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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機嗡嗡盤旋在蓬萊頂上空,底下的林莉操作著帶屏遙控器。

下一秒接收信號的無人機低空飛掠過壁海,漸漸消失在金黃的落日餘暉。

三人腦袋湊在一塊,緊盯無人機傳輸回來的風景視頻。

鐘安平露出一口煙熏發黃的假牙,手指虛點屏幕,嗓音激動拔高:“真厲害!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沒見有誰能把石陵島景色拍得這麼好。”

他不得不感慨現在的高科技就是牛,隻要手指輕輕一動,所有的景色儘收囊中。

林莉看空鏡素材拍攝得差不多,招回遠行的無人機。

無人機像隻歸巢的飛鳥在她手心降落,四角的旋翼慢慢停止轉動。

“休息一下,吃點心嗎?”柴涵亮高舉早上阮黎給的手提紙袋。

……

鐘安平舒展的眉頭擠成“川”字,他嫌棄地瞅著到手軟塌的滑蛋蟹柳可頌三明治。

放置一天的可頌三明治早已失去剛出爐的酥脆,輕微受潮的表皮有些塌陷。

說實在他寧願啃饅頭,也不想吃這中看不中吃的洋人麵包。

而柴涵亮和林莉兩人全身心專注乾飯事業,全然不察鐘安平的異樣。

長時間的行程把柴涵亮餓得前胸貼後背,他也顧不上吃相,一口接著一口嚼咽,外殼碎屑紛紛落下嘴邊。

他幸福地合上眼,感受滑蛋與蟹柳在嘴裡交纏,絲滑融化。

為了這口可頌三明治,他宣布,他將會是黑岩咖啡最忠實的顧客!

阮黎姐簡直是真人不露相,還有這樣手藝!

也難怪領導一有空就跑她咖啡店裡,害,搞得他之前還以為領導在追阮黎姐……原來是美麗的誤會!

不知不覺間,手裡的可頌三明治隻剩下最後一口。

柴涵亮萬般不舍吞下最後一口,環視一周隻有鐘安平還一口未動。

他走近鐘安平:“村長,不吃嗎?”

“這東西好吃?”鐘安平早就看見柴涵亮剛剛狼吞虎咽的吃相。

柴涵亮本能地咽口水,嘴裡話鋒一轉:“好……一般。”

他默默淌淚,柴涵亮你變了,怎麼可以為口吃的對白發蒼蒼的村長動歪腦筋……

“哦?”

鐘安平將信將疑地挑眉,最終還是敗給柴涵亮平日裡的老實形象。

“拿去,我不愛吃這個。”

“好嘞!”

柴涵亮再也掩蓋不住臉上的喜色,美滋滋地接過可頌三明治。

看著意得誌滿的柴涵亮,老來精明的鐘安平哪能不明白自己被騙了。

旁觀的林莉搖頭歎氣。

……

蓬萊頂的山路還沒鋪好,電動三輪車留在半山腰,三人漫步下山前往月牙灣。

落日沉落地平線,銀白弦月輪崗。

海水漫過細白的沙灘,浪花在月色下翻湧閃爍。

林莉提著鞋,光腳踩在沙灘上。

月牙灣的沙子並不硌人,反而有些柔軟像踩棉花。

她單手舉著雲台記錄夜色下的月牙灣。

“可惜囉,來的還不是時候,滿月更好看。”鐘安平仰望弦月,遺憾搖頭。

林莉鏡頭對準牽手散步的老兩口,開口說:“其實不可惜,因為所有景色在不同時間裡會有不同的獨特風光。”

“而且我也拍到了情人灣最好的素材。”林莉意有所指地看向慢慢走遠的老夫老妻。

“嗬。”

林莉:……真不愧是爺孫倆,連口氣都一模一樣。

一天下來,她早就從柴涵亮口中得知鐘安平是鐘承舟的爺爺。

“誰跟你說這叫情人灣?”鐘安平不憤,到底是誰在胡編亂造!

“鐘書記。”

你的親孫子。

“……”好家夥。

鐘安平滿腔的憤怒瞬間熄滅,腦子不用動也知道鐘承舟為什麼胡編亂造,怕丟臉唄。

但為了石陵島的真實宣傳,鐘安平隻得拆了孫子的台:“這叫愛人灣。因為以前島上老人常說,在這兒一起看過滿月的情侶,會成為相伴一生的愛人。”

“目睭儂係心上儂。”他突然講了句本島話。

林莉的眼神適時流露出疑惑,她沒聽懂目什麼?

剛好有所了解的柴涵亮向她解釋:“我懂這句話的意思,它來自石陵島最有名的表白漁歌《潮起緣至》,意思是——”

“眼前人是心上人。”

鐘安氣長籲一聲,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的乖孫怕是難哦。

沒脾氣才是最有脾氣的,追妻之路漫漫。

“誒村長?”幾個漁民拎著滿滿當當的漁網赤腳經過沙灘。

鐘安平盯著網中張牙舞爪的青蟹和活蹦亂跳的魚類,揚唇一笑:“大豐收啊。”

“沒有沒有,隻能算還行。”

“您這麼晚在這兒乾嘛?”鐘安平在石陵島村算得上德高望重,村民都很敬重他。

“年輕人拍視頻,我來陪陪他們。”

“……村長,之前說的網絡基站什麼時候能有……”後頭的一個中年人緩緩抬起頭,欲言又止地張開嘴,最後鼓起勇氣問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鐘安平沉默片刻:“怎麼了樊大?基站的事阿舟一直在跟進,但暫時沒那麼快。”

樊、鐘是石陵島最大的兩個姓氏,同姓人基本上都沾親帶故。

而“樊大”正是樊新月的大伯樊海生。

“我好久沒跟瀾瀾聯係了,我想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好去碼頭接她。”島上的網絡信號時好時壞,他很難跟在外工作的女兒及時取得聯係。

“我們村委信號好,上我們那兒打。”柴涵亮提議。

樊海生搖搖頭,村委不方便。

林莉接過話題:“黑岩咖啡網絡挺不錯的。”但她沒打算自作主張替阮黎接活。

樊海生搖頭的幅度更大,像個不停轉動的撥浪鼓。

“不用!”

那些漁民異口同聲拒絕。

這下輪到林莉困惑:“你們為什麼這麼抗拒?”

幾個人麵麵相對,神色各異。

在大多數村民眼裡,阮黎在島上開咖啡店的舉動太奇怪了。

“我們從沒去過這樣的高檔場所。”

高檔場所?

普通人聽了都要偷笑一番,咖啡店在這些漁民眼裡竟然是高檔場所。

但林莉沒有,她知道城市司空見慣的事物對於這些生活在偏遠海島的村民來說,高不可攀。

與外界脫軌的人對新鮮事物第一反應都是排斥,因為不確定自己是否能適應它。

“樊叔叔,你不是著急聯係女兒嗎?不如這樣,你和我們一起回去。”林莉主動邀請。

樊海生眉頭糾結地皺在一塊,微抿著嘴唇。

“走。”

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有什麼好怕。

-

阮黎本著職場不互看薪資原則,一眼沒看係統給鐘曉雲的電子合同。

不過鐘曉雲看起來十分滿意這份合同,極其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係統:【黑岩咖啡喜獲第一位員工鐘曉雲!鼓掌奏樂!額外為宿主特彆解鎖五險一金服務,同喜同樂!】

阮黎:這是被她蹭到了嗎?怎麼打工感越來越強……

“阮黎,我們回來了。”

聞聲,阮黎牽起鐘曉雲的手準備迎接回來的三人,不對,四人……

樊海生站在雙開門大開的咖啡店前,雙腳像被502膠黏住一樣,動彈不得。

屋內湧出的咖啡香味與他身上刺鼻的魚腥味格格不入。

“樊叔叔進來啊。”林莉朝他招手。

“……”

樊海生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幾乎陷進肉裡。他試探性邁開腿,步態僵硬地走進咖啡店。

他低頭檢查自己走過的路,原本乾淨整潔的地麵留下淺淺的腳印和一些沙石。

他窘迫地四下尋找拖把。

“沒事,樊大伯。”阮黎一向隨樊新月稱呼她的家人。

“這……我幫你拖乾淨。”樊海生更不好意思了。

“來者是客,怎麼能讓客人拖地。”

阮黎搖頭拒絕,反正係統晚上會安排掃地機器人清潔。

漲紅臉的樊海生語塞,他沒臉拜托小輩做事。

最後還是鐘安平替他解圍:“丫頭,你樊大伯想借咖啡店網絡聯係一下你星瀾姐。”

“可以啊。”阮黎答應得很爽快。

樊海生無法置信地瞪大雙眼,眼中驚喜交加,正準備躬身感謝阮黎。

“但是——”

他斂住呼吸,心臟砰砰地響。

短短幾秒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可能阮黎會讓他交錢,也有可能隻讓他站在店外聯絡……

“請避開客人高峰時段,可以嗎?”雖然現在沒有客人,但醜話要先講在前頭。

她可以是好人,但不可以是濫好人。

“可以吧樊大?”鐘安平看向發呆走神的樊海生,誤以為他不願意:“阮黎的要求沒啥毛病,每個人都不看時間來她這兒蹭網,咖啡店還要不要開了?”

樊海生鬆了口氣,懸起的心總算穩穩放下。在他眼裡,阮黎的要求不值一提。

見他點頭,鐘安平擺出村長公平公正氣勢,決斷:“那我來做證明人,樊海生隻能在非高峰時段借用咖啡店網絡。”

“若違反,阮黎可以當即終止約定。”

“村長您有點偏心。”撥雲見日的樊海生難得有心情開玩笑。

他自個心裡也清楚阮黎沒有義務免費提供網絡。

鐘安平危險地眯眼:“隻允許用十分鐘。”

“開玩笑的!阮黎謝謝你哈,我這就去給瀾瀾掛視頻。”樊海生雙手合十,真誠地感謝。

阮黎沒說話隻是揮手表示沒關係。

她和林莉笑著對視一眼,林莉向她悄悄豎大拇指。

對了。

阮黎突然記起自己還沒給林莉、鐘曉雲介紹認識。

她的手向後一探,意料之外沒摸著鐘曉雲的手。

嗯?人呢?

“係統收款十五元整,謝謝惠顧。”外放音響突然響起。

聞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收銀台,自動鎖定正在交易的兩人。

鐘曉雲將餐櫃裡最後一份的滑蛋蟹柳可頌三明治塞給柴涵亮。

柴涵亮心虛地瞟鐘安平一眼,乾笑兩聲戛然而止。

鐘安平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可頌三明治,順手揭開包裝袋。

鼻翼翕動,淡淡的黃油香氣鑽入鼻中。

“村長,這是我買的……”

“傍晚不是給你多吃一個,那這個給我嘗嘗味。”

柴涵亮哀嚎,我的香香脆脆的滑蛋蟹柳可頌三明治啊!

假牙輕鬆咬下可頌三明治,酥脆外皮配合滿滿的滑蛋蟹肉,豐富可口的滋味充滿整個口腔。

但可頌三明治越是美味,他越是怒火中燒。

鐘安平環顧四周找尋“武器”,最後眼疾手快抄起收銀台旁的一把吸管。

他怒敲柴涵亮後腦勺:“壞小子,我真是看錯你了!”

“對不起村長!我這不是怕你牙口不好嘛!”

“還敢說謊!”

假牙可是阿舟特意帶他去市裡做的,怎麼可能會不好使。

鐘安平每吃一口三明治,柴涵亮腦後就遭受一次“暴擊”。

“……對不起!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