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男人很快就垂下眼簾，表情也毫無變化，但難得出現的心聲暴露了其劇烈波動的情緒。

姚葉芹順著他目光看下去，視線停留在了自己手上的饅頭，她福至心靈，懂了男人的心聲。

“班長，你吃晚飯了嗎？餓了，不介意的話進去吃一點，我今晚準備煮麵，你可以墊墊肚子。”

男人眼睫顫動，看向她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驚訝，他猶豫了下，沒有拒絕這個出乎意料的邀請。

“打擾了。”

姚葉芹將房門大開，將人請進房內，從鞋櫃中拿出了一雙灰色大拖鞋放到他腳邊。

“這是牛爺爺租房時留下的，我還沒有丟，你看看能不能穿？不行，我給你找一雙一次性拖鞋。”

男人看著那雙灰色拖鞋，“能穿。”

他脫下皮鞋，灰色拖鞋與他雙腳完美契合。

姚葉芹也不意外，甚至這可能就是老人家專門買給外孫的，她讓人坐在客廳沙發上。

“家裡沒有什麼喝的，礦泉水可以嗎？”

男人點頭，環視了一圈屋內，驚訝發現屋子還是熟悉的模樣。

客廳裡紅木的沙發和茶幾是他外公最愛的，電視櫃也是小時候朱紅色的櫃體，上麵甚至還有他小時候調皮亂畫的圖案，旁邊陽台門處外婆栽種的發財樹枝繁葉茂。

“你先喝水，等我換下衣服再來煮麵，很快。”姚葉芹遞給他一瓶常溫礦泉水，還貼心地擰開了瓶蓋。

男人坐姿端正，禮貌有禮，“不著急。”

姚葉芹回屋前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客廳裡那些上了年紀的家具迎來了契合的人，那種精金良玉的內斂氣質被古舊紅木誘引出來，連手中那瓶價值1.68的礦泉水看起來都身價翻了百倍。

她火急火燎收拾好自己，把臟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便馬不停蹄跑進了廚房。

姚葉芹從冰箱上層翻出一把掛麵、兩顆番茄、三個雞蛋和一小把青菜，又從冰箱下層拿出她認為最好吃的速凍饅頭，開始了晚餐的製作。

她先將雞蛋打入油鍋中，在小火成型後想起了什麼，拿起鍋遠離火，探身問客廳中的男人。

“班長，你喜歡幾成熟的雞蛋，全熟還是流心？”

男人漫步過來，看了眼她手中滋滋冒泡的荷包蛋，條理清晰回答：“全熟，我喜歡表皮焦一點。我吃的清淡，不用放太多鹽。”

姚葉芹重新把奶鍋放到灶台上，第一反應竟然是學霸不虧是學霸，連對自己的飲食都要求明確。

哪怕隻是一顆小小的荷包蛋。

她的第二反應才是違和感，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想不出來。

“姚葉芹，你真的還記得我名字嗎？”男人猝不及防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索。

簡單不起眼的三個字被男人咬字清晰說出來，如同在夏日悶熱中浸泡到泉水中，帶來獨一無二的爽感。

姚葉芹下意識挺直後背，舒麻感從脊椎一路躥到大腦，“我記得。”

她含糊說出那個名字，莫名有點燙嘴，“商玉山。”

商玉山手中的礦泉水晃動了下，“不在學校，不用叫班長，以後叫名字就好。”

姚葉芹把番茄炒出沙後加水，同時糾結了下掛麵，“班、商玉山，你喜歡吃有韌性的還是軟一點的麵條？”

商玉山有問必答：“韌一點，最好是有彈性的，掛麵可以煮久一點，我不太喜歡掛麵那種生的味道。”

姚葉芹按照他的話煮麵，內心的違和感越來越重。

“我不挑食，香菜和蔥都吃，我那碗出鍋前放就好，我不喜歡煮得太久的香蔥，會破壞番茄酸甜的滋味。”

商玉山不等她問，看到了案板上備好的輔料，直接說出一大堆。

姚葉芹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廚房門口，高大的身軀擋住客廳的光，投下一片陰影。

那雙墨色的好看眼睛沒有透露一點心聲，但荒謬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型。

番茄雞蛋麵很快就煮好了，兩人相對而坐。

姚葉芹心不在焉吃著麵，眼睛控製不住飛到對麵人身上，偷偷看著他的反應。

商玉山吃飯的姿勢優雅好看，一舉一動都不緊不慢，湯麵的熱氣升騰舔過他鏡片，霧蒙蒙一片遮住了那雙墨色的眼。

他吃了一筷子麵，突然放下筷子拿下眼鏡，失去鏡片遮掩的眸子清亮明澈，在暖黃燈光下顯得秀色可餐。

“哧溜。”姚葉芹猛地吸了一大口麵，壓住剛才變色的危險思想。

商玉山被她吃麵的聲音吸引，抬眸看去，兩人視線不經意間碰撞。

【好香】

姚葉芹被這兩字心聲蘊含的情感嚇到了，雖然麵前人的心聲少且短，但每一次都包含著厚重的情緒，長大後其心聲中的感情越發厚重。

“商玉山，你很喜歡吃嗎？”

“喜歡。”商玉山咽下口中的麵條，“湯汁濃鬱酸甜，麵條熟透勁道，荷包蛋外焦裡嫩，吸滿湯汁後的蛋黃香甜開胃，青菜爽口解膩，搭配的恰到好處，味道適中，你火候掌握得很好，廚藝很棒。”

哢嚓——

那是姚葉芹內心濾鏡裂開的聲音，她從來沒有想過高中三年霸榜年級第一、不問世事、高貴清雅的學霸校草愛吃！

他可能是一個吃貨！

“嘀——”蒸籠發出完成工作的愉悅提示。

姚葉芹神情恍惚拿出裡麵白淨的饅頭，本來平等分配四個饅頭的兩個盤子被調整了。

她把三個饅頭放到商玉山麵前，“光吃麵不頂飽，湯汁配饅頭也很香。”

姚葉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隻是想讓人墊肚子，滿腦子都是三個饅頭夠不夠他吃。

“謝謝。”商玉山剛吃完一碗麵，放下筷子的手在看到饅頭時頓了頓，他沒有反對，照單全收。

姚葉芹看著那雙纖長清瘦有力的手掰開饅頭，剛出鍋的熱氣將其指腹染上薄紅，手指透著幾分色氣。

她搖搖頭，晃走腦袋裡的黃河，沉浸式看著對麵的饅頭吃播。

商玉山已經有六分飽了，但對麵期待的目光讓他不忍拒絕，他將饅頭撕成小塊，沾著濃鬱的番茄湯吃了個乾淨。

“怎麼了？”

商玉山吃飽拿過紙巾擦手，抬頭就看見對麵炯炯有神的眼。

“你吃飯看起來真香，讓人食欲都上漲了。”

姚葉芹不會說謊，覺得對麵的人不做總裁，做吃播應該也很有前途。

商玉山戴上眼鏡，“謝謝誇獎。”

姚葉芹收回遺憾的眼神，低頭呼嚕嚕吃著麵，覺得眼鏡真是一個好東西。

有人戴上眼鏡就是高貴優雅的公司總裁，脫下眼鏡是一個吃飯倍香的美食品鑒家。

兩人吃完飯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相顧無言。

姚葉芹本來還有點緊張，但男人發直的目光不似平常。

她試探著叫了一聲：“商玉山？”

遲鈍時間長達五秒，清冷的聲音拉長，帶著一絲慵懶。

“嗯，怎麼了？”

姚葉芹不敢置信，這人難道暈碳了？

不過想想他一口氣吃三個大白饅頭的戰績，暈碳好像也正常。

“你要看電視嗎？”

這回反應時間更長了，好半響商玉山才回答：“財經頻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姚葉芹忙不迭打開電視。

她撓撓耳朵，覺得這人迷糊的聲音真好聽，讓人耳朵都犯癢。

電視財經頻道裡出現的是商玉山采訪，那個西裝革履嚴肅正經的人跟沙發上眼神迷蒙的人南轅北轍。

姚葉芹胡思亂想好一會，竟然漸漸被電視內容吸引。

男人相貌英俊，聲音清冷，商業名詞說的深入淺出，很容易就能讓人沉浸其中。

“……人的價值首先在於貢獻而不是索取，我們公司也是如此，服務好每一個客戶是我們的責任……”

“李總，您好……”

男人聲音與電視聲音相重合。

姚葉芹識趣調小了電視聲音，身旁的聲音越發突出，一字一句如同玉石落盤，清脆悅耳。

這嗓子，當個聲優也能找著飯吃，真就天之驕子，老天爺追著賞飯吃。。

“不好意思，公司有點事，我先走了，謝謝你今晚的招待。”

商玉山打完電話，按壓了下眉心，站起身來。

“不客氣，能請班長吃飯是我的榮幸。”

姚葉芹收起腦中繁亂複雜的思緒，將人送出門。

臨走前，商玉山遞了張名片給她，“以後有時間請你吃飯，有事可以聯係我。”

人走了好一會，姚葉芹依舊站在玄關，盯著手中的名片出神。

白底黑字的卡片簡潔明了，隻有名字和電話號碼，絲絲縷縷的茶味香水附著在卡片上，彰顯著主人的存在感。

“呼。”姚葉芹長出一口氣，將名片壓在玄關櫃招財貓擺件下。

就當是一場色香味俱全的夢，財神爺吃了三個大白饅頭滿意走了。

日子日複一日，姚葉芹過著普通的生活，上班做出氣筒，下班擺攤賺贖身費，用饅頭裝飾一日三餐，常年掛著兩大黑眼圈跟女鬼搶肖像權。

“小葉啊，你知道公司最近財務困難，你手上那個項目實在難以維持，公司也是沒有辦法啊。”

主管滿臉遺憾，雖然工作真本事沒有多少，但演技比娛樂圈絕大部分人都好。

【一個老板小舅子，一個老板娘親妹，一個總經理情人，一個合作公司老板親戚，沒一個能動的，挑來挑去也就隻有這麼一個軟柿子了，真難搞，這個跑，活又要自己乾，煩死了，去他媽的降本增效】

姚葉芹短暫失神後，很快恢複過來，“辭退補償是多少？”

“小葉你在說什麼，哪來的補償？上次你的方案數據錯誤，導致公司損失了一個大單，老板既往不咎，給你機會自己辭職，你也不想簡曆難看吧。”

主管笑容十拿九穩，吃準了她不會反抗。

姚葉芹的確沒有資本撲騰，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她也看得開，“我的工資怎麼說？”

主管：“當然會給你多一點，你也為公司付出了很多啊。”

姚葉芹早上怎麼來的公司，下午就怎麼出去，除了身上的挎包，她根本就沒有東西在公司裡。

工作是上午丟的，簡曆是晚上投的。

姚葉芹站在自己的攤位前，邊賣東西邊看工作崗位。

抬頭放鬆頸脖時，目光對上了旁邊的臭豆腐攤位老板。

【老白說最近要文明城市評比，上麵來檢查，這攤位交錢都沒用，還是先避避風頭吧，這些人都不知道，到時候被收了攤罰了錢，嘿嘿】

姚葉芹利落收了攤位，走的甚至比臭豆腐老板還早，當然她走了沒多久，就在小吃街攤位群裡小號揭發了這個消息。

都是一條街的，她以後還是想吃到一樣的東西。

姚葉芹開著三輪，專注道路安全，沒有察覺到從小吃攤一路跟著自己的絡腮男。

那雙惡意的眼與周遭夜色完美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