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真好,隻有一個人】
姚葉芹在一陣耳鳴聲中聽到了男人黏膩下流的聲音。
一整天提著的一口氣在這刹那散去了。
姚葉芹不再顧忌那麼多,腳一軟坐在了黑泥覆蓋的地上,地麵冰涼和汙水濕潤的感覺纏繞全身。
“嘔——”
她乾嘔出聲,胃不停絞痛,卻吐不出什麼東西。
“打人了!”
“好多血啊,快打120。”
“打110吧,這也太狠了,看住他,彆讓他跑了。”
“走開!你乾什麼!”
姚葉芹上半身搖搖欲墜,撐不住倒向一邊,本以為會掉落汙水中,不成想摔進了一個軟和溫熱的懷中。
她握住女人柔軟的手,底下血崩不止,聲音很輕,“佳欣。”
方佳欣抱著好友,氣得臉通紅,娃娃臉此刻拉得老長,凶狠的模樣像護著幼崽的母獸。
“我報警了,你打我朋友,我要讓你去坐牢!”
男人臉上每一根胡子都露出茫然,“不是,我都沒有碰到她,你們這是碰瓷。”
方佳欣正在氣頭上,每一根眉毛都是戰鬥姿勢,“你沒碰到她,她會摔在地上?你不是走了,回來是想乾嘛?想搶攤位想欺負人就直說。”
姚葉芹痛到沒有力氣說話,把頭埋進好友溫暖的懷中,抽抽鼻子,晃晃頭。
蹭走了溢出眼角的兩滴淚。
她緩過一陣後,有了些力氣,“佳欣,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我側漏了,想回去。”
姚葉芹不想去派出所,她不想去麵對更煩亂的事,以及那一堆債務。
方佳欣清楚她的性格,也就是嘴上不饒人,根本沒有報警,實際上打電話聯係的是男朋友。
她們在人群中還有優勢,要是散場無人了,有個男的還能頂包衝鋒,再不濟陽氣充足,也能去去晦氣,聊勝於無。
兩人一個對視,心知肚明默契十足。
姚葉芹頭一歪,裝死。
“芹菜,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你給我等著!”方佳欣將人公主抱起來,走前還不忘放狠話。
她一溜煙跑向了路邊停著的雪佛蘭。
方佳欣剛把人放到後座,不遠處就傳來了男友傻嗬嗬的聲音。
“寶貝,我來啦,我們今晚去哪玩?”
姚葉芹睜開眼,白著臉調侃好友,“寶貝~”
“你省點力氣吧,把藥吃了,地上那麼涼,你碰瓷好歹也找張凳子啊。”方佳欣衝她翻了個白眼,顯然氣還沒有消。
麵對樂嗬嗬湊上來的男友,她更是簡潔明了,把三輪車鑰匙一扔。
“今晚不玩了,芹菜不舒服,我送她回家,你把我們的攤位開回去。”
說完,方佳欣啪的一下關上車門,啟動油門開車走了。
獨留男友看著敞篷三輪車在風中淩亂。
姚葉芹用外套袖口擦了擦座位上的汙水,不僅沒有擦去,反而擴大了汙漬範圍。
“坐墊臟了,我拿回去洗乾淨還給你。”
兩人目光在後視鏡中對上。
【臟就臟唄,一個坐墊算什麼】
方佳欣:“行啊,順便把我抱枕也洗了,前天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姚葉芹突然覺得肚子沒有那麼痛了,整個人放鬆靠著座椅背。
在等待綠燈的間隙,一個保溫杯遞到眼前。
方佳欣:“樂盈女士灌的熱水,幫我喝光。”
恭敬不如從命,姚葉芹將水倒到杯蓋,氤氳的霧氣跑進身體帶來陣陣暖意。
方佳欣看到她喝了水,一邊向前駕駛一邊說道:“你又背著我偷偷減肥是吧,輕的跟個紙板一樣。”
姚葉芹:“沒減,你不是知道嘛,我就是吃不胖體質。”
“真叫人嫉妒。”方佳欣輕哼下,停在了路口,“我送你進去。”
姚葉芹阻止了她要下車的動作,“不用,我好多了,從這回去也就幾步路,我自己可以。”
她抱著坐墊,腰上不倫不類係著條毯子,從車窗外跟朋友告彆。
【真是死鴨子嘴硬,我送送有什麼關係】
方佳欣解開安全帶,剛準備下車就被抵住了車門。
“藥起效了,我真沒事,我能力你不放心?要是你送我回去,我反而要擔心你。”
姚葉芹按住車門,看著輕輕鬆鬆,方佳欣卻怎麼都打不開。
“你真的很擔心,在車裡看著我進去行吧?”
方佳欣努嘴,“行,你力大如牛,誰能打的過你,我看你回去,快點,你現在可不能吹風。”
【怎麼磨磨唧唧的,藥真的起效了?我要不還是送她進去吧,要找什麼借口好】
姚葉芹小幅度揮了揮手,“我回去了,再見。”
兩人告彆後,姚葉芹爬上五樓,站在出租屋門前時,氣都喘不勻。
主要是身上掛的東西太多,她不僅不痛了,還感覺自己出了汗。
姚葉芹在包裡摸著鑰匙,可摸了半天都沒找到那金屬的質感。
她愣在原地,從頭開始回憶……
出門前,她拿了饅頭,但忘了鑰匙。
空蕩的走廊響起一聲有氣無力的歎息,末尾又變了調子,用力往上揚。
於是歎息變成了打氣。
“哈!”姚葉芹掏出手機,撥通了房東的電話。
一陣單調的鈴聲後,電話接通了。
姚葉芹:“牛爺爺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您,我今天出門忘了帶鑰匙,您在家嗎?我想借一下備用鑰匙。”
電話那頭:“我跟老伴出門旅遊了,不在家,鑰匙在我外孫那,你等一下啊,我讓他帶給你,你不用跑一趟。”
姚葉芹鬆了口氣,“麻煩您了,真的很抱歉。”
老人沒說什麼,電話掛斷了。
姚葉芹把車坐墊放在門口,想了想,還是下樓梯,在樓下等著。
畢竟這事主要責任在自己,她也不好讓人家爬五樓。
今晚是個好天氣,月明星稀,路燈明亮,河水靜靜流淌著。
姚葉芹過馬路,站在護欄前,伸頭看著下方的河流。
她租住的這個房子年代久遠,但環境優美,屋前正對S市的母親河,周邊街道散步的行人也很多。
姚葉芹剛想感慨今天的煩惱被河流衝蕩乾淨,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個紅色塑料袋,隨著河水漂蕩。
她閉上嘴,從口袋裡拿出早上剩的饅頭,默默轉身,準備就地解決晚餐。
隻是饅頭剛露出乾巴的皮,拿著它的人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姚葉芹胃抽痛了下,一下子喚回了她的失神。
她沒有收回目光,視線儘頭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緩緩走來,俊美的臉吸收三個路燈光亮,最後穩穩停在她麵前三米處。
姚葉芹直直對上鏡片後那雙墨色眸子,這人的眼睛長得好,無論是高中還是現在,依舊能戳中她的心尖。
每次看到都會覺得心跳加快,周遭一片安寧,安靜到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姚葉芹從小就發現了自己的奇異之處,第一次聽到他人心聲是在父母吵架時。
兩方皆情緒激動,完全沒有人在乎年僅五歲的她內心的惶恐。
母親歇斯底裡:“你跟那個女的是怎麼回事?彆跟我說你們是同事,同事還能玩你手機、住到你房間!”
父親滿臉不耐煩:“都說了是工作,當時又不止她一個人,還有五六個同事在場,我上廁所她才好心幫我接電話,你講點理!”
【又沒抓奸在床,女人就是多疑,雖然乾了那檔子事,哪有男人不乾那事,瘋婆娘,下麵不緊還怪我在外麵找女人】
父親黏膩惡心的話語衝擊著小姚葉芹的心靈,她當即含著一包淚抱住母親褲腿,並說出那句毀滅性的話。
“媽媽下麵緊,爸爸你不要去外麵找女人好不好?”
姚葉芹已經忘記了父母當時的反應,反正自那以後她都跟著外婆生活。
不過從那以後她就逐漸摸索出了這個怪異的能力,隻要與人對視,且人情緒有波動時她就能聽見心聲。
大部分人情緒都會波動,隻有少數人情緒比較穩定,至於情緒完全沒有波動的,至今她都沒有遇見。
姚葉芹捏緊手中的饅頭,五指隔著塑料袋戳進乾巴的饅頭中,鬆開後的五個指洞如同她破爛的生活,跟眼前這人格格不入。
她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完美的露齒笑,“好久不見啊班長。”
“好久不見。”男人聲音清冷,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徹。
姚葉芹後背哆嗦了下,下腹的悶痛感卷土重來,但她麵上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進入社會這幾年,她早已跟從前不一樣,最先學會的就是偽裝自己表情,控製自己情緒。
反倒是麵前這個人,高中就已經能牢牢控製自己情緒,與他對視極少能聽見心聲。
那真是她高中時候低成本、能快速獲得的小快樂。
要不是現在身體不允許,姚葉芹還挺想繼續看著這雙眼睛,好看愛看、安靜。
“好巧能在這裡碰見,班長這是下班來找人?”
男人一身定製西裝,昂貴的模樣與當前的環境截然不同,處處透著違和感。
“來找人,你這是做什麼?”
姚葉芹低頭看了眼自己,後知後覺這一身的災難性。
寬大的西裝褲外係著條灰色毯子,白色襯衫西裝外套沾著泥水汙漬,手上還抓著一個饅頭。
姚葉芹麵上的笑染上些許尷尬,“等人,我忘了帶鑰匙,在等房東外孫送鑰匙。”
“9347是你的電話尾號?”
姚葉芹一愣:“是的……你是房東外孫?”
男人頷首,“為什麼不在門口等?”
沒想到如此巧合,姚葉芹有點不自在,“是我忘了鑰匙,就想著下來等,不用麻煩人爬五樓。”
男人:“沒事,我跟你上去,當下班鍛煉。”
話說到這,姚葉芹也不再客氣,跟人走回老舊房屋,上樓前,想起自己褲子的慘狀,她再心大也無法將其坦然露在彆人眼前。
“班長,你先走吧,我走後麵。”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有意見,二話不說走到前麵。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樓梯上,沒人說話,一時之間隻有規律的腳步聲。
“你不記得我姓名?”
姚葉芹提著饅頭,還在思考等一下進屋用多少水蒸,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會才回答。
“沒有,我記得,班長名字很好聽,有內涵,很難忘記。怎麼了?”
商玉山,有商有玉還有山,一聽就很富貴,人更是好看,想忘都難。
“你一直叫我班長,還以為你不記得了。”
兩人恰好停在五樓,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麵上情緒難辨。
姚葉芹沒能聽到他心聲,一時有點不習慣這種純粹的對話。
“這哪能忘,班長可是半山高中四大校草,名字響當當。”她豎起大拇指,笑容燦爛。
兩人停在車墊堆積的門前。
男人把鑰匙交給她,尾音疑惑:“半山高中四大、校草?”
姚葉芹忘了這人不問世事,想是不知道這種在學生間流傳的話,解釋起來也麻煩。
她拿過鑰匙,打著哈哈:“沒什麼,一些玩笑話。”
姚葉芹轉身開門,開門後把鑰匙還給男人,笑容真摯,“今晚謝謝班長,改天請你吃飯。”
她握著門把手,半邊身子探進門內,直視男人雙眼,認真告彆,“今晚就不送了,班長再見。”
還沒來得及收回的雙眼,耳邊響起了男人壓抑的心聲。
【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