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喲，這誰家倒了八輩子黴，攤上這種事。”

“誰不說啊，這也太……”

“她家娘倆，我瞧著挺好的，怎麼就……哎！”

鄰居多是感歎，有幾個嚼舌根，擱那抓著一把瓜子，眼睛往裡瞟。

“你以後什麼打算？”

姑姑收拾完東西，離開前問了一嘴。

沒聽見吱聲。

回頭一看，小姑娘雙手揣兜裡，低著頭，頭發像刺蝟一樣炸開，枯黃枯黃的。

“小虞，要不然你還是住我那吧，姑姑家一個兩個都是養，你自己一個人怎麼能行，姑娘家的，總是不安全的……”

姑姑說了很多，綃虞一點沒聽進去。

直到被重重揉了一下腦袋，才抬起頭來，看向她。

死寂的眼裡看不到任何生機與鮮活。

“啊？”

她張口，後知後覺地吐出一個字。

姑姑見她這樣，一咬牙，乾脆拖著她就走。

“跟姑回家，你一個人住不了。”

拉著走了沒幾米，拖牛一樣拉不動了。

“我一個人可以的，”綃虞捏著自己的袖口，低著頭，盯著鞋尖上的汙泥，說：“我跟老師說了，去住宿舍。”

姑姑要說話，被她一句話堵回去。

“而且，我住進去，姑父會說的吧。”綃虞依舊沒看她，小聲說：“住一兩天沒事，時間久了，誰受得了。”

這句話可謂是很毒了，姑姑看了她許久，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綃虞稍一抖了一下手臂，抽回了手。

“您把東西給我吧，我自己去學校。”

到學校後，班主任問了很多話，綃虞一一回答。

班主任歎了一口氣，叮囑她：“好好學，有什麼困難來找我。”

綃虞點點頭，去了宿舍。

許是怕她想不開，安排了幾個很外向的室友。

但綃虞能感覺得出來，她們在避著自己。

無所謂了，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上課的時候總是走神，被點名回答問題，答不上來。

班主任和各科老師都來關心過，綃虞隻回答說：沒事，能調整得過來。

期末考試結束後，綃虞沒回姑姑家，回了自己的家。

一個多月沒回來，親戚們見到她，大多是好意關心幾句，綃虞也提起笑感謝她們的好意。

隻收拾了自己住的房間，綃虞連飯都沒吃，倒床上直接睡著了。

半夜迷迷糊糊睡醒，一看時間，九點多了。

餓醒的，早上起來到現在一點沒吃。

她朝房間裡看了一圈，愣了好久，沒動。

要去做飯？

家裡好像沒東西可以燒。

出去買？

綃虞裹著衣服鎖好門，下樓的時候，發現樓道裡的燈光很亮，換了新燈泡。

地上的影子一直跟著自己，綃虞走一步，影子走一步。

快過年了，天冷，這個時候沒多少人出來。

小區對麵的門麵店還開著，綃虞找了一家，買了碗炒麵打算帶回家吃。

這個點了，店裡人還很多。

門口站著穿白色大衣的高個男人，氣質清冷，和這間滿是油煙的炒麵店格格不入。

綃虞乖乖站在他後麵排隊。

男人對老板說了幾句話，掏出手機倒騰半天。

綃虞發了半天呆，忽然聽到有人跟自己說話。

“你能幫我一下嗎？”

綃虞回神，發現是那個白衣男人在跟自己說話。

“啊？”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指著自己的手機，再指指收款碼。

綃虞明白了他的意思，低頭接過手機，對準收款碼，哢一聲，掃好了，遞回去。

男人沒接，他又說：“這個具體要怎麼做？”

聲音出奇的好聽。

綃虞一愣，下意識抬眼看他，男人眉眼柔和，求知的表情沒有作假。

但是她想不通，他看起來也不老，頂多三十來歲？不會掃碼支付，該不會是騙子吧。

但秉持尊老愛幼的美好品德，綃虞給他講了步驟。

男人道了聲謝，接過手機，重複一遍操作，弄好了，把位置讓給綃虞。

綃虞點完，找了個位置坐著，盯著門，等自己的炒麵。

等待的過程有點漫長，一直盯著門看，門外馬路上駛過車輛，走過幾個人，直到門被打開了。

是剛才那個男人，他的炒麵好了，拿著走了。

綃虞站起來，跟著走出去。

老板打包好遞過來，綃虞接過，去過馬路。

過馬路的時候，看著路邊閃亮的路燈開始出神，等到馬路上沒車子，綃虞邁開腳，走到小區門口。

沒走幾步，看到了一道白色身影，是方才炒麵店那個男人。

綃虞走在他身後，一直保持著兩三米的距離。

等走到自家單元門口，看到他還在、正和樓下老奶奶說話時，詫異了一下。

以前沒見過，新搬來的嗎？

綃虞沒多想，直接走過去，上樓，路過他們的時候，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

“找到了，過得很不好。”男人說。

老奶奶語氣擔憂：“那是得好好照顧……”

關上大門，鑰匙鎖了兩圈，綃虞才回了自己房間。

吃完炒麵，點了燈，繼續打掃。

明天還得去菜市場買菜，還有一些日用品。

一點點打掃乾淨，再關了燈，綃虞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漆黑的客廳，忽然生出了懼意。

她猛地關了房門，開著臥室的燈，悶到被子裡睡覺。

這一夜睡得很死，鬨鐘響了後，綃虞睜著眼，聽著鬨鐘響了很久，才關上。

洗漱好，鎖了門，去菜市場買菜。

繞了一圈，買了幾個素菜，出去的時候，又看到那個男人。

他好像又遇到了麻煩。

賣菜的大嬸盯著他，眼神凶狠，生怕他跑了。

綃虞抿了抿唇，準備錯過他離開，聽到大嬸質疑他的聲音：“你不會是裝的，騙我的菜吧。”

他沒說話，還在搗鼓手機。

綃虞想了想，還是沒忍住，上前問他：“要我幫忙嗎？”

男人一看見她，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多謝。”

綃虞接過手機，一看他手機頁麵，亂七八糟的，返回了好幾下都沒回到初始頁麵，乾脆全清除了。

再一看大嬸的綠色收款碼，找到綠泡泡一掃，告訴他步驟。

男人接過手機，一頓操作，成功付款後，綃虞剛打算離開，聽到他一句：“今天這個和昨天的不一樣，得換個軟件。”

綃虞一愣，想起來是這樣的。

昨天的是藍泡泡。

她拎著手裡的菜，走了幾步，被男人追上，再次聽到他向自己說謝謝。

她搖頭：“沒事。”

錯過他，回了家。

燒好飯吃完洗了鍋碗，攤開書本開始複習。

再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綃虞卻看不進去。

書上好像蒙了一層灰，看不清上麵的內容。

綃虞覺得煩躁，扔了筆，走到陽台那曬太陽，聽見樓下幾個老奶奶講話。

她家在的樓層不高，樓下講話能聽得見。

然後，她看到了姑姑的身影，拎著很多東西。

突然不想見到她，但為了讓姑姑安心，隻好去開門。

“收拾收拾，去我那。”姑姑一打量屋子，皺起眉，心疼地看她：“你們班主任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你放假了。”

“一個人待著哪行，你還想一個人過年不成？”

綃虞不想走。

“去我那過年，等寒假結束再回家，就住一個星期，沒人會講你的。”

綃虞倔著不想走。

姑姑勸了她很久，綃虞默默聽著，最後說了一句：“我去了，晦氣。”

“你這丫頭，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姑姑一時間心酸得不是滋味，但見綃虞怎麼都不願意，隻好妥協。

她將帶來的東西一一說給綃虞聽，待到晚上才走。

綃虞再次關上門，吸了口氣，一把撲到被子裡，悶著臉，哭著哭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黑了，再一看廚房，沒有想吃的。

腦海裡忽然閃過那個穿白色大衣的男人，他那麼大了還不會掃碼支付，他家裡人不會講他嗎？

忽地想吃那家炒麵。

綃虞拿了鑰匙換好衣服，出門去買炒麵。

走到店門口，看到那個人，詫異地瞪大了眼。

綃虞站在他一旁去看他掃碼付款，動作很慢，但這次沒出錯。

看到她，他也是一愣，朝她笑了笑，問：“經常吃炒麵？”

不知道為什麼，“炒麵”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很不搭，不像是他這樣氣質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綃虞搖頭，沒說話，隻對老板說自己要吃的，付了錢。

老板問要不要帶走的時候，綃虞盯著男人的衣角，反應過來時，在店裡吃的話已經說出口。

臨近年關，店裡生意還是一如既往地好，隻剩下一張桌子。

綃虞走過去坐下，等了好一會，老板端來炒麵。

她剛吃了一口，後知後覺想起來，往門口一看，那個男人不在了。

有點奇怪。

綃虞又吃了一口。

他那樣氣質的人，穿得很講究，卻不會用手機，還喜歡吃炒麵，怎麼看都詭異。

綃虞吃完，走回家。

看了眼日曆，沒幾天就要過年了。

“唉……”

轉而再一看冷清的家，一點過年的氛圍都沒有。

忽然想買點紅紅的東西裝飾一下，假裝很熱鬨。

綃虞第二天就去買了。

挑挑揀揀了很多，選了幾個，去付錢時隊伍排得老長。

綃虞等了好一會，站得有點累，跺了跺腳，結果不小心踩到身後人的腳上，忙轉過頭去道歉。

卻看到一雙含笑的眼。

“是你啊。”男人開口。

綃虞盯著他的笑看了很久，回過神後低下頭，再次道歉。

“沒關係。”

綃虞聽著他的聲音，腦海裡浮現這幾次遇到這個人後看到的他的笑。

有些人，笑起來的確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