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晏隨音此次出來,也不全然是像她告訴葉青梧的那樣,隻是為了找人。
晚飯後的談天中,晏隨音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在她撞上譚既明時,他們談話中的那事指的到底是什麼?
葉青梧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從傳言中可以確定,青陽鎮的人到這裡來皆是為此,據說落山村有一處風水寶地。
風水寶地?晏隨音一聽到這四個字,心中幾乎立刻警鈴大作,總覺得魏誠的信中所寫的儀式脫不了乾係。
所以,她一方麵擔心明方,但對找到他的下落不報太大希望。或許是她凡事總喜歡往好處想,明方就算真的被抓住,下場應該也就是被扔出去,不至於有多大的危險。
雖然想儘快找到他,但也不可能挨家挨戶大張旗鼓去搜,哪樣不是更火上澆油。
另一方麵,她也想借此查探一下附近的地形,因為那個重要地點或許就離得不遠。
晏隨音提著油燈,走在漫無儘頭的長路上,此行隻有縈繞周身的烏天黑地,亦寂靜無聲,隻有自己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正如所料,這個世界或許在不同中也能尋到相同之處,在這個時間,已經是無人出來走動的。
晏隨音選擇的是與來時相反的一條路,走了許久,有些失望。這是一條太過空曠的長街,一定不適合躲藏和奔逃,如果真的救出了新娘們,這裡絕不是藏匿的首選,反而容易露餡。
看來,找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還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晏隨音又繼續走下去,深覺大半夜的,處處荒無人煙。轉念又一想,要是有人突然出現,她即使不信鬼不信神,也要被嚇個半死。
意識到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夜越深,天也越來越冷。晏隨音單手提燈,另一隻手下意識抱臂,心知當下根本不會有任何收獲,也不想讓葉青梧太擔心,便決定立刻回去。
剛走出幾步,正想低頭看路,可誰知這一看,狀似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晏隨音神色更加嚴肅,覺得有些奇怪,目光循向四周,沒發現任何異處。
心暫且放下來,晏隨音又看向腳下,她方才就是借著油燈的光,眼睛被什麼晃了一下,再仔細去看,倒再也沒有剛才的感覺。
油燈的光畢竟範圍有限,於是她蹲下身,竟然真的看到了一道透明的痕跡,樣子有點像蝸牛爬過留下的黏液。將等那得更遠,可以看出這道痕跡似乎一直在蔓延。
晏隨音跟著走了一會兒,瞧出這東西真的狀似沒有儘頭,便也不覺得蹊蹺,要是真的有什麼蟲子經過,留下了這痕跡也不足為奇。
就這樣,她再次踏上回家的路。誰知,這回可沒那麼好運,是真的遇到了奇離古怪的事情。
晏隨音是真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會從不知何處飛來一記天外來物砸向她。雖然力道並不重,但明顯能感受到這東西在她腳下滾了幾圈,最後不得不停住。
就算她經曆過眾多離奇的事情,渾身是膽。但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現在是真的感到後背發涼,有些不知所措。
不會真就這麼點兒背,攤上事了吧。
晏隨音一時沒有輕舉妄動,靜靜呆了幾秒,再也沒有察覺到其他的不對勁。油燈小心翼翼晃過地上的東西,很容易就發現,那其實也是一盞燈。
不普通的是,上麵沾著駭人的紅色,像是血跡。
晏隨音瞬間就把無數種可能在大腦中過了個遍,不信是有不乾淨的東西在作祟。而她當然清楚,方才無風,所以,隻能是油燈飛來的方向有人。
至於是有意是無意,她就不得而知了。
晏隨音心跳得厲害,不一會兒才緩下來,覺得無論如何,還是先走為妙,不該管的事不要管。
一隻腳已經邁出,可她忽然停住,無奈摸了摸額頭。萬一真的是有人遇到了危險,需要幫助呢?萬一她這一走,明天落山村的頭條新聞就是路邊發現了一具屍體呢?
此刻,她明白自己是太過草木皆兵了。也覺得自己就像是電視劇裡那些怎麼也不聽勸的作死主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後後悔都來不及。
晏隨音想走,卻怎麼也邁不開腿,思慮片刻,暗罵自己一句,認命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萬一是明方有危險呢?這是她後來最大的想法。
是在遇到危險,她畢竟有後手,可以在使用一次“靜止”,大不了再消耗一次經驗值。
晏隨音帶著小心,慢慢挪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地方,落燈一看,差點就叫出聲來。
這裡竟然躺著一個人!
晏隨音皺起眉頭,見他閉著眼睛,不知是不是燈光問題,臉色看起來太過蒼白。像是在現實世界中見到的,那種熬了幾天大夜,但還是要早起去擠地鐵的打工人,隨時都會倒下。
晏隨音伸出手指,試著歎了歎他的鼻息,發現還有呼吸,並沒到行將就木的階段。
但長夜漫漫,她一時無法分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心中焦急卻不得解法。
這時,地上的人忽然動了一下,虛弱地半睜眼睛,嘴唇微動,卻聽不見再說什麼。
“什麼?”晏隨音問了一句,見這男人吐字艱難,隻好低下頭去,隱隱辨彆出是讓她找個東西擋住他的傷口的意思。
這是個什麼奇怪的醫療之法?
“你的傷口在哪兒?”
這人沒有睜開眼,並不回應。
晏隨音無暇顧及太多,將臉湊到他耳邊,又問了一次。可是他的雙眼仍然緊緊閉著,恐怕是昏死了過去。
晏隨音沒辦法,隻好返璞歸真,提著油燈一處一處仔細觀察,眼睛乾澀地疼。終於,在他的頸後發現了一個極為細小的傷口,像蟲子啃咬的,小到即使白天都不一定會注意得到。
沒有猶豫的時間,晏隨音不知道能不能行,立刻照他說的,從身上扯下一縷布條,覆蓋住他的後頸。看了他幾秒後,又把其他可能存在傷口的地方檢查了一遍,再無發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這男人還真的悠悠轉醒。極為痛苦地“啊”了一聲,晏隨音鬆了一口氣。
見他隻字未言,隻平靜了一會兒,便一味地逞強,想要坐起身來。晏隨音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急聲道:“彆著急,你還很虛弱,這裡現在沒有彆人,不用擔心“。
聽到此話,男人停下了動作,艱難喘著粗氣,微微眯著眼看向晏隨音,“是你救了我?”
晏隨音放開他,坐回原地,溫聲道:“我隻幫了一個小忙,沒必要用‘救’這個字。”
這時候晏隨音已經把油燈放在了一邊,這一角度下,兩人誰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臉。晏隨音不需要他的感謝,也是有意而為之。
男人許久沒出聲,似是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要不是你,我的命今天就交代在這兒了。”見並沒有得到回應,而又繼續道:“為了感謝,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晏隨音心道:這人也還真是個講究人,自己還沒完全脫離危險,就已經不願意欠債,想著如何還了。
不過,兩人素昧平生,晏隨音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秘密,不然又怎麼招致如此嚴重的禍端?萬分不願意與他產生交集。
於是微微一笑,“不用,要是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有事也不想幫,晏隨音希望他彆再提要求,隻要不死,她就絕不管。
“沒有,我死不了。”男人輕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是不求回報啊。不過你最好彆急著拒絕,我絕對有能力幫你很大的忙,不論你是要錢還是……”
聽到這人開始吹噓,晏隨音依然一點兒也不好奇他的身份,有時候,知道得多反而不是好事。這種危險人物,更需要敬而遠之。
“不必了,我著急回家。”
男人疑惑道:“你一個女孩兒,既然敢大晚上在外麵閒逛,現在又何必如此著急”。
晏隨音聽著他的聲音都開始有了中氣,知道是真的沒什麼問題。提起油燈,站起了身,“我媽叫我回家吃飯”。
男人不解:“什麼?”
晏隨音沒再理他,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地歸家了。
回去之後,發現葉青梧果然還焦急地等在院子裡,見她踏入家門,才將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裡。陪著她一起的,還有譚既明。
就這樣找了一條,明方還是沒有找到。
晏隨音安慰道:“彆太擔心,他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如果被抓走的是晏隨音,那危險程度一定上升好幾個等級,說不準會被拉去做什麼海怪的新娘;換做明方一個男人,反倒不需要那麼緊張。
葉青梧和譚既明一時也無計可施,隻好先這麼想,決定明天再出去找找。
晏隨音回到房間,明明很累很困,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一旦完全地閒下來,才有時間發愁事情的進展,但現在為止,前路依然愁雲慘淡。
不知道江遲那邊順不順利?
下一日清晨,惠風和暢,本該睡得很舒服,晏隨音卻被門外一陣聲勢浩大地響動吵醒。
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境中的她闖入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地界。看見穿著紅嫁衣的新娘們手臂被粗繩子綁著,四處張望,不知所措。
所見之處卻沒有彆人,遇到個好機會,晏隨音正要上前解救,卻忽然聽見外麵傳來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回頭望去,一群根本看不清麵容的人前仆後繼地衝過來,她一下子做起了身。
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聲源在外麵。
晏隨音本來以為這隻是一時的,靜靜等待半晌,卻發現腳步聲恍若不會停似的。心下煩悶又好奇,簡單地收拾一番,便開門走了出去。
葉青梧和徐音正辦了個板凳坐在外麵,聽到了門開的動靜,一齊轉過頭來。
徐音見到是她,沒有分毫驚異,隻淡淡一笑。臉色雖仍然蒼白,精神頭卻不錯,慢慢點了點頭。晏隨音猜測是葉青梧已經與她說了許多事。
葉青梧了然道:“外麵太吵了,也不知道是在鬨些什麼?”她話音剛落,院外的大門忽然被推了一下,開了很小的一道縫。
下一秒,從一片嘈雜聲中,能聽到有兩人在交談,其中一位是譚既明。
陌生的聲音道:“正好路過這裡,我到你家坐坐。”
“哎哎哎?”譚既明語氣高昂地“哎”了幾聲,與那人推搡到了一起,“改日改日,今日不太方便”。
那人道:“有什麼不方便的?”
譚既明沉默一陣,“我家有點亂,還沒來得及收拾”。
那人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你跟我還見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帶哪家的姑娘回家了”。
“怎麼可能?”譚既明乾笑兩聲,再次推據道:“今天確實不行,回頭我們一定好好聚一聚”。
好不容易打發走那人,譚既明觀察了一會兒,飛速閃進門內,又合上門閂,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三個女孩兒互相看了幾眼,都沒忍住,紛紛笑出了聲。
譚既明聽見這一陣笑聲,轉過了身,有些不好意思道:“好險,差點有人進來”。
葉青梧平複了情緒,問道:“你打探到什麼消息沒有?”
譚既明走到一邊,彎下腰,用力撣了撣自己身上的土,“還真有。”
“村裡最東邊不是前幾天被封住不讓進了嗎?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們選出的所謂風水寶地就是靈湖那一代,本就人煙稀少不說,沒幾戶人家。聽說這次為了做什麼,把人家的房子都給征用了”。
葉青梧疑惑道:“有何事需要如此大張旗鼓的?難不成又要設祭壇,去討好海怪?”
晏隨音沉默片刻,說道:“恐怕就是要給海怪成親。”
葉青梧和譚既明雙雙震驚,對視一眼,並未說話。徐音突然站起身來,高聲道:“不可能吧?”隨後,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緩和道:“我和青梧剛剛離開不久,可以確定這件事是錯過了吉時的,憑他們的重視程度,應該不會這樣快就再來一次。”
晏隨音也希望如此,可這個想法也太天真了。便把自己的所知解釋給她聽,“大約兩天前,我從一個人手中拿到一封信,可以確定,他和落海村的村長有勾結。信上說要在明天舉行儀式,雖未點名,但提到了逃走的新娘和很快到來的第二個吉時。所以我猜測,是要比祭祀更大的事情。”
其實,誰都知道,海怪成親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隻不過,一旦時間不是一月後、不是一年後,而是明天,就變得過分地可怕和難以麵對。
徐音神情慌張,不願接受般搖了搖頭,語無倫次道:“就……就算如此,他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頂替的新娘嗎?”
這回是葉青梧給出了回答,“阿音,這個你細想想,也太容易了。“她看向晏隨音,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你準備怎麼救她們?我們能幫什麼忙?”
其實,晏隨音之前看她一直坐立難安,怕她太過擔心,並未將所有的事和盤托出。所以,明天就是海怪成親的吉時,她也是剛剛才知道。
晏隨音想了想,問道:“救人沒什麼好擔心的,到時候我有辦法,但你們知不知道哪裡是藏身的好地方?”
若留在落山村,恐怕就是等待著甕中捉鱉了。
譚既明顯然也清楚,提議道:“就躲到無名山裡去吧。”
“不行。”徐音也調整了過來,否定了這個想法,“無名山那麼大,躲是好躲,但終歸太過荒蕪,恐怕還沒被找到就先餓死或凍死在那兒了。”
他們說的這些都很合理,晏隨音自然也考慮過。如果實在不行,也隻能跑到深山老林,至於生存的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晏隨音記得,還在落海村的時候,係統要求救出新娘後,保證她們的安全。也許不用想那麼多,他們逃竄個兩三天,任務就可以算作通過也說不定。
打定主意,晏隨音還有一件事有待解決,遂看向譚既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趁著現在大家都忙著湊熱鬨,無暇顧及其他。我不方便出麵,請你到落海村一趟,找一找江遲,直接打聽明方家就可以了。”
譚既明點了點頭,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葉青梧卻有些惆悵,“倘若是走著過去,那也太久了,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再者說,江遲能進得來嗎?”
對於第二個問題,晏隨音並不很擔心,憑借江遲的身手和臉皮,就是硬闖也能闖進來;但路程確實是個弊端,那日她和明方到來,若駕著馬車進來目標太大,卻沒有考慮。
都說老馬識途,雖說那匹馬並不老,但明方看來,找到回家的路亦不成問題。
正在眾人愁眉不展的時候,門外一陣乾脆的馬蹄聲洋洋盈耳,又是那麼正好,將將停在了譚既明家的門前。
這道聲響身為顯著,因為一大群人早已衝到不知何處去看戲,這條街道慢慢歸於平靜了。
少頃,竟有人前來敲起了門。
本來幾人打算就這樣裝作無人在家,也能省去不少麻煩。可門外的人就像長了穿門眼,貌似知道裡麵有人,動作不停。
“有人在嗎?初來乍到,我就問個路,不多做打擾。“
原來如此。幾人聽他這說辭,紛紛鬆了一口氣,不難聽出,這是個外來人。
晏隨音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對著譚既明,小聲道:“得來全不費工夫,外麵不是有一輛現成的馬車?讓這人進來,你就駕著這輛馬車走,我們來拖住他。”
譚既明雖覺不妥,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同意。
那人至於放棄,敲門聲陡然停住,聽腳步聲,似是準備走了。
“留步。”晏隨音急忙衝出去,人未至聲先到,飛速打開了門。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立在門口,笑道:“家裡有人,快請進。”
那人走了進來。
葉青梧讓他進到屋裡,要倒水給他喝,這人連連拒絕,擺手稱不。不過,這家裡的人太過熱情,他以為這一群都是好人,還頗為不好意思,終究還是走進。
見他注意不到外麵的狀況,譚既明走到門外,跳上馬車。晏隨音搪塞著那位車夫,空隙間,往外頭望了一眼,卻見馬車遲遲不動,不禁疑惑。
難道裡麵坐著什麼厲害人物,把譚既明給製住了?不應該吧。
悄悄走出去查看,上前側耳確認,沒聽見任何動靜。心裡越發奇怪,便也跳上了馬車。
掀開車幃,見內裡情景,登時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