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海平麵是橙黃色的。一道道柔亮的光輝穿破雲層,沉眠的石陵島披上溫柔的金紗。
紅冠高聳的公雞撲騰飛跳上石牆,晨光下多彩的尾羽泛著金色光澤。
豆大的小眼炯炯有神,它雄赳赳氣昂昂醞釀著,洪亮有力的打鳴聲喚醒熟睡的村莊。
村委會主樓前文化廣場,身穿白T黑褲的柴涵亮扣好勾住下巴的頭盔帶,扶正經曆風吹日曬開始掉皮的淺灰色頭盔。
他跨坐上電動車轉動車鑰匙整裝待發,握緊把手後手腕微動,電動車風馳電掣衝下斜坡,驚飛一地的落雀。
“亮仔,一大早不上班去哪兒?”鐘安平雙手負後慢吞吞走上坡,渾濁的雙眼自動鎖定迎麵駛來的柴涵亮。
柴涵亮與鐘安平擦肩而過,反應過來急忙捏住刹車,雙腿慢慢後退倒車到他身邊:“村長早,又來視察工作,辛苦辛苦。”
鐘安平每天上午雷打不動要來村委坐坐,美名其曰視察監督工作。
村委的人早就見怪不怪,都知道鐘村長對石陵島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
即使退休也放不下曾經的責任重擔。
“昨晚我被領導委以重任!”柴涵亮單手叉腰得意洋洋。
老爺子眉頭一挑,柴涵亮嘴裡的領導自然是他的孫子,鐘承舟。
“哦?什麼任務?”
“嘿嘿,等我找下手機。”柴涵亮摸索褲兜掏出手機,迅速找到他和鐘承舟的聊天界麵:“喏,您看。”
老眼昏花的鐘安平將手機拿遠些。
可惜年輕人常用的字體對他來說就是蠅頭小字,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我沒戴老花鏡看不見,你給念念。”手機還給一直傻樂的原主。
“咳咳。”柴涵亮清嗓大聲朗誦:“涵亮,今天島上來了位有名的旅遊博主,接下來幾天辛苦你陪她一同參觀島上風土人情,事關石陵島宣傳請一定妥帖接待。”
鐘安平一聽,張嘴就是:“走!”
事關石陵島大事,他義不容辭。
“誒誒——”柴涵亮急忙護住車後座,攔下著急上車的鐘安平:“村長您冷靜!我的電動車隻能載一個人,您坐了那小姐姐坐哪兒?”
鐘安平冷靜一想也是這麼回事,腦中不停轉動想主意,最後拍板:“這樣你去淑英嬸子家借輛運貨的三蹦子。”
“……”
畫麵太美他不敢想象,皮膚不由得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快!”鐘安平趁他沒注意一屁股坐上電動車後座。
木已成舟,柴涵亮有苦難說。
……
“謝了,淑英嬸。”柴涵亮小心駕駛著電動三輪車平緩開出院內。
鐘安平從容不迫地抓著車鬥欄杆,花白發上戴著柴涵亮特意脫下給他的頭盔。
“走了,淑英。”
“小亮載著村長要慢點,注意安全。”
“好嘞!”
兩人漸漸駛離黃淑英的家,鐘安平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柴涵亮對方住哪兒。
“那個旅……旅遊博主住哪兒?”老年人是真的不懂現在流行事物,什麼旅遊博主。
“阮黎姐那兒。”
薑還是老的辣,鐘安平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默默歎口氣,盯著這個正處樂嗬勁兒的傻孩子:“你彆到時候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但一心想著馬上就能開展工作的柴涵亮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鐘村長早。”蹲在自家門前吃飯的村民熱情地打著招呼。
“早上好。”
-
“早上好!”
一覺醒來林莉神清氣爽,她扶著樓梯扶手雀躍地跳下兩階台階,熱情問候一樓的阮黎。
“你家床墊是我迄今為止睡過最舒服的床墊,感覺一整晚腰背都被托撐著。”不經意間她驚喜看向窗景,大步流星地靠近。
這是她真正第一次欣賞到石陵島的晴天海色,眼前迷人的自然海景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耀眼的日光撒在整片海域,粼粼金光在波浪上回蕩流動。
“站在大海前覺得自己很渺小,但又覺得被無限包容著。”林莉失神地說道。
許久後意識回籠的她轉身看向一直低頭不說話的阮黎,她的頭發隨意毛躁地紮起,幾根碎發調皮散落後頸。
“床墊有沒有鏈接給我一個唄。”林莉大步輕快走到阮黎麵前,又說:“其實你可以再開一家民宿。”
徹夜未眠正艱難運轉腦子的阮黎聽完猛地抬起頭,開什麼民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林莉被阮黎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等看清她眼下烏青的眼圈,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你昨晚沒睡好嗎?”
“……”阮黎沒有靈魂地勾起一絲苦笑。哪是沒睡好,是壓根沒睡……
昨晚她終於懂得RBook百萬博主的含金量。
每時每刻都有人湧入她的主頁瀏覽評論,甚至誇張到出現各國賬號IP。
寥寥無幾的粉絲也“成功”突破到四位數。
她底下評論最多就是:馬住、一定來打卡、以及博主拍照技術好爛哈哈哈……
評論如同重拳一次次暴擊阮黎破碎的靈魂。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林莉澄清後,石雪評論區發生反轉。評論沒有再追著罵她,甚至還有人幫忙回罵之前網暴的網友。
“早上滑蛋蟹柳可頌三明治和青椰水可以嗎?”阮黎緩緩舉起一把菜刀。
林莉瞧向閃著寒光的銳利刀鋒,下意識吞口水:“……用菜刀開椰子嗎?”
阮黎遺憾地搖搖頭。她也想,但沒有這個技術。
最後隻能換上係統贈送的開椰神器三件套。
係統給的開椰器十分鋒利,橡膠錘簡單粗暴敲打三兩下,開椰器就深陷深綠色表皮裡。
青椰頂端被輕鬆鑿開一道口子,椰子水的清香瞬間彌漫四周。
阮黎插上橙色係成圈的長吸管遞給對方。
林莉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青椰,豐潤的雙唇含住吸管,清涼爽口的椰汁大口流入嘴中。
“好喝!”她敞露自己最真實的評價。
“這是石陵島的特產青椰,當然好喝。”聽她誇青椰水好喝,阮黎與有榮焉地笑彎了眼。
滴滴——三輪車喇叭聲響起。
阮黎看向窗外,一輛顯眼的藍綠色電動三輪車在店門口停下。
阮黎拿出三份滑蛋蟹柳可頌三明治裝進手提紙袋,輕拍林莉的手臂:“快去拿設備,接你的人到了。”
……
幾分鐘後,四人大眼瞪小眼。
阮黎打量一老一少組合,鐘承舟安排的應該是這位年輕人,但他阿公怎麼也跟來了?
她感慨林莉的幸運,最後陰差陽錯由石陵島“活地圖”——鐘安平陪她參觀。
林莉一時失語地偷瞄這輛“敞篷豪車”,難道她要和這位爺爺一起坐車鬥?這安全嗎?
柴涵亮時刻注意林莉的麵部表情,發現對方在偷瞄三蹦子,暗叫不好!救命——
與三個年輕人不同,鐘安平氣定神閒環視四周,阮黎丫頭咖啡店真不錯。
“……”阮黎掃眼麵如死灰的柴涵亮,默默歎口氣,看來隻能由她張嘴介紹。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石陵島的鐘村長。”
“村長好,我是Molly旅行記林莉,叫小莉就好。”
“你好你好。”
兩人短暫握手。
鬆手後鐘安平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側過頭小聲嘟囔:“以前都叫阿公……”
現在隻剩下乾巴巴的‘鐘村長’。
“我是柴涵亮,你接下來的行程都由我來負責。”柴涵亮趕忙出聲,生怕給林莉留下不好的初印象。
“你有對象嗎?”
“啊?”柴涵亮愣了一下,實話實說:“有的,她在市裡。”
“彆誤會。我隻是單純覺得有對象的男生,拍照可能會有一點審美構圖。”林莉聳聳肩解釋道,然後拎起腳邊“吃飯的家夥”。
“還行吧。”
經過女友多年的特訓,他自認為還是會拍一點照。
“我幫你拿設備。”
……
尊老愛幼的林莉攙扶鐘安平上車,餘光瞟見仍然站在原地的阮黎。
“彆杵著了,回去休息吧。”
“不急,等你們走。”
“小莉姐,你要頭盔嗎?”柴涵亮在車座下拿出一個工地安全頭盔。
“……”
林莉還是選擇接過並戴好,畢竟生命隻有一次。
三輪車慢慢變成一個小點。
-
回去補眠的阮黎直接睡個天昏地暗,再睜眼時窗外的光線一片昏暗。
她迷迷糊糊摸索枕頭上的手機,按亮屏幕的刹那眼睛刺痛。
等適應屏幕光線後才看見林莉中午發來的消息。
【Molly(林莉):和村長他們在外麵吃,不用等我。】
阮黎不急不慢爬下床,拉開飄逸的棉麻窗簾。
眼睛漫不經心瞟向近處的黑岩堤壩,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開啟係統的附近搜索,果不其然鐘曉雲出現在最前列。
事不宜遲,她拿上床頭櫃的黑盒就衝向黑岩堤壩。
……
鐘曉雲獨自一人坐在堤壩路邊,腳踩著規則搭建的黑岩石塊表麵。
視線空洞地遠眺著,遠處昏暗的天際就像她黯淡無光的未來。
忽然間,一個冰冷的物件輕輕觸碰她的臉頰,毫無防備的她嚇得縮脖子躲開突然襲擊的不明物。
“阮黎姐?”鐘曉雲側目看向始作俑者,麵露驚訝。
阮黎眼底劃過一絲歉然,她也不想搞背後偷襲。
隻是鐘曉雲麵前沒有路,她總不能從灘塗爬上來送禮……
“給你的禮物。”
鐘曉雲看清唇語後才接過黑盒,手指摩挲黑盒充滿質感的表麵紋理。
小心翼翼打開蓋子,一副黑框眼鏡無聲躺在拉菲草裡。
她輕手拿起眼鏡架,圓臉上寫滿不解:她不近視啊……
“戴上看看。”阮黎出聲催促道。
她按捺不住地想看到鐘曉雲戴上翻譯眼鏡的反應。
鐘曉雲稀裡糊塗地聽從她的話戴上眼鏡,沒有什麼區彆,應該就是副普通的平光眼鏡。
“怎麼樣?”阮黎好奇地歪頭觀察鐘曉雲的表情。
她的眼睛下意識盯著阮黎的嘴部變化,而下一秒鏡片上飛速出現一行綠字:怎麼樣?
她發愣地看向阮黎,嘴角微張,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
鐘曉雲腦子一片空白,緊緊抓住阮黎的手,圓溜溜的眼睛仿佛在說:請你再說一句話。
“喜歡這個禮物嗎?”
阮黎回握海風吹久略帶涼意的手,笑眯眯看著她。
她張了張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百感交集的心好像在這一刻躍上喉間堵住發聲的嗓子。
“太貴重,我不能,收。”鐘曉雲的眼底漸染濕意,即使喜愛也不敢收下。
“收下,這是姐姐給你的重逢禮物。”
“阮黎姐,嗚嗚……”情緒突然爆發。
“彆哭——”
……
阮黎在鐘曉雲身旁席地而坐,目光悄悄探向恢複正常的她和她身旁的行李箱。
“怎麼一個人坐這?這麼晚不回家?”
鐘曉雲擰鼻抽噎著,翻譯眼鏡自動識彆阮黎所說的話。
她抿緊唇瓣,不知道哪裡說起,隻能拿出手機打字。
【做自由的雲(鐘曉雲):前段時間那個人帶著外麵交往的女友回家了。他們一家人讓我走去找媽媽,我怕媽媽上工擔心……還沒跟她說。】
鐘曉雲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她銷聲匿跡多年的父親。
從她確診雙耳失聰那時起,她爸鐘高飛就開始當起甩手掌櫃,對家裡的一切不管不顧。
後麵說著要出島打工賺醫藥費,實則拋妻棄女音訊全無。
“工作找到了嗎?”
“還沒……”說完鐘曉雲的情緒更加低落,她彎曲著身體像是被現實壓彎的水稻。
殘疾人在這個世界注定艱難行走。
阮黎短暫注視著她,指尖在員工崗位添加上鐘曉雲的個人信息。
“走吧。”她推走鐘曉雲的行李箱。
“去——”哪兒?
話音未出,掌心傳來陣陣有規律的震動,有未讀訊息。
【鐘曉雲女士,很高興通知您已通過麵試,現正式向您發出入職通知。請您及時查看合同鏈接,若無疑問簽署電子合同。(黑岩咖啡XT)】
她的目光緊鎖屏幕,短信裡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不敢相信。
呼吸漸漸急促,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動。
“姐,我……”接連掉下的餡餅她不敢伸手去接,心裡是強烈的不配得感。
阮黎聞言停下腳步,轉身鄭重地對她說:“你是我最心儀的員工。”
鐘曉雲怔怔盯著那雙明亮認可的眼睛,她很少被人直言肯定,阮黎姐是為數不多的之一。
此時此刻,她不想辜負阮黎姐的信任。
“我可以。”
像是在對阮黎說,也像對自己說。
“這份工作隻是給你過渡的,彆想著一直給我打工。”
“好……”
“乖,等會兒給你介紹位臨時室友。”阮黎揉著鐘曉雲的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莉他們怎麼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