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你來乾什麼!誰讓你來的!”陸繼白強壓著怒意看向來者,特意拉人遠離病房,這才憤怒質問道。

封辰生沒把他當回事,嗤笑一聲:“我來看我的妻子怎麼了?”

“滾!”

拳頭擦過他的鼻翼,落在臉上,瞬間見了血。

“我還以為你還能在她麵前再裝久一點呢,這就忍不住了嗎?而且,要打要罵也應該是她陸聞雅,關你個外人什麼事!”封辰生抹去嘴角的血跡,指著對方不屑地譏諷道。

“我是她弟弟!”

“也隻能是他弟弟了,畢竟除了這層表麵身份你什麼都不是,甚至連和叔叔阿姨同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吧。”

陸繼白眼底劃過一絲痛楚。

不是這樣的,他不是因為被叔叔阿姨嫌棄才不同桌吃飯。是他強行侵入這個家庭,導致叔叔阿姨要將獨屬陸聞雅的寵愛均分給他,他常常覺得虧欠,所以自覺避讓。

封辰生麵帶嘲諷地瞥了失魂落魄的人一眼,撞開他的肩膀往病房走去。

封辰生早就看透陸繼白對陸聞雅的心思,但他不屑一顧,並以此恥笑對方。因為陸聞雅根本不可能有彆的心思,她一心都落到自己身上,他們是模範夫妻,雙高材生、高顏值、從校園到婚紗,是從來沒有不和言論的知名情侶。

到進來為止他都是這麼想的,直到一巴掌劃破病房的寧靜,陸聞雅顯然聽到二人的對話。

“封辰生,你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陸繼白是我的家人,還輪不到你來挑唆和說三道四。”陸聞雅唇色發白,這巴掌用儘全身的力量,她的指尖還因為過於用力而發顫。

話剛說完,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到掩唇都遮不住那種脫肺而出的劇烈痛楚。

封辰生顧不上這耳光,跪在床邊,慌亂地尋找著服務鈴,攤開她虛弱的掌心,果然滿是血水。

封辰生麵上的擔憂不加掩飾,他沉默地望著自己的妻子,勸道:“何必呢?小雅,你如果想知道一切的話,不如直接來問我。”

陸聞雅看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作嘔。

知道一切?她還有什麼不明了的?

當那種曖昧不清的圖片,以及發小咬牙痛苦的決裂,擺在她麵前的時候,傷害已經造成,還需要他去美化過程嗎?

“封辰生,你還有必要解釋嗎?”她從病床上坐起,用儘力氣勾住封辰生衣領,聲音克製實際上語調已是癲狂,“如果你不根本不在乎我,當初又何必來找上我!你裝得越好,我隻會覺得越虛偽。”

陸聞雅的精神潔癖又犯上來,傷口痛處讓她喘不上氣,但是一想到對方和羅子珊那些曖昧不清的照片,同處一個屋簷下呼吸都變得艱難。

封辰生沒有去捉她的手,隻是任由她打罵,像是在贖罪,又像是在縱容一個無理取鬨的人,待她冷靜一點後,伸手將她淩亂的額發撥到耳後。

陸聞雅像是已經力竭,她坐回去望著天花板發呆,目光移過來問了句。

“你還愛我嗎,封辰生。”

“我當然愛你,聞雅。”封辰生毫不猶豫回答。

“小雅,你聽我說,我的真心話。我隻想說一次,雖然一開始我對你是帶著目的靠近的,但是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之下,我已經愛上了你,聞雅,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生活。”見她態度軟化,封辰生想要去牽她的手,最後隻是立在病床邊祈求,“拜托你,好好的,等好了之後你想怎麼責怪我都可以。我跟她真的沒什麼,都可以解釋的……”

是愛嗎?或許吧,畢竟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索取的東西了,但是這種被稱之為愛反而更讓人惡心。

陸聞雅垂眼看他,聲音低柔:“你為什麼覺得我們還有以後呢?”

直到他貼近身側,才聽到她低柔嗓音下是咬牙切齒的癲狂:“嗬,太好了,封辰生。你還愛我,真好啊。所以我會恨你一輩子!你就記……記住這……最後的感覺……”

守在病房外的陸繼白第一時間發現被趕出來的封辰生,他起身看向對方:“姐姐和你說了什麼?”

“與你無關,不要亂打聽。”

封辰生刮蹭著臉上的痕跡,沒有看他,隻是丟下一句明天還會再來就離開了。

陸繼白也顧不上他,推開門發現陸聞雅還好好坐在那裡,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是熟悉陸聞雅性子的,真怕她一時衝動又做出什麼事來。

“如果我死了的話,他們兩個人會坐牢嗎?”陸聞雅笑著開口,臉色蒼白。

陸繼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愕然地望著陸聞雅,十指收攏。

陸聞雅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他是個很好麵子的人,如果背負上謀殺妻子的罪名,所有人都會遠離他吧。不過你說他做這麼多的惡心事情,就不算是殺人犯嗎?”

說著說著就連自己都笑出來,牽扯到傷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陸聞雅以為自己應該高興的,但是笑完後覺得更惡心了。

“我一定會讓他坐牢的,就算是為了叔叔阿姨,但是……”

求求你不要死。

什麼愛意啊,多麼淺薄,如果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才不會做什麼高塔裡等待被救贖的公主,她要做自己的騎士。

陸聞雅本來想成為一株精致美好的景觀花,嫻靜清雅地待在花瓶裡,並不想在他人手裡拔掉荊棘任人送來送去轉手把玩又零落成泥,她鐘愛溫和柔軟的事物,所以對那時候她而言封辰生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陸聞雅閉眼假寐,而她感覺到一道冰冷的氣息湊近,陸繼白捧起她的手貼在麵上。

他說:“不要死,求求你了,陸聞雅!我已經送走了阿姨和叔叔,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能不能,哪怕是就當是為了我,求求你彆死。”

她虛弱地扯出一道笑容,摸了摸對方的額發:“對不起,是這輩子是我看錯了,算漏了。之後的事情,還要麻煩你了。如果我死了,請不要告訴那人我埋在哪,好嗎……”

“好,我答應你。姐姐,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嗎?”

“繼白,不要再哭了。”

“不……”

陸聞雅笑著擦去他的眼淚:“再哭我就討厭你了。”

“不,不要討厭我。”再不說的話似乎就沒有機會了,青年眼睛泛紅地盯著自己姐姐,他帶著哭腔低聲喃喃,“你討厭我我又能怎麼辦?可我喜歡你啊,陸聞雅。”

近乎赤誠地將自己的戀慕之意呈現在對方眼底,等待著審判那刻的到來,或者她會不會因為這個而有所不舍……

後者是他想都不敢的,卻隻能孤注一擲。

“陸繼白你……”

果然喜歡她。

這件事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很早她就察覺到了。家中領養的小兒子,愛上了自己的姐姐,這是說道不明、麻煩且複雜的事情。陸聞雅不是沒有注意到對方炙熱的目光,不是沒有看穿對方的小心思,她知道陸繼白的圖謀,但從未逾越,也就假裝沒看見。

不合時宜的情感,複雜、麻煩、容易失控……

陸聞雅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考慮過這種事,她隻想當個從一而終的“好女人”,想要簡單不用動腦子思考普通的婚姻關係,想要可以做更多自由事情的伴侶,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可能。更何況是這個看似危險的情況呢?

她伸手去撫摸他的額頭,然後是臉頰。

“對不起……”

她隻能留下這樣的話。

陸聞雅被刺傷的心臟原本不算嚴重,隻是羅子珊後麵給她腰部補的那刀太深了,加上她原本就有胃病。

她反複地進食,嘔吐,然後吐出血來,身體日漸虛弱,但她拒絕所有人的探視,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

陸聞雅意識模糊間憶起父母小時候給自己梳頭發,爸爸笨手笨腳地把她頭皮都紮痛了,母親就在旁邊嗬斥父親,然後小心翼翼幫她理順頭發,紮出各種漂亮的發型。

小時候她也喜歡給陸繼白紮各種亂七八糟的小辮子,作為弟弟的陸繼白並沒有拒絕,但也會在照鏡子的時候跟陸聞雅一起笑出聲來。

那是小時候為數不多與這個便宜弟弟的溫馨時刻。

母親輕緩的聲音、嚴厲的訓斥、撫摸她額頭時候輕柔的動作,父親的皺紋、疲憊但高興的神情、把她高高舉起時有力的胳膊,父母溫暖的體溫,陸聞雅感覺到暖意和熱感,隨後又是冷,強烈的冷,透骨的冷。

可惜,她連父母最後一麵都能沒見上。

封辰生同陸繼白在她的葬禮上大打出手。

她就這麼看著。

她看到表妹繼承了自己多半的遺產,遵循遺囑把大部分捐給了陸聞雅父母旗下的福利機構,剩下小半陸聞雅留給了陸繼白。

這個男人拿著遺產在商界上混得風生水起,然後就把封辰生乾倒了,他似乎還有一股怨念。

在封辰生因經濟犯罪入獄的當天,他們又打了一架。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想親自揍封辰生一頓。

陸聞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裡。

她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牆麵的青苔漸深,讓她分不清已經到今夕何年,她隻能看見每隔一段時間墓前都會換上新鮮的花,而她的便宜弟弟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站在那裡撫摸著她的照片,和她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

後來,陸聞雅看見陸繼白去世,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在辦公室裡,突然得讓人不知所措。

他那時候還很年輕,許多人都為他惋惜,卻沒有人能為他主持葬禮,他孑然一身,因為親人都早已離他而去。

好傻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做到那種程度呢?

陸聞雅徘徊在他的遺體前,想了想,虛空擁抱了他。

“你死後會想做什麼?”

陸繼白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

“我死後?”這是個開放式的問題,陸聞雅認真思索答道,“我死後想為自己積點德,如果沒有牽掛的話,那我會將所有的錢,捐給山區的女孩還有城市那些流離失所的孤兒。”

陸聞雅都沒有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在陸繼白眼中亮晶晶的,他好像聽進去了,緩緩點了點頭。

“感謝陸繼白先生捐贈給山區的物資和基金,我們將用於……”葬禮現場上,有人送來了錦旗。

陸聞雅最終沒能觸碰到陸繼白,她一下從身上穿過,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閉上眼,意識逐漸渙散。

身上的睡衣是被淘汰掉的款式,但是很熟悉,陸聞雅感覺自己的四肢有了奇怪的變化,她迫不及待掀開被子,想要去梳妝台前照鏡子。

房間被人推開,看到坐在地毯上發愣的陸聞雅,母親驚訝地喊道:“聞雅,怎麼回事?”

“媽?!”

陸聞雅抬頭,難以置信地衝了過去,抱住了自己母親。

是溫暖的!

媽媽還活著?!

身上的物品隨著陸聞雅動作滑下,清脆的一聲,陸聞雅低頭這才看見碎在地上的平安扣。

這個平安扣,陸聞雅戴了有快二十年,也被她不小心磕碰和摔過,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碎得這麼徹底。

平安扣的玉小小一片,材質不薄,本來就經過打磨拋光,根本不會這麼輕易地碎掉。

這個平安扣原本不是她的。

十歲那年,她同朋友一起去海灘遊玩,當時傍晚漲潮,她被慫恿去海裡撈貝殼,沒來得及往岸上走,潮水一下子淹沒了她。

陸聞雅從小身體就不好,不敢下水遊泳,也不能長時間閉氣,水性極差。那些小夥伴看到她掉進海裡,慌張得要命,四散而逃,嚇得都不會說話了。隻有一個路過的小男孩大聲向救生員呼救,他的父母也趕來幫忙,最終獲救。

當時陸聞雅冷得可怕,嘴唇發紫,身體抖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還在害怕,眼淚怎麼也停止不了落下。小男孩陪著她,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就把身上的平安扣取下來掛在她的脖子上。

當時對方說什麼她已經忘記了。

後麵爸媽去寺廟祈福,順便請人看過這塊平安扣,算命的說這平安扣對她有益,便一直戴在身上。

戴了十多年沒事,現在卻突然碎掉了。

陸聞雅抬手想要拾起地上的碎片,鋒利的玉塊竟擦著她的指尖劃破,痛感從指頭上傳來,腦海裡繃緊的線被扯動,大量光怪陸離的回憶場景突然湧上心頭。

陸聞雅脊背顫抖,大量信息刺得大腦幾乎炸裂,雙膝一軟,再次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開始接收腦海中消息。

原來這不是她第一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