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而充實。
薛苒白天和向晚一起上課,空閒時間就去寒淼那兒轉轉看看能幫上什麼忙。
到了晚上,她就會回去,和林寒江說會兒話,然後排練排練皮影戲,或者翻翻爺爺的手劄。
自從上次林寒江幫她處理過牛皮後,兩人的關係就莫名親近起來。
每次她排練,林寒江都會坐在幕布前,也不說話,隻專注地看。
“會無聊嗎?”
林寒江坐在小板凳上,長長的腿曲著,憋屈的樣子莫名有些好笑。
他看著帷幕上的馬皇後,嘴角勾了勾:“不會。”
馬皇後在薛苒的操縱下懶懶地靠在了窗框上,抬頭看著布景中的月亮。
突然“噗通”一聲響,打破了曖昧的氣氛。
薛苒扭頭一看,哭笑不得。
原來是啤啤越獄了。
她放下皮影站起身,走到啤啤身邊,檢查了下它身上沒有受傷,就隨它滿屋子亂爬了。
啤啤是爺爺去世前收養的,說來也有緣,當時賣龜的小販為了討小孩歡心,在一缸龜苗的背上塗上了花裡胡哨的油漆。
效果很好,孩子們一擁而上,買空了烏龜,就隻剩下了啤啤一個獨苗。
龜販子隨手扔了啤啤之後就收攤走了,爺爺看到後不忍心,就撿了回來。
油漆會導致烏龜的背生長畸形,從而早夭。爺爺撿回啤啤後仔細清洗掉了油漆,就這麼養在了工作室裡。
薛苒很高興爺爺有了寵物。她如今住校,父母也忙於工作,爺爺一個人實在太孤單了,有個小烏龜作伴倒也很好。
隻是可惜,小烏龜不似貓咪小狗般粘人且愛撒嬌。
然而爺爺卻不這麼認為,他輕輕點了點啤啤探出的腦袋,語氣中莫名有些悵然。
“爺爺有時會覺得,自己也像一隻被丟棄的烏龜。不刷上五彩的油漆,讓人連看一眼也欠奉。時代滾滾向前,一切都在變得更好。飛機飛得那麼高,高鐵跑得那麼快,樓越建越高,孩子們越跑越遠,可是老頭子我卻守著老土的皮影,怎麼也跟不上了。”
在薛苒幼時,爺爺的工作室還很熱鬨。孩子們沒有電視,娛樂也少,總愛圍著爺爺,纏著他再表演一出“大鬨天宮”,為幕布上無所不能,飛天遁地的齊天大聖獻上最熱烈的掌聲。
那時的薛苒很驕傲,她覺得操控著皮影的爺爺才是真正的齊天大聖。
然而後來,來得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薛苒一個人了。
“幸好,沒讓你奶奶看見我如今窩囊的模樣。”爺爺話音一轉,扭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遺照,語氣中是滿滿的懷念,“畢竟當年,我可就是靠著這一手,哄了你奶奶的歡心啊!”
奶奶在父親出生後不久就病逝了。據說當年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偶然遇見了走街串巷表演的爺爺,看了一出“西廂記”,就這麼丟掉了自己的芳心。
爺爺收入微薄,想要換個來錢更快的行當,卻被奶奶笑著拒絕了。
“我就愛看你演皮影戲。”據爺爺說,奶奶那時笑得簡直像個昏君,“你隻管演你的,賺錢有我呢。”
二人本該這樣和和美美白頭到老,然而疾病向來公平,無論男女老少,幸福或是不幸,它來便也就來了。
爺爺說,奶奶最後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看著爺爺表演完“西廂記”後,含笑閉上的眼睛。
“等我走了,你們若是嫌這些皮影沒處放,就都放我和你奶奶的墓地去,可千萬彆扔去廢品站啊。”
當時的薛苒含著淚,拍著胸口賭咒發誓:“等爺爺走了,就把皮影交給我,我一定會將它們都發揚光大!”
當時的爺爺眼中很是欣慰,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好,好。”
後來沒多久,爺爺就在睡夢中去世了。
沒病沒災,也算喜喪了。
雙親果然為這皮影的去處糾結,薛苒便都接手了。
爺爺的工作室很快被收拾乾淨,賣給了新的住戶。
以後,她甚至連走進這個房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最後,爺爺所有的家當,隻裝滿了小小的一個皮箱。
就像爺爺,也隻剩下了那麼小小的一個盒子。但總歸,也算是與奶奶團圓了。
薛苒後來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裡麵發現了一套特彆的皮影。
她看著皮影眉梢上那熟悉的一點痣,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奶奶。
這個皮影有一整套足足十幾個,每一個都雕刻精美,從奶奶少女時,成婚時,還有中年,直至白發蒼蒼的老年。
爺爺靠著想象,雕刻出了愛人永遠也不會到來的暮年。
後來有千日,誰與共平生。
薛苒捧著這套皮影,泣不成聲。
林寒江察覺到了薛苒莫名低落下來的情緒,有些無措。
他看著好奇地在屋裡探索的小烏龜,不知道薛苒是隔著它想起了誰?
就在這時,周辛嵐打來了電話。
林寒江接通,電話那頭傳來的大嗓門震得他趕緊把手機放得離耳朵遠遠的。
“寒江!你和薛苒在一起嗎?”周辛嵐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興奮,“明天就是周末了,我們一起出去旅行怎麼樣!把咱們繪革社的成員們都叫上,算是我們第一次社團活動,經費我報銷!”
林寒江扭頭看向薛苒,無聲地詢問她的意見。
薛苒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好。我問問其他成員看。”
周辛嵐已經聽到了薛苒的回答,隔著電話答道:“向晚和我在一起呢,我倆都沒問題,你問問其他人。具體咱們群裡說。”
林寒江和薛苒都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倆怎麼會在一起。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那頭周辛嵐已經克製不住炫耀開了:“我約了向晚一起出來逛街,現在正逛著呢。唉,不和你們聊了,向晚套圈去了,我得去露一手。”
電話“嘟”地一聲被掛斷,林寒江和薛苒都有些哭笑不得。
薛苒拿出手機,挨個通知過去。
何原和柯立新很快就回了,他倆明天有集訓,來不了。
何原發來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狗哭泣表情包,還有一條語音。
“薛苒,我也好想和你一起約…不是,旅行啊,可是這次集訓很重要噫噫嗚嗚嗚…”
薛苒含著笑聽完,回了條語音過去安撫:“你安心訓練,以後社團活動還多得是呢。”
薛苒還邀請了寒淼,寒淼回了個上吊打工人的表情,聲音聽著很是有氣無力:“不把服裝秀的事情辦完我難受,玩也玩不安心,還是下次吧。”
周辛嵐在群裡發了張照片,照片裡向晚站在套圈的攤位前,懷裡抱著一個巨大的毛絨兔子,笑得很開心。
周辛嵐靠在她身邊,臉上的表情很臭美,衝著鏡頭比了個耶。
“套中了頭獎,快誇我。”
群裡眾人不走心地吹了波彩虹屁。
周辛嵐收下了這波商業互吹,問道:“大家想去哪兒玩?跑遠點來個大學生特種兵旅行嗎?”
林寒江和薛苒表示都可以,最後就讓周辛嵐和向晚兩人商量去了。
最後,四人決定隔壁市的水庫玩。夏天,還是得玩水。
由於距離不遠,乾脆選擇了直接自駕。
周辛嵐和林寒江各開一輛車,明早六點在薛苒家樓下集合。水庫附近有不少農家樂,四人可以在那邊過個夜,第二天再回來。
確定了行程後,薛苒竟難得的有點興奮。
前世她每天被困在廚房的柴米油鹽之中,彆說出門旅行了,連出門逛個街都會被許凜奪命連環call。
薛苒拉出行李箱,邊收拾東西邊和林寒江說話:“我去超市買點吃的吧,明天我們路上餓了可以吃。換洗衣服也要帶上,還有泳衣,救生圈,雨傘,啊,防曬也要帶上,萬一被曬傷就麻煩了…”
林寒江看著她碎碎念的模樣,並不覺得煩,隻覺得莫名可愛。
像個第二天要去春遊激動得睡不著的小學生似的。那種簡單純粹的快樂很少在她身上看見。
他跟上準備出門采購的薛苒,道:“我和你一起去。”
這邊兩人去了超市采購,另一邊的許凜卻躲在臥室裡煎熬。
以前的他覺得在學校按部就班地上課打卡是非常折磨的事,就想著能一飛衝天,如今他卻恨不得學校周末也不放假,最好把課程從早上八點排到晚上十二點。
電話鈴聲又開始響,是江萊打來的。
許凜隻覺得自己下身隱隱作痛。
由於一直沒人接,電話自動掛斷了。
沒過一會兒,江萊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寶貝,還在忙呢?我想你了,老地方等你,給你買了禮物。”
配圖是一把法拉利的車鑰匙。
許凜看著那把鑰匙,很是心動。
但是…他糾結地看了看自己手踝處的淤青,心虛地左右看了看自顧自忙著開黑的室友,把衣袖又往下拉了拉。
江萊那個女人玩得瘋,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感覺自己已經被掏空,就連眼下也泛著青黑。
大夏天的,他不僅被迫穿了一件長袖,甚至還挑了高領,才能遮住脖頸間的淤青。
那是項圈在脖子上捆綁出的痕跡。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若是把江萊哄得開心了,何止是豪車,想要什麼東西沒有呢?
許凜咬咬牙,豁出去了,回了江萊一條信息,抖著腿再次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