廳，看著來來往往的旅客，他們或是步履匆忙，急著前往下一站，或是閒庭信步，麵上帶笑，期待下一個目的地。
綃虞怔愣了許久，直直盯著一個方向看，過路的旅客絆到她的箱子，連連說抱歉。
這才回過神，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沒關係。
綃虞眨了眨乾澀的眼，打開手機，瞬間精神。
“好，先忙你的事。”
是半個小時前發的，那會她剛進站，沒注意到。
綃虞劃拉著手機屏幕，盯著這條信息看了許久。
突然很想問問他，他家裡還有沒有親人在。
忽地酸了鼻子，視線模糊。綃虞低著頭，不敢被旁邊的旅客發現自己在哭。
她打了一句話，發過去。
“我會請回來的。”
候車廳信號不好，轉了好久的圈圈。
但綃虞沒等來他的回複，他這個時候應該在忙。
手機屏幕熄滅又亮起，綃虞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既沒有人打電話給她，又沒有人發信息。
莫名的煩躁，還伴隨著悲鬱，整個人渾身不得勁。
播報聲音響起，注意到這是自己乘坐的車次，最後看了眼手機，綃虞提起行李箱，將手機揣兜裡，上車了。
剛落座，手機一聲響，綃虞迫不及待拿出來，是表妹打來的電話。
綃虞沒有立刻接，看了屏幕許久，放在那，等對麵自己掛了電話。
一條未接電話彈出來，但沒有綠泡泡的信息。
她打開手機，點到聊天頁麵，這才發現自己的信息沒有發出去。
盯著頁麵看了許久，忽地笑了一下，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但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她再次將這條信息發出去，這次專門確定已經發了出去，才把電話打了回去。
對麵接通，直接喊她：“姐，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綃虞問她後麵怎麼打算，她支支吾吾，沒說個清楚。
大概明白了，是姑父那邊不好說。
歎了口氣，安慰了幾句，掛了電話。
綃虞靠在車窗上朝外看，火車駛出城區，高樓大廈朝後退去，遼闊田地顯露。
等到天黑的時候，晟漓發來了信息，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怎麼突然就沒法履行約定。
綃虞盯著他的詢問看了許久，好不容易按下的悲傷再度浮上來，沒法收回去。
“家裡親人去世了，我得回去看看。”
這句話在聊天框內待了很久，最終沒被發出去。
啪嗒一聲，晟漓將茶杯擱到桌上，瞧了眼手機，綃虞發來了新信息。
一隻鞠躬道歉的小狐狸，小狐狸鞠完躬，眼巴巴瞅著，說抱歉。
“家裡有點事，我回去看看。”
晟漓蹙起眉，仔細想了想，回她：“吃飯的事不著急，你處理好你的事。”
“好。”
綃虞安了一半的心，關了手機，去搞飯吃。
在火車上將就了一宿，出車站的時候，表妹來接她。
一看見她就朝她招手：“姐，這兒！這兒！”
綃虞提著行李箱跑過去，避開她要為自己拿箱子的手，瞧了眼她紅腫布滿血絲的眼，問：“已經接回家裡了？”
表妹嗯了一聲，朝綃虞說：“親戚都來了，姐你是在家裡住著，還是……”
綃虞站定，看了她許久，最終開口：“我看一眼她就走。”
本來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那邊不待見她，她也不想留太久。
隻是覺得很突然，這一夜過去，心中惆悵，空落落的，從此自己就徹底孑然一身，再無牽掛，也沒人會關心她了。
“那後麵……”
綃虞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說了一句：“說實話，你們家的事與我沒什麼關係，當初鬨的不好看，現在她去世了，還是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吧。”
在高中家中變故之前，他們家就與自己家掰了，很久沒有往來過，要不是姑姑人好，怕是早就斷絕了關係。
姑姑對她的好，她都記在心中，但那些都是姑姑一人的好，與他們家旁人沒有一毛錢關係。
“走吧，我晚上的車，時間很緊。”
表妹沒敢再說，帶她去。
綃虞考上大學後，姑姑家換了房子，以前的房賣了，想去也去不來了。
還沒走近，就能聽到電子喪樂。
不知道為什麼，綃虞忽然生出了怯意，不敢再動，不敢靠近。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人腦子懵懵的，什麼都沒來得及細想，現在真的見到，多少年都沒這麼難受過，心裡壓著一口氣，怎麼都吐不出來。
她跟著表妹走過去，看到擺在正中央的遺照，相片裡的女人滿臉的皺紋，微微揚起嘴角，笑得安詳。
“姐……”
一旁的人見到她來，盯著她打量，細碎的議論聲響起，像把刀，直往她身上紮。
“這就是她家那個侄女吧，到現在才來，一點都不孝順。”
“算了吧，老劉不早說過了，她這個侄女多少年都沒來過了，哪還記得她。”
綃虞漠然走過去，這些人連忙朝兩旁避開。
“她也是，晦氣的很，她媽好端端的死了……”
綃虞一記冷眼朝他們瞪過去，這幾個人立刻閉了嘴。
她點了香，拜了拜。
等轉身走了幾步，那些閒言碎語又來，綃虞卻沒了再追究的心思。
嘴長在人身上，除非縫起來，不然控製不了他們說。
“姐，你要走了？”
綃虞搖頭，想再待一會，再看一會姑姑，這一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表妹擦了擦眼，哽咽道：“媽她其實很惦記你的……”
“我知道。”綃虞遙望婦人的照片，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是姑姑救濟，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綃虞來了？”有人喊了一嗓子，表妹渾身一震，朝來人走去：“表姐剛下火車……”
“你姑子看病花的錢，你得出一半。”男人凶狠地瞪著綃虞，張嘴就是要錢。
綃虞一句話沒說，也沒答應給錢。
“你姑子死了，你到現在才來，還說孝順，我呸！”男人罵罵咧咧：“沒死的時候天天念叨你，死了也沒見你多難過。”
“當初你死了媽，她非要倒貼，白花了那麼多錢，你得都還回來。”說著，他嫌棄地朝邊上走了幾步，又罵：“晦氣。”
綃虞沒法再忍下去，她冷眼掃視看熱鬨的人，目光觸及到那個麵容慈祥的照片後，深吸一口氣。
“我家不欠你任何東西，當初那些事你做得有多絕，要我說出來給大家夥聽聽嗎？”
“我姑為你們家當牛做馬，你做的那些肮臟事，你該不會忘了？”
綃虞不想鬨事，她來隻想好好告彆，但有人不放過她。
“你想要錢，我們去警察局說，說說到底是你從我這要錢，還是你該賠錢給我。”
男人被唬住，瞪了綃虞許久，吐了口吐沫，朝周圍看熱鬨的人揮手：“看什麼看？”
綃虞被這一打岔，沒了心思，直接掠過他們離開。
“姐，你要走了？”
綃虞頓住了腳，看向和姑姑長得不太像的表妹，好像都是侄女像姑姑多一點。
她緊握表妹的手，隻叮囑了一句：“你好好的。”
來的時候是打算等姑姑出喪再走的，但她沒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待很久。
她也沒訂回去的票，那是不想留下的借口而已。
“我送你——”
綃虞攔住她，男人在不遠處盯著她，喊她回去。
“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轉身，提著行李箱離開。
“姐，你也要好好的！”
綃虞朝身後揮了揮手，喪樂分外地刺耳。
她睜大眼，努力看清路，來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離開了。
她一步步遠離這，從此與他們，再無可以連接的牽絆。
走到車站那，車流不息，周圍都是房屋，可那卻是彆人的家。
綃虞想了很久，最終去老房子那轉了一圈，將過往的一切悲傷記憶封鎖，仰頭看天。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她沒想到回去的車票沒了，最早的也得明天八點了，還得在這住一晚。
她正想訂酒店，彈出一個名為有緣人的信息。
一愣，立刻點開看。
是晟漓問她：“處理得怎麼樣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這句話，情緒就沒法再控製，眼淚刷刷地落下來。
她打字回複：“我回來的車票沒有了。”
眨了眨眼，剛要說自己住酒店，他的信息彈出來：“要我去接你嗎？”
綃虞瞪大了眼，仔細看，他的消息又彈出來：“我開車來接你。”
心裡瞬間暖暖的，那一瞬綃虞真的很想答應。
但算過距離後，還是不想麻煩他了。
“沒事，我在酒店住一晚，走明天的火車就行。”
她本想著拒絕他的好意，但他再次的回複，讓她無法拒絕。
“好，明天我去車站接你。”
綃虞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隻回了他一個好字。
再看向天空時，身子好像輕鬆了很多。
她在想，晟漓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呢？
相處的時間這麼短，他就幫了自己好多次。
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