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晟漓會想，她原本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原本的她，又會是什麼樣的。

直到真的來到她的世界，看到那樣死氣沉沉的她，與自己遇到的鮮活的、明媚的綃虞完全是兩個樣子。

心疼得想要立刻觸碰她，告訴她，他來了。

可是不行。

她在自己周圍建造了一道屏障，拒絕任何人靠近，同時也將自己困在裡麵，與世隔絕。

初見她時，那般燦爛耀眼的她，經過多久，才從親人逝去的陰霾裡走出來？

幻境裡她遭遇的愛彆離，原來是這樣。

晟漓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適應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去她曾經去過的每一處地方，最終來到她的家。

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她，是他計劃好的。

她猝不及防闖入他的世界，他卻是蓄謀已久。

可是再見到她，他的小魚兒眼裡已經沒有光了。

“可以幫我嗎？我不太會。”

他其實已經學會了的，這隻不過是個與她接觸的好機會，他不想放過。

她朝自己看過來時，晟漓是期待的，期待她會認出自己，但事實上，她不會關心路上遇到的陌生人是誰，隻是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店內煙火氣息很濃，在他的世界，她會在他做羹湯時，摟著他的腰，貼在自己身後，一步也不分離。

但如今，她自己一個人站在那，形單影隻，孤寂得他不忍再看。

他的小魚兒，原來過得這麼辛苦。

知道不能冒然打擾，會嚇到她。

回到小區，被樓下住戶叫住，故意在她來時說出那句話，看著她一個人上樓，樓道燈光層層亮起，而自己隻能看著她離開。

“這找到了，可要好好對她，不能再弄丟了。”奶奶歎了口氣，叮囑他：“聽你形容，她應該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原諒你的。”

他點頭，似是在附和奶奶的話：“是啊。”

上了樓，在門口停下，抬頭看向樓上。

他住在了她的樓下，這戶人家急著賣房，他說要買，立刻答應了。

老舊小區隔音不太好，但他這出奇地安靜。

一天裡，她隻在那幾個時辰會有點動靜，開門，關門，然後安靜。

晟漓控製自己，不要表露地太明顯，隻希望自己的到來，能減輕她的傷痛。

此後遇到幾次，她都一個人站著。

不過他很高興，她主動幫自己，雖然隻說了幾句話，但至少是個好兆頭。

她終於開始重新接納這個世界。

說起來自己找的借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不可信。

“這個碼和昨天的不一樣，需要換個軟件。”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她能接受的程度，不敢做得太過。

但不能再裝自己不會掃碼，這在他這樣外表的人身上看起來，太過詭異。

再次相遇，他將自己熟練的動作展示給她看，她終於將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但依舊陌生。

沒關係。

他們既然可以在另外一個世界相遇，相知，相守，現在也可以。

這一次不用她主動，他會去守護她。

在超市裡恰好碰到是個意外，他想著將家裡收拾得喜慶一點，或許日後會派上用場。

誰知正好遇到了她。

默默在她身後站著，目光無法移開。

她回頭道歉，看到自己的那一瞬，他在她眼裡捕捉到了一絲細碎的光。

他笑著說：“是你啊。”

她向自己道歉，他說了聲沒關係，視線落到她買的那些裝飾品上，思索了一下，猜測她可能是要自己過年。

在這個很重要的節日裡，她一人過，實在是孤單。

但他沒有開口邀請她去自己家看看。

還不到時候。

他沒有再說話，她轉過身，很快輪到她付錢。

綃虞付完錢後，沒有急著走。

她站在一旁，看著男人將東西一一拿出來，然後打開手機，出示了付款碼。

他學會了啊……

拎起袋子，轉身回家。

下樓倒垃圾的時候，樓下門開著，不小心瞄到裡麵鮮紅喜慶的樣子，再一看，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手裡拿著一副剪紙，正要貼，一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開口：“你也住這？”

綃虞也愣住了，抬手指了指頭頂，說：“我家在樓上。”

她說完，沒有再停留，下樓扔垃圾。

碎紙片倒入垃圾桶，她卻在發愣。

“過年怎麼辦？不回去？”

樓下奶奶問她。

綃虞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上樓。

走的時候，還聽到奶奶唉聲歎氣：“唉，都是苦命的人哦。”

綃虞再上樓的時候，男人已經關上了門。

腳步一頓，想起來看到他家玄關那，好像隻有幾雙男式的鞋。

他也一個人住麼。

晚上姑姑又打電話來了，綃虞默默聽她說，最後還是拒絕了姑姑的好意。

姑父他們是不會讓一個渾身都是晦氣的人去他家過年的，而且她去姑姑家過年，會覺得煎熬。

還是自己一個人吧。

反正……

綃虞環視一圈冷清的房子，再一看自己買回來的裝飾品，笑了笑。

人總是要適應孤獨的。

掛了電話，再一看堆積在沙發上買回來的東西，綃虞沒了心情去收拾。

正打算去煮飯，陽台響起聲音，隨後有鳥叫聲。

有一隻黑黢黢的鳥探進來，小步跳到陽台上，盯著屋子裡的人，叫了好幾聲。

好像是樓下養的鳥。

綃虞剛起身想去看看，門被敲響，響起樓下奶奶的聲音：“小虞啊，芝芝跑你家陽台上了，你方便開一下門嗎，我去把它抓回來？”

“我馬上來開門。”綃虞又看了一眼那隻鳥，它歪著頭，盯著她看，一動不動。

開了門，綃虞沒想到奶奶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我叫他來幫我抓芝芝。”奶奶站在門口，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一把年紀了，身子骨不好，不想再折騰，你們年輕人厲害，一下就能抓住。”

綃虞哦了一聲，說不用換鞋，讓開道，奶奶走進來，一眼看到陽台上的鳥，芝芝地叫它。

男人說了聲打擾，走到陽台，速度很快，一把抓住，把那隻黑鳥塞進奶奶手裡的籠子裡。

奶奶沒急著走，轉眼看到沙發上放著的裝飾品，主動開口幫忙。

“小虞啊，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吧，我正好沒事，來幫幫你。”

綃虞剛要拒絕，不大適應這樣的善意，但沒機會開口說拒絕。

奶奶看到要走的男人，一把拉住他：“他有力氣，讓他幫我們一起。”

奶奶看出了綃虞的抗拒，但沒有離開，摸摸她的腦袋，心疼地看她：“就幫你貼好對聯，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大過年的，總得喜慶一點。”

綃虞咬唇，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

她知道奶奶的好意，正是因為這樣，才覺得難受。

奶奶拿起對聯，拆開後遞給男人，讓他去貼：“你個子高，你去貼。”

綃虞去幫他，找來膠布遞給他。

他固定好對聯位置，接過膠布，看到她手上破的皮，狀似不經意問：“受傷了？”

綃虞一愣，看到自己手上起的皮，像是蛇蛻皮一樣，解釋道：“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這樣。”

他隻嗯了一聲，撕膠布的聲音響起，對聯很快貼好了。

綃虞被奶奶喊住。

“窗花就這樣貼窗戶上，怎麼樣？”

綃虞立刻轉身去看，窗戶上一左一右貼了一角，正正對齊。

她點了點頭，說可以。

奶奶慢吞吞地貼好，站得遠遠地，一看，滿意道：“貼的好，好。”

她轉身，再一看貼好的對聯，更滿意：“這貼的也好。”

綃虞吸了口氣，拿起剩下的東西掛好。

最後看著滿是紅的屋子，眼眶濕潤。

她用力眨了眨眼，想去廚房倒水給他們喝。

男人卻說要回去了。

綃虞一愣，連連說謝謝。

奶奶拍拍她的手心，說：“要是一個人覺得孤單，三十晚上來我家，我們一起過年。”

綃虞沒有開口，隻送她出門。

門一關上，屋子裡瞬間冷清。

但一看到貼好的對聯還有窗花，心裡暖洋洋的。

忽然生出一種，以後的年年都能和家人一起過的奢望。

她吃完飯，去房間裡複習。

這一次，心平靜下來，書上的字一個一個地往眼睛裡蹦。

除夕夜，綃虞還是沒有去姑姑家過，自己炒了幾個菜，捧著飲料，吃完一個人的年夜飯，打開電視看春晚。

倒數十二點。

“十——”

綃虞在心裡許願。

“九——”

希望新的一年裡……

“八——”

可以順利上岸，希望不論到哪，都可以少一點分離。希望以後都能順順利利，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

“一——”

“嘭——”

爆竹聲聲響，新年到來，綃虞跑到陽台那，去看煙花，五顏六色的煙花炸開，煞是好看。

被璀璨煙花照亮的夜空下，綃虞忽然看到了一個人影。

他站在樓下，和他們一起放煙花。

閃耀的煙花炸開，照亮了她的眼。

綃虞看到他背對著自己，也在仰頭看煙花。

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她抬頭，耳畔煙花炸開的聲音此起彼伏。

綃虞在心裡想：“希望以後，還能見到這樣好看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