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早六點,陽光普照,萬裡無雲。城市在晨曦中緩緩蘇醒,外頭隻有早起的大爺在悠閒地遛鳥,一片寧靜祥和。
邊津市三環某居室,緊閉的臥室門裡突然爆發一聲哀嚎。
“翟諾北!!!”
男人的名字被裴玟從夢裡喊到夢外,她一睜眼,淚早已浸濕了枕巾。
裴玟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噩夢,她夢見自己生活的世界竟然是本青春傷痛文學,裡麵包括但不限於:
性格缺陷的學渣男主、自卑敏感的學霸女主、還有一個善良多金的冤大頭舔狗。
好巧不巧,這個舔狗正是裴玟的竹馬,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混蛋好朋友——翟諾北。
裴玟想破頭都沒法把翟諾北和舔狗這兩個字聯係到一起,但這個夢確實很真實。
夢裡,翟諾北同樣放蕩不羈,風流成性,是人見人罵的惹事精。二十四歲那年,他意外邂逅了小說女主黎小靚,從此浪子回頭,情根深種,一誤終生。
可惜男二隻有男二的命。翟諾北一心追愛,最後卻傾家蕩產,人財兩空。黎小靚和男主私奔後,他心碎欲絕,自甘墮落,最後自殺身亡。
而裴玟,在這個小說裡隻是背景板工具人。
故事的全程,她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翟諾北愛上,受傷,失意,死亡。
畫麵最後定格在一片冰涼的停屍房裡,翟諾北靜靜躺著的屍體。
那平靜的麵容讓裴玟有種翟諾北隻是睡著的錯覺,仿佛隨時還會睜開眼睛,衝她展開一抹熟悉的壞笑。
裴玟的心臟像是被手攥住榨汁的檸檬,持續不斷的刺痛著。
翟諾北,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翟諾北,那個混蛋傻逼翟諾北,怎麼會死呢?
怎麼能死呢?
她從淚中驚醒,緩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夢裡翟諾北和女主初遇在他的二十四歲,不正好就是今年嗎?
顧不上擦眼淚,她立刻抓起手機給翟諾北打電話。
窗外一如既往的平靜,風輕吹樹葉,帶動沙沙的響聲,電話裡,持續的忙音令她稍有平複的心情瞬間又焦躁起來。
視線忍不住落在床對麵的書架上,架子最高處擺著一個鐵質獎杯,獎杯上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翠鳥,尖銳的鐵質翅膀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冷冽光澤。獎杯下銘牌寫著“2015屆廣告創新大賽一等獎——翟諾北*裴玟”。
獎杯旁邊,是一張被精致相框框起的合照。照片上翟諾北親昵地摟著她,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笑容燦爛。
翟諾北的帥是毫無疑問的,從初中到大學,每年都能蟬聯校草榮冠。成年後更多了輕熟男性的魅力,近一米九的個子,身材瘦削健美,肩寬腿長,天生的西裝架子。
高聳立體的眉弓和鼻梁,恰好中和了那雙棕褐色大眼睛的幼感。長而濃密的眼睫和深邃的歐式大雙,襯的他的俊美帶著些色氣的漂亮。
因為個子高,翟諾北常年習慣微垂著眼皮,看人時總有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格外迷人。
再看看照片裡的自己,笑容靦腆,瘦得像隻小鵪鶉,臉蛋勉強算得上清秀,對比起身旁翟諾北這長得驚為天人的妖孽來,是那麼渺小平凡。
也不怪在夢裡翟諾北是男二,而她隻能做個路人甲。就連現實中身邊有人知道他倆其實是青梅竹馬時,都會對這份不相配露出驚愕來。
“姓裴的……現在是早上六點,你最好是有什麼急事。”
翟諾北把手機貼到耳側,眉頭緊鎖,眼睛依然閉著不想睜開。
和陌生美女忙碌了一夜的翟師傅,淩晨才閉眼,感覺剛睡著,裴玟的電話就來了。
“你現在在哪兒?”
聽筒裡,裴玟的呼吸聲略顯急促。
翟諾北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
“家——你有急事?”
“在家就好……那個,我也剛睡醒,做了個夢……”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請問哪裡冒出來的‘也’?”
裴玟對他被吵醒的怨氣視而不見,隻深吸一口氣,鄭重地:
“翟諾北,我夢見你死了。”
電話那邊沉寂兩秒,輕笑出聲:
“……我謝謝你啊,喜鵲精轉世?一大早就報喜。”
翟諾北剛蘇醒的聲音帶著幾分繾綣,裴玟能想象出他輕笑時喉結微微滾動的樣子,臉忍不住有點發熱。
暗罵一句這個千年狐狸精,她晃晃腦袋,逼自己甩掉熱意,先說正經的:
“雖然隻是夢吧,但它真的太細膩逼真了……翟諾北,聽我的,你最近去夜漾要是碰見一個叫黎小靚的學生妹,千萬要離她遠點!聽到沒!”
“誰?”
“黎小靚!”
“……裴玟,信號不好,聽不清。”
“啊?那等我換個地方啊,書架那邊信號好一點。”
翟諾北歎一口氣,這下徹底清醒了。聽電話那邊裴玟悉悉索索的動靜,笑著打趣:
“你們喜鵲不都是站在電線杆子上的嗎,怎麼信號還不好啊。”
“少貧了你!這回能聽清嗎?”
“嗯,聽清了,你剛說誰?”
“l……”
電話那頭的裴玟隻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隨後是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還連線的手機突然掉到地板上。
翟諾北一愣,瞬間坐起:“裴玟?”
電話突然沒有了回應。
“裴玟?你怎麼了?裴玟!”
臥室裡,裴玟穿著棉質睡衣,整個人似泥般癱軟在書架下。
那座共同刻著她和翟諾北名字的獎杯倒立砸下,翠鳥一隻鐵質翅膀深深插入了她的頭頂。
鮮血滾滾流出,她感受到頭骨骨折的脆響,手機裡傳來翟諾北的聲音像是沉沒在水裡,她不知道,這其實是因為她的耳蝸裡灌滿了血。
身體墜入無儘深海,無法喘息,耳側隻有沉悶緩慢的心跳,似卡住的磁帶,幾秒種才會不規則的響一聲。
“咚——咚————咚——”
我這是死了吧……
一片沉重的黑暗裡,她短暫的半生如走馬燈般急速閃過,可笑的是,其中一大半竟然都和翟諾北有關:
高中校園裡,她坐在場邊,看他打球勝利後笑著跑來,先揉了一下她的頭,然後探身和她身後的校花接吻;
二十周歲生日,他把一輛寶馬迷你款的車鑰匙藏在巨型捧花裡送給她,當晚和她們學院院花滾了床單;
第一天入職下班,他一身正裝手捧玫瑰接她去高檔餐廳慶祝。吃完飯,他帶著餐廳美女服務員回了家……
畜生啊……
誰看了不想罵一句他就是個畜生!
從小一起長大,裴玟深知,翟諾北漂亮的皮囊裡藏著一個多麼放蕩、不羈、叛逆、無情的靈魂。
他隻追求享樂,永遠不負責任,隻相信性,不相信愛。
認識的人都讚同翟諾北拋去那張臉,就純是個混蛋。
可裴玟的走馬燈裡同樣珍藏著其他記憶,是他不被眾人所熟知的另一麵。
是敢於起身直接頂撞嘲諷她的老師,是帶她在緊繃的學習壓力中逃課去夜裡看海,是她十多年如一日的隨叫隨到。
是成年後依然隻會為她衝動,偷著蹲點打了欺負她的人,被問到臉上傷哪來的時候,還咧著嘴沒正經地嚇唬她:
“昨晚動物園有十隻大猩猩越獄了,你不知道嗎?”
……
一起並肩長大的十多年裡,翟諾北曾無數次說,她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而裴玟多麼希望自己真的能做到這一點。控製著把一切隻當作友誼,不去愛他,遠比想象中要難。
她也曾無數次卑微地異想天開。是不是隻要等待足夠長的時間,等到翟諾北玩累了疲倦的那天,他會回到她這個老實人身邊。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有道理,在那個夢中的小說劇情裡,翟諾北確實停下了漂泊的腳步,可不是為她。
十多年的並肩陪伴讓裴玟忽略了一個血淋淋的事實:他遲早會為彆的女人傾儘所有。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就像紮在心口的刺,痛得再也無法忽視。
【A47號病毒成功清除,即將進行下一輪病毒查殺——】
?
突兀的機械音打斷了回憶,眼前的走馬燈播放也已至尾聲。
身後突然泛起一片光,裴玟在黑暗中愕然回頭,背麵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深藍色數據流屏幕。無數熒藍色的數據光流在上麵飛速閃爍,中心光芒最耀眼,邊緣逐漸暗淡至黑色裡。
在流動的數據中,有一個泛著金光的點格外醒目。
這是什麼?地府嗎?裴玟揉揉眼睛。
步入信息時代,地府也跟著科技更新了?
身體下意識飄去,近了,能看見每一條數據流原是由無數泛光的小球鏈接而成,小球裡都定格著一個場景,標有編號:
劇情節點673、劇情節點674……
金色的小球是劇情節點673,除了顏色和其他小球不同外,它旁邊還格外漂浮著一行小字:
【已被病毒乾擾】
這些是什麼?
裴玟抬眼望去,無數小球像風鈴般串聯在一起,小球裡定格的場景大多都是幾個熟悉的麵孔:
她在夢裡見過的小說女主黎小靚、男主陳捍與,其他幾個主要的配角,當然,還有翟諾北。
標有被病毒入侵的金色小球正停留在翟諾北的畫麵處,隨著裴玟接近,似有感應地自動播放起來。
畫麵裡,熟睡的翟諾北早上六點被電話吵醒,接通不久後,他愕然坐起,對電話那邊喊著裴玟的名字。
這正是她死前發生的事。
裴玟皺眉,她本以為這會是那個夢中的小說世界,可怎麼卻播放出了現實裡的事?
這想法一霎閃過,小球持續播放的場景吸引了她的注意。
裴玟很意外自己死後還能看見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