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嵐載著向晚來到樓下,看到兩眼青黑的薛苒嚇了一跳。
“薛苒,你怎麼了這是?”周辛嵐狐疑地盯著林寒江,“寒江,你欺負人家了?”
薛苒趕緊擺著手解釋:“沒有沒有,是我昨天太興奮了...”
說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向晚含笑趴在搖下的車窗上,揶揄道:“苒苒,你怎麼這麼可愛。”
林寒江正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塞進後備箱,心中暗自慶幸,幸好他開出來的是實用的SUV,要是家裡那些跑車,哪塞得下這28寸行李箱。
周辛嵐正在把地址分享給他:“你就導航這家方阿嫲農家樂,我已經訂好了房間,咱們把車子停在那裡再去水庫,步行隻要10分鐘。”
林寒江仔細核對了眼屏幕上的地址,示意沒問題。
薛苒正在把懷裡抱著的保鮮盒通過車窗塞進向晚懷裡,“晚晚,這些你們路上吃。”
向晚低頭仔細看了眼。
有的盒子裡裝著陽光玫瑰、藍莓、切好的西瓜等水果,有的裝了瓜子、山核桃肉等堅果,還有一盒裝了雞蛋三文魚三明治,最後甚至還有兩大盒子雞爪鴨爪牛腱子等鹵味。
饒是向晚都驚呆了:“苒苒,怎麼連鹵味都有?!”
周辛嵐正好坐上駕駛室,探過頭來看了眼,雙眼放光,直接就從盒子裡拈出一塊三明治塞進嘴裡,邊嚼邊衝她豎起大拇指:“真好吃,幸好沒吃早飯,不然就錯過美味了。”
食客的喜歡,就是對廚子最大的肯定。
薛苒羞澀地笑了笑,囑咐了句:“你們路上慢點開,注意安全。咱們終點集合。”
“好嘞。”
“一會兒見。”
薛苒坐上副駕綁好安全帶,林寒江按下啟動,車子駛出小區,彙入了車流。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裡。
車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夏日的炎熱無法入侵。
薛苒放鬆身體靠在座位上,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
高樓大廈逐漸消失不見,路邊開始出現大片的田地與村民的自建房。
這讓在城市裡出生和長大的薛苒很感興趣。
無論是啃食青草的羊群,還是大片的果園,都讓她很是興奮。
“你看,那裡有水車!”當視野中出現一架巨大的木製水車,薛苒興奮出聲招呼林寒江也來看。
林寒江聞聲,餘光瞟了眼副駕。
薛苒正眼巴巴扒在車窗處,留戀地一個勁回頭看。
“嗯,看見了。”他嘴角輕挑,那是一個無聲的笑。
直到車子拐了個彎,水車徹底消失看不見了,薛苒才回身坐直了身體,雙眼依然亮晶晶的閃著光。
“公園20分鐘效應。”薛苒感慨道:“我算是領教了。”
自重生以來,她一直以一種打了雞血一般的狀態在往前衝,她下意識地忽略、否認以及隱藏負麵情緒,要求自己時刻保持積極向上的狀態。否則怎麼對得起這再世為人的機會呢?
但她忘了,她也隻是一介普通人而已。
她太著急地想要實現終點的目標了,以至於忘了,實現目標往往需要漫長的時間,而自己也需要偶爾停下來休息。
她累了。
薛苒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流經身體的情緒。
前世熱烈的愛與恨,不甘與憤怒,今世的喜悅、激情、疲憊,允許一切好與不好的情緒到來,感受它們,再靜靜等待它們的離開。
林寒江感覺到邊上安靜下來,扭頭看了眼才發現薛苒竟然睡著了。
他把空調風速調小,單手提了件搭在中控室的襯衣給她蓋上,並調低了導航音量。
車子安靜地行駛在高速路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薛苒臉上,照得她猶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紅撲撲的,像一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
林寒江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刮了刮薛苒的臉頰。
觸感溫熱又柔軟。
“像棉花糖一樣。”他輕輕撚了撚手指,笑著想。
薛苒一路睡到了目的地,醒來後車子已經停在了農家樂停車場。
眼前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小屋,屋前頭的空地很大,一半劃線分區做成了停車場,另一半則搭了很多的遮陽傘和桌椅。屋後頭還有大片的果園和田地,有雞鴨鵝等常見家畜在林下穿梭。
周末,農家樂裡來了不少客人,拖家帶口的,組隊團建的,很是熱鬨。
周辛嵐去和服務員交接了,沒一會兒就回來,還拉了一輛露營車,示意眾人帶上東西跟他走。
大家把要用上的行李裝上露營車,就隨著人流向水庫出發。
走到小路儘頭,眼前豁然開朗。
一望無際的水麵在陽光照耀下閃著微光,像璀璨的寶石。微風夾雜著水汽撲麵而來,帶來了獨屬於山林的絲絲涼意。
四人沿著水庫邊緣繼續往前走,很快就聽到了潺潺流水聲。
眼前不遠處有一片稀疏的林地,中間夾著一條清澈的小溪。已經有不少人在溪水中支起了板凳桌椅,或是打麻將桌遊,或是吃著水果點心放空。
周辛嵐歡呼一聲,穿著涼鞋跑進溪流中。
沁涼的水冷得他甚至打了個機靈。
四人也沒帶複雜的裝備,拿出幾把戶外折疊凳,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放在溪水之中,脫掉鞋襪任憑溪水衝刷過腳踝小腿,舒服得連連歎息。
向晚已經葛優癱在了椅子上,修長的手臂從扶手上掛下來,指尖浸泡在水裡。
大家一時都沒有說話,靜靜享受著這難得的放鬆時刻。
周辛嵐閒不住,拿出一把網兜說要去水裡撈魚。向晚不放心,跟著去了。
薛苒從露營車裡掏出保鮮盒,遞給林寒江一盒水果,二人就著山間美景吃起東西來。
遠處,周辛嵐原本像模像樣地東撈一下,西撈一下。結果走著走著,腳底一滑,撲通一聲一個屁股蹲坐進了水裡。
好在水不深隻到他胸口,卻也是渾身濕透了。
向晚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毫不留情嘲笑出聲,周辛嵐看著她,壞笑一聲,雙手捧起一潑水就朝她灑去。
向晚笑著朝這邊逃來,邊舀水反擊。薛苒原本還笑著看她倆打鬨,沒想到隨著二人的靠近,向晚竟直接朝薛苒也潑了一捧水。
薛苒猝不及防被潑,愣了愣,回過味來後也大笑著加入了他們。
林寒江也沒能幸免,被潑得渾身濕透。但他隻是氣定神閒地坐著,若有人靠近便拿起吃空的盒子,兜頭便是兩盒水。
周圍的遊客被感染到,也逐漸加入其中,最後小溪邊一片混戰,所有人都成了落湯雞,卻歡聲笑語不絕。
薛苒玩累了,氣喘籲籲地退出了戰場,坐在凳子上拿毛巾擦頭發。
由於林寒江坐鎮此處,沒有人敢靠近,倒也落得個清淨。
林寒江看了薛苒一眼,濕漉漉的頭發粘在她白皙的臉頰頸側,濕透的衣服裹著玲瓏的身軀,相較平時甜美的模樣,竟意外地沾染了些欲。
他收回視線規矩地目視前方,心跳有些加快,眼前浮現水珠順著發絲流入鎖骨的景象,讓他不自覺地抿了抿嘴。
薛苒卻沒注意到他,她的視線投向小路上,那兒正站著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太,背著手笑眯眯地看著嬉鬨的眾人。
人到老年總是孤獨的。
薛苒家小區樓下,每天都會坐著一幫老頭老太太,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都不曾缺席。
因為家裡太冷清,還不如出來坐一坐,起碼還有同樣孤獨的靈魂,可以彼此說一說話。
薛苒每次遇見都會跟他們打聲招呼。
雖然這幫老人家可謂是小區情報組,沒有他們不知道的八卦,也沒有他們不聊的八卦。
病痛和孤獨在逐漸吞噬枯萎的靈魂,這是他們僅有的娛樂與發泄。
“奶奶,你過來坐會兒嗎?”薛苒笑眯眯地衝老太太招手示意,拍著身邊的凳子示意她坐。
老太太也不忸怩,應了聲就朝這走來。
薛苒起身迎了上去,扶著老太太坐下,熱情地招呼她吃點心。
“奶奶,您是住在附近嗎?”
“唉,是的。看你們玩得熱鬨,就過來看看。”
薛苒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們會不會太吵了?”
奶奶看著她的目光很慈祥。
“不會,哈哈,看著你們,感覺自己好像也年輕了十歲。”
她看著擺出一副仔細聆聽模樣的薛苒,竟意外打開了話匣子。
“子女成才,越有能力飛得越遠,工作越忙,就留下我一個老太太守家,就喜歡你們這樣人多,熱鬨。”
薛苒思索了片刻,提議道:“您不考慮跟著子女一起去城市居住嗎?那樣也方便他們照顧你。”
老太太卻連連擺手,道:“城市裡我可住不慣,人情冷漠,嘴嚴到鄰居偷情都沒人八卦,不像村裡,你今天包什麼餡的餃子大家都知道。”
林寒江聽到老太太的炸裂發言很是意外,但仔細想了想發現說得確實沒錯。
這點上越是有錢的人群越是如此,越有錢,嘴越牢。
薛苒被逗笑了,道:“您說的對,不過像我們年輕人,反而更喜歡這種距離感。”
老太太拍拍薛苒的手,點頭道:“是啊,但我們老人家不習慣。”
她坐在凳子上,眼睛看著前方,回憶起了從前。
“我家老頭去世得早,一個人辛苦拉扯子女長大,好在最後都成才了,做了大老板。我卻一下子失去了精氣神,一輩子養兒育女,好不容易不需要操心了,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又想做些什麼了。從前年輕的時候倒是有許多想做的事,卻沒錢沒時間,總是叫自己等一等。如今有了時間有了錢,卻已變成一把老骨頭,腦子也生鏽,連想做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到頭來這一生啊,也就這樣了。”
她扭頭看著薛苒,誠懇道:“娃娃,你可彆步了老婆子的後塵啊。”
老太太走了,薛苒注視著她佝僂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小路上,心中感慨萬千。
就在這時,向晚那邊卻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