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威尼斯大運河尚處在靜謐之中，偶爾一艘小艇駛過，撐船人劃破一縷波光。

日光越來越盛，將帕帕多波利宮殿映得暖黃一片，然後又透過玻璃窗照入室內。

寬大的軟床上，一對男女正相擁而眠，地毯上還散落著他們脫下來的幾件衣服。

大約是覺得陽光刺眼，蘇妍忍不住偏頭，將頭埋進枕側。她的一隻胳膊還露在外麵，有些涼，於是又攏了一下被子，把手放進去。

手碰到了一個溫暖的熱源，迷迷糊糊之中，她想起小時候媽媽買的公仔玩偶。很大隻，晚上睡覺總愛摟著它。

好舒服啊，她收緊胳膊將“玩偶”摟得更緊些，大腿也橫過去抱住。隻是膝蓋碰到了什麼東西，觸感好奇怪。

是公仔的手嗎？她不由伸手摸了一下，手感很怪，不是毛絨絨那種，略微有點彈性。還想捏捏一探究竟時，耳畔卻突兀地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唔......”

這聲音似乎是從喉間發出來的，沙啞又低沉，不太對......

她一個激靈，倏地睜開眼。

不是公仔，是一個超大的人形玩偶。她微微蹙眉，仰頭的瞬間，一張男人的麵孔映入眼中。

這是？

這張臉很熟悉，但又略微陌生。她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帶著手也忘了鬆。

周沉聿也醒了，早在她抓自己那一下的時候。他垂眸看著目光有些呆滯的蘇妍，眉間染上笑意。

“醒了？”

他有些抱歉，昨晚確實做得太狠了。

周沉聿抬手撫向她的臉，將她散在唇邊的一縷頭發撩到耳後，然後貼過去吻了吻她的嘴唇。

唇瓣溫熱的觸感一下將蘇妍喚醒。

不，這不是夢。

這是周沉聿！！！

“啊！”

她驚叫一聲，蹭地從床上坐起，掄起旁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打。

“周沉聿，你不是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下手雖狠，但枕頭畢竟軟綿綿的，威力不是很大。周沉聿把枕頭奪走，笑著道歉：“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你喊停我絕不繼續。”

蘇妍理智已全然喪失。

昨晚是她二十歲的生日聚會，當時她正跟朋友在包廂裡玩鬨，喝了幾杯酒，出來上廁所時碰到了周沉聿。

他大約是說自己來著，至於說了什麼，記不太清了。

沒想到，這人竟然趁自己喝醉，對她做了這種事！

枕頭被搶走了，蘇妍依舊不依不饒。她一下跨坐到他身上，兩手掐住他的脖子。

“周沉聿，我跟你拚了，我要報警抓你。”

她就坐在他腰腹的位置，從他的角度看去，胸前的弧度一覽無餘。周沉聿還以為她想玩什麼新的情趣遊戲，比如警察抓小偷，畢竟她以前也沒少玩。

但很快他發現她情緒的不對勁。蘇妍是下了死手的，掐脖子的手用力到泛青，雙眼憋得通紅，一副恨不得他死的表情。

周沉聿不得不嚴肅起來，他反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開。蘇妍的手沒了支撐點，猝然間撲倒在他胸口。

他當即摁她在懷，詢問：“蘇蘇，你怎麼了？”

蘇蘇？

還敢叫她蘇蘇。

蘇妍被他按在懷裡，又急又怕，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要是他再用強怎麼辦？

她掙紮著，用手撓他，聲音帶著哭腔：“你混蛋，放開我。你不要臉，你想對我做什麼？”

周沉聿手臂被她的指甲劃痛，他遏住心中的怪異感，鬆開手，蘇妍立刻掙紮著爬起來。

她掀開被子下地，身上的真絲吊帶裙一側肩帶已滑到手臂上，但她無暇顧及，手忙腳亂地四處摸索。

她的手機呢？她想打電話求助。

翻了一會兒，終於在一件上衣口袋裡摸到手機。拿出來看，卻是很陌生的手機殼，明顯不是她的那款。

不過手剛一觸到屏幕，就通過人臉識彆自動解鎖了。

來不及細想，她調出撥號頁麵，按下報警電話。

嘟嘟，電話那端是忙音。

又打了一次，依舊是忙音。

“你要給誰打電話？”周沉聿問，他坐在床沿沒有動作，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在盯著她看。

“110。”蘇妍脫口而出，旋即又抿緊雙唇，她怎麼蠢到說了實話。

他卻出言提醒：“打不通的，我們現在在威尼斯。”

威尼斯？開什麼玩笑。

她記得昨天的生日會明明是在京市的一家餐廳舉辦的，怎麼會到威尼斯的。

但握手機的手還是頓住，某個一閃而過的畫麵映入腦中。

她將手機息屏，瞬間又觸碰了一下，然後一張照片便映入眼簾。

剛剛隻顧得上打報警電話，忽視了手機屏保上的照片。

是一張合照，男人坐在草地上，他的懷裡躺著一個穿著婚紗的女人，她閉著眼睛好像在休息，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情滿滿。

蘇妍有些錯愕，她舉著手機問他：“這是......”

“我跟你。”

周沉聿還記得拍婚紗照那天，為了出片，他們折騰了好半天。最後她累了，然後靠在他懷裡休息。攝影師見狀，便將這隨意的一幕抓拍下來。

蘇妍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確實是她跟周沉聿，但又不太像，照片上的人更美更成熟一些。

她什麼時候跟他拍過這組照片了？好在屏幕上的時間顯示提醒了她。

但卻不是舉行完生日會後的第二天，而是五年後！

會不會是什麼惡作劇？

她解鎖手機，翻到日曆表，顯示的是意大利的時間。她刷新了一下，依舊是五年後。

她又點開微信，裡麵已經有多條未讀消息了。徑直翻出自己的朋友圈，三天前更新了一條。是一對新人穿著婚紗和西裝，手牽手站在綠地上，身後是玫瑰花搭成的拱門。還配了文字：嫁給喜歡的人了[愛心]

後麵幾條都是一些日常，附帶有她的照片，但很陌生。她快速往下滑，好幾頁後，總算看到記憶裡的一條。

昨天在餐廳吃飯時，幾個舍友圍在一起拍了一張合照，她發了出去，配文是：20歲快樂!

再往後的朋友圈便是熟悉的內容。

她心裡猛地一跳，難道她真的到五年後了？

是夢！一定是夢！

她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一些證據。房間的絲綢牆麵掛著一副中世紀歐洲油畫，天花板上是精美的浮雕，織形吊燈、古典沙發，無一不彰顯優雅與奢華。

蘇妍赤著腳衝到木質窗戶前，外麵是碧藍蜿蜒的海水，快艇穿行其間，兩側巴洛克式的建築宏偉而典雅。

真的是水城威尼斯。

周沉聿已經穿上了衣服，他走到她身後站定。她的真絲吊帶裙很清涼，後背隻有兩條細帶，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膚。

現在才四月，屋內雖開著暖風，但也有些涼意，周沉聿將那件睡袍披在她身上。

蘇妍察覺到，茫茫然轉過頭，問道：“這是夢對不對？或者是你們在搞什麼惡作劇？不然我怎麼會一覺醒來就到這兒了。”

周沉聿替她理好衣服，緩緩開口：“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蘇妍直視他的眼睛，大概是他目光沉靜，令她的浮躁也減輕了不少。

她說：“如果我說，我昨天才過完二十生日，一睜眼就發現跟你躺在了一張床上，你信嗎？”

周沉聿怔住。

蘇妍兀自開口：“你不信是不是，我也不敢信。到五年後就算了，最莫名奇妙的是我居然跟你結婚了，明明我們那麼討厭對方。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你給我下蠱了，不然我不可能嫁給你。”

她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者你也跟我一樣穿到了五年後，對這一切並不知情......”

“我沒討厭你。”他打斷她。

蘇妍：“......”

周沉聿注視她，眸光沉靜：“你剛剛說的，我信。”

他微微躬身，將手搭在她肩上，“我相信你是從五年前過來的，但我們結婚是因為相愛，而不是我對你下蠱。”

蘇妍被他唬住，她有五年的空白，並不知道他話裡的真假。但前一刻還討厭的人，突然變成了自己的丈夫，她接受不了。

她推開他，走到一處沙發上坐下，又拿起手機刷自己的朋友圈。

從生日聚會那條往上看，她有個習慣，發生過的那些快樂時間節點都會被記錄下來。

有一張照片是和李教授的合影，蘇妍是學美術的，五年前她還在念書，李教授是自己非常喜歡的老師，大三就會上她的課，自己一直很期待。沒想到，這下再也沒機會了。

又往上，是她第一次實習，是國內top級設計公司，她都沒想到自己能找到這麼好的實習單位。

再然後是畢業時刻，她點開看。她穿著學士服和同學、教授擁抱。一共九張，最中間那張竟然她挽著周沉聿，看來那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

每張照片裡，她都笑得明媚，看起來是真的開心。

可這些，她都沒有體驗過，就直接跨到了五年後。有點看不下去了，她匆匆按下返回鍵。

最美好的五年是一片空白，她現在的工作是什麼？她有畫出很棒的美術作品嗎？她沒有經曆過戀愛的甜蜜，就跟人結了婚，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十多年來最討厭的人。

想到此處，她不禁湧出無以言表的悲傷，為無端失去的五年時光，漸漸地她眼眶有些發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