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一個觀看點要麼滑下去，要麼就呆著這兒看直播。”工作人員說完後就走了，非常乾練，許優也不用擔心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拿著板子在風中淩亂，大概半平方的麵積，隻夠一個人坐。許優試著坐進去，剛好合適，但看著眼前的斜度坡又犯怵。這樣下去如果可以的話，她該怎麼停下來呢？為什麼一直都隻有她一個人願意去下一次個站點呢？

不遠處小屋傳來一陣歡呼聲。

“喔哦——漂亮！”

“太帥了！”

沒時間了，再猶豫下去，比賽就該結束了。憑著這個信念，許優閉上眼向前拱去，開始阻力還有點大，突然板子像失了控的汽車橫衝直撞，許優不僅要操縱方向，還要躲開迎麵撞來的樹木。

砰——她的板子撞上一塊石頭！順勢飛了出去，在半空中滯留，許優看見了不遠處雪道速降的選手。心臟漏了幾拍。失重感加上沒有刹車的恐懼，往前，隱約能看見人群；往後，是看不見儘頭的雪山。許優狠了狠心，想象著自己是選手，把板子稍微立起來，有些止住的意思，確是杯水車薪，板子依舊以時速80左右前進。

如果按照這個行跡，不到半分鐘就會衝出滑雪道，乾擾選手。前麵的觀眾已經注意到她了，許多人開始尖叫。

不行——不能影響到選手比賽！可是這隻剩下一個選擇——人群旁邊就是懸崖，隻有許優往這邊滑才可以避免發生碰撞！

緊緊抓著滑板，許優看見不遠處以超高速滑下雪道的選手，她像是風中唯一的蝴蝶，在濺起的雪花中翩翩起舞，做出出彩的動作。許優狠了狠心，身下板子傳來咕咚咕咚的震感，她的下半身和手都被震麻了，成功的機會隻有一次！

吱嘎——唰——

她用力一甩，板子誇張的偏移方向。人群爆發出哄然的響聲，大家都在看著她的動作，遺憾的是因為慣性太大，板子偏移了一點，依舊朝著人群的方向飛奔——第一次沒成功，還剩200米。

許優被震得手臂發麻。來不及休息，她立刻又嘗試調整方向，這次她儘量將身體重心壓在右邊，板子發出轟轟轟的聲音，有用！它載著許優轉變了60度，因為坡度變小，行駛過程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印記，還差一點就能繞過人群！

現在板子的速度慢了很多，但還是很快速向前，畢竟距離太近調整得很慢。她身體重心調整到後麵，抬起前板，一個飛踹——

許優咕嚕了兩下翻滾下地，眼睛卻一直看向板子的位置。正好有了許優那一腳，它稍微往懸崖的方向駛去，但邊緣卻與滑雪道的邊緣重合，難道會衝向滑雪道？！

許優心臟被提到嗓子眼，回頭看向滑雪道——選手正在衝坡，板子在的地方正是那個大轉彎！

觀眾也注意到這點，有人忍不住叫了一聲，但事情隻發生在一瞬間：“啊！”

轟——驚叫聲、碰撞聲和高速下坡的滑板刮擦出的巨大聲響摻雜一起，濺出的雪花揚到了山崖下。

“哇！快看，秦斐然衝出去了！”

“加油！！喔————”

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剩下的人立刻看向滑雪道。秦斐然穿著綠色的緊身滑雪服，快速地壓彎速降，快70度的雪坡如履平似滑過，身後還時不時揚起一陣跟隨的雪，有人說那是車尾氣，也有人說那是女王的出場特效，人群爆發出強烈的喝彩聲，很快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

優秀的選手就是這樣，即使身處零下負幾十度的天氣，也能讓看得人覺得激情澎湃，心裡暖洋洋。

待雪霧平靜，許優餘悸未定地查看，那塊板子靜靜地躺在滑雪道下麵，滑雪道突起的坎擋住了板子的衝勢。

“還好趕上了……”許優呢喃。

第三波人群也像前幾次一樣，都往旁邊的休息場地走。經過剛才的風波，許優驚魂未定，也想跟他們一起進去看看。她走在最後麵觀察，旁邊的工作人員就像普通人一樣，既不嚴肅也不正經，就坐在門口看著觀眾聊天。怪不得剛才她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也沒工作人員來製止。

旁邊有幾個帳篷，好幾個尖尖狀的帳篷搭在一起。裡麵有幾台電視，都在實時直播選手的狀態，旁邊還有粗略的字幕，主要用來顯示選手時速、高度落差和實時排名。

許優第一次見到比賽內部，以前都是陪斐寶訓練。比賽時要麼上課沒時間，要麼讓她呆在終點等，從來沒有進入過戶外場的休息室。地上擺了很多椅子，可供觀眾坐著休息，但大部分觀眾都愛站在旁邊看，以便激動的時候能隨時起來喝彩。

許優這才注意到有很多觀眾都是外國人。在外麵都帶著帽子、圍巾和口罩，回到溫暖的室內大家都卸下偽裝，賽方還貼心地準備了幾個大烤爐，供人取暖。人們在烤爐麵前圍了兩個大圈，小朋友在裡層，大人伸手在外層烤火。每人各有各的事做，但一般人都緊盯屏幕。

“這時速，是人嗎？”說話那人聲音粗曠。

許優這才注意到下方有實時測速。秦斐然一般時速能有125km/h，過彎時會放慢些，有個8、90km/h左右。之前她有查過世界女子速降紀錄時速才134km/h，雖然不知道她們差距多大，但因為離得比較近，許優依舊覺得秦斐然很厲害，加上剛才秦斐然滑板刮起來的勁風，她的實力不需要證明。

果然，光在電視上看還是不夠震撼，甚至在終點迎接也沒有觀看整個過程來得興奮。因為是山路，比賽賽程足足有兩千多米，大部分鏡頭應該都是用無人機拍攝的，有些道路很狹窄，以選手的視角一個不小心就摔出去了，所以場地每段都備有醫療團隊。

綠色的身影不知疲倦的跨過一個個彎道。無人機自上而下的角度已經減少了許多刺激感，但人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有很多高度的落差隻有攝影師拍攝的部分才能感到震撼。

唰——

秦斐然從空中憑空出現，像隻猛捷的獵豹。因為高度落差太大，看起來更像是飛出來，屏幕上還標記了一個數字。

“我靠！38米的落差，飛出來的！”

“太牛了吧！Oh my god！”

“What the 口口！！”幾個外國人捂著頭互看，不知所措。

眾人炸開鍋，許優才反應過來——高度差38米！每層樓高2.5-3米，也就意味著選手要從13樓的高的地方一躍而下。鏡頭裡秦斐然腳下兩條滑板震了震，像燕子飛出了完美弧度，利落的過了一個難度五顆星的大彎。緊接著，鏡頭切換到無人機視角——下麵是一個廣告牌，越過這個廣告牌，完成最後一個轉彎就是終點線。

帳篷裡休息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有人互相握住對方的手，有人忘記把嘴巴閉上，許優找到一個舒服的角落待著，緊盯屏幕，所有人屏息凝神，仿佛隻要這樣才能不打擾到選手。有小孩突然亂叫，被母親立刻拽回懷裡。

秦斐然像見到獵物的狼，一撐滑雪杖施與加速度，板子在地麵刮擦發出巨大聲響，但無人機沒收錄聲音。大家像看默劇一樣靜靜地凝視著直播的動作，其實滑到現在已經很累了，能在這麼大落差的雪道上速降，需要非常大的腿部力量。許優知道秦斐然現在狀態肯定沒有出發時那麼好，但沒想到她還能加速！

隻見她身形一歪，迅速壓了最後一個彎，刮到最後一個泡沫杆，直奔最後的終點線——

過了！

秦斐然一過線，就開始雙腿滑蕩，輕飄飄地駛向觀眾，鞠躬致謝。與此同時，休息室爆發了一陣歡呼。

“她是最快的吧！更新了賽場記錄！！”

“太強了，簡直是最近最有機會奪冠的黑馬啊！菲莉斯要小心了，三連冠即將不保。”

“聽說她今年才17啊！好有前景的。”

“什麼？！17歲我在乾什麼！我還在玩泥巴！”

秦斐然的賽事結束後，休息室出現了一波討論的小高潮，許優打開門走進了風雪，望向山下。但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看不到山底的風光；不是樹木遮擋，就是隻見遠處山腳的村落。許優想找工作人員問路，但剛才她試過，工作人員估計也不知道。

她可以自己找到路嗎？話又說回來，大可以問了工作人員後再決定。

於是許優重新回到帳篷前。幾個工作人員聚在一起聊天，許優走近，他們一開始沒注意到，過了幾秒鐘，其中一個人提防地看向她，剩下的人就都盯著她。

“你有什麼事嗎？”一個男工作人員問。

許優：“請問該怎麼去到終點？”

“不知道嗎？現在不能去終點了。”那人冷笑了一下。

“為什麼？”

“終點的票跟中場的票能一樣嗎？搞笑呢。”他語氣不善，背對著回答她的問題。

不過也總歸是回答了。在此之前，她一直好奇，為什麼圍觀的群眾不跟著走到下一個場地？在沒有進入休息室時，她以為大家是為了看比賽，異樣感還沒有那麼奇怪。是什麼時候感到奇怪的呢？帳篷裡能容納很多人，大概也有小幾十人，但除了附和比賽，其他的聲音幾乎沒有。

這種感覺——就像他們是NPC一樣，哪怕極力扮演，也無法掩飾靈魂的空洞。

許優很清楚的記得，第二波觀眾站的地方——滑雪道與觀眾站的的雪地一樣高；然而到了第三波觀眾站的地方，居然高出地麵20厘米。

秦斐然比賽時，工作人員訓練有素，侯在場邊，這不奇怪。但是，他們為什麼沒來製止許優的速降的行為呢？正常的工作人員再怎麼懶散，也不會懶散到這種地步——這算乾擾比賽紀律，是非常嚴重的事故。

其實，無論許優鬨出怎樣的動靜，估計這些工作人員都隻會是擺設——因為沒人能乾擾主角的事情，所以他們按部就班。

為了驗證最後一個猜想，許優走到角落，這裡是備用的倉庫，上麵擺放著各種器具。她挑了幾個東西拿走，身邊沒有人發現她的動作。

她走到滑雪道旁穿戴整齊。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撓，她穿上滑雪器具，拿著滑雪杖，試著滑了一下，走得還挺穩。

她最後看了眼身後的人群，他們好像看見了許優，也好像沒有看見。可能是許優太囂張，終於有個人發現了不對，指著她大喊——“那個人是誰，怎麼跑到滑雪道上了！”

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要跑過去攔許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許優一推滑雪杖，這裡垂直落差大，滑板立刻向前了幾米，她慢慢找到訣竅，保持平衡，很快把他們甩在了後麵。

許優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行駛在滑雪道，空中的無人機對準了她，盤旋在她上方，許優無所顧忌滑向山下。

第一個彎很快出現在她麵前。

轟隆——

正當她想壓低重心過彎心時，響起一陣低沉的吼聲，地麵上也傳來震感。

許優輕笑，更加用力地給滑雪杖力量，速度越來越快。

而就在此時，休息室的人們突然全部靜止不動，奇怪的響聲也停止了，秦斐然正在選手房間放鬆身體。

許優突然感覺視線模糊，轉眼間她像掉進了一個坑，看不見東西。這個坑深不見底，過了許久，她睜開眼顫抖了一下，失重感強得像真的摔倒。眼前擺放了一張課桌，桌上整齊摞著一本書，旁邊有一個三層高的架子，英語老師站在講台上講這例題。許優轉頭看，秦斐然的臉映入眼簾。

“我……回到高中了？”許優怔然。

她離開了滑雪場，回到了已經畢業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