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後,陸聞雅匆忙將手頭工作進行交接,驅車一千多公裡從外地跑回來,終於在第二天早晨刹到了墓地。
一路上幾乎沒有休息地開車,心臟有點承受不住,陸聞雅在車上緩了好一會。
今天陽光甚好,洋洋灑灑落在車窗上,陸聞雅卻隻覺得刺骨的冷。
墓園很大,經辦父母葬禮的是養弟陸繼白,陸聞雅對這裡並不熟悉,她精神恍惚地邊翻看著聊天記錄,邊往前走。雙手抖得厲害,用力碰了好幾次屏幕都沒能點進去,她深吸一口氣,默默把手機息屏。
“姐!”有人喊她。
青年眼下淡淡的青黑,他低垂著眼眸試圖掩蓋,手裡還抱著陸聞雅的大衣和拖鞋。接到陸聞雅要回來的消息,怕對方找不到地方,在台階上守了一整晚,此時同樣狼狽的兩個人停在台階前。
陸繼白見到陸聞雅瞬間瞳孔閃爍了一下,他衝她笑了一下,俯下身將拖鞋擺在陸聞雅腳邊。
陸聞雅覺得有點恍惚,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陸繼白聯絡過,自從那次爭吵後。
“陸繼白,你現在長大就想插手我的事情的話,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少自以為是!在我眼裡你隻是弟弟!”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封辰生是她的丈夫,兩人婚後雖然因為工作分居兩地,但恩愛如初,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前是這樣。而自己的養弟陸繼白似乎和這個姐夫不大對付,總是有意無意挑起事端,試圖向陸聞雅狀告對方的種種不滿。
丈夫和便宜弟弟該選哪個,還是顯而易見的。封辰生將這件事同陸聞雅說過後,她找上陸繼白對峙,陸繼白沒有說話,隻是這次沒有再喊她姐姐。
站在父母的碑前,陸聞雅眼睛發酸,她蹲下身子,輕輕描摹碑上的照片,然後將陸繼白準備好的雛菊放在墓碑前。
父母是車禍去世的,死前最後一通電話打給的是封辰生,電話通話時間不長,接著就出了車禍。這還不是重點,陸聞雅不至於因為這點事情疑心自己丈夫。
直到發小打電話同她決裂,二人父親是摯友,兩家是世交。他父親公司破產,陸家公司涉嫌泄露商業機密,審查發現賬麵上很多數目對不上。而早在半年前,封辰生已經接手公司大半的事務,封辰生根本沒同她提過這事,眼下是什麼情況已經心照不宣。
封辰生,你到底都乾了什麼好事!
陸聞雅咬牙,讓陸繼白去查,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信息,一個月前封辰生竟和公司高層管理訂婚的消息。
她站起身,低聲說了句:“抱歉繼白,之前是我錯怪你了。”
甚至為了維護那個人,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不是你的錯,姐。是他裝得太好了,連我都沒能發現他竟然藏了彆的心思。”陸繼白不願意看她露出一絲一毫難過的神情,他伸手想去觸碰,最後隻是歎了口氣,將大衣搭在對方身上。
雖然他討厭那個人,卻從沒有希望二人關係徹底破裂,畢竟陸聞雅根本無法承受這一切。
她現在看起來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陸聞雅自嘲地笑道:“偽裝得很好嗎?你都把那些證據發給我看了,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是他偽裝得很好?還是我比較瞎呢?”
真的很可笑,如果照片上那個是未婚妻的話,那她是什麼?外室嗎?瘋了吧,封辰生!
“抱歉……”陸繼白低聲嚅囁。
他有點後悔把那些照片赤裸裸發給陸聞雅,原本就失去父母的她,還要麵臨丈夫背叛的雙重痛苦。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最後反而是你向我道歉,這也太好笑了。彆這樣。”陸聞雅笑容越發苦澀,想了想,還是抬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那是很好的實證,謝謝你。”
陸繼白還想說些什麼,手機震動,陸聞雅接起電話,那頭是個不甚耳熟的女聲。
“陸小姐,聽說你已經知道封辰生的事情,我也有話想要跟你談談……”
掛斷電話那刻,陸聞雅眼睛完全紅透了,不止是疲憊,還帶著一絲痛苦和瘋狂,口腔內壁右側的肉被用力咬著陷下去一塊。陸繼白對她的動作再熟悉不過,這是她焦慮時的表現,不安的念頭湧上心頭。
陸聞雅不舒服的時候會習慣用力搓著自己的胳膊,此時她胳膊上都被蹭得一片紅,目光不帶情緒地目視前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陸繼白把文件轉發給她:“你需要的資料我都已經幫你收集好了。”
“我要去見一下她。”陸聞雅突兀地開口。
“誰?”
“封辰生的,未婚妻。”
——
羅子珊約見陸聞雅的地點是公司天台。
陸聞雅到的很早,她麵朝著欄杆,手裡不知道拿著著什麼在翻看,聽到天台門開的聲音轉過身來。
這不是二人第一次見麵,不過確實是第一次正式談話,羅子珊沒想過她約在這個地方竟然會被答應。
羅子珊第一次見她是在公司,所有人都主動同董事長女兒打招呼,而這人隻是簡單點頭,徑直走向最高層。
陸聞雅生得美麗,她的容貌不是那種具有攻擊性的,而是天然去雕琢的書卷溫潤氣質,眉目柔和溫馴,就像是一朵極致美麗的景觀花。
年紀輕輕已至副教授級,陸聞雅的前半生已經抵達了多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她是天之驕女,家裡開著公司,卻不需要去操心。她說想要專研學術,父母便隨了她去,身後有弟弟和丈夫,還有可靠的父母,根本用不著她多慮。
比起這些,羅子珊更恨陸聞雅那風輕雲淡的態度。
麵對羅子珊捕風捉影的言語,陸聞雅總是很冷靜地表示:“如果封辰生也是這麼想的話,麻煩你讓他過來親口跟我說。”
陸聞雅對自己未婚夫就沒有絲毫的懷疑嗎?
也好,也正是這份信任,才讓她鑽了空子。
封辰生同她羅子珊才是一路人。
很難想象封辰生是怎麼忍耐那些日子,看著自己嶽父和自己所恨的人相談甚歡,看自己妻子和仇人的兒子同出同入,不知道午夜夢回的時候會不會覺得惡心。但是幸好,現在一切都解決了,而羅子珊隻需要一個點頭。
一無所有、不被選擇的陸聞雅有什麼資格同她爭?
“早上好,羅小姐。”沒想到是陸聞雅先開的口。
羅子珊試圖從對麵臉上看出憤怒和痛苦,但是沒有。陸聞雅就站在那裡,沒有多餘的情緒。
見她不說話,陸聞雅繼續說:“你特意選擇天台會麵,是因為天台沒有監控,對嗎?”
“嗬,看來你還不算太笨。”羅子珊嗤笑道,眉頭卻沒下來。
明明知道還敢前來赴約,她就這麼自信嗎?
“哈哈。所以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
羅子珊下意識反駁:“我沒……”
陸聞雅沒等她說完,甩著手上那疊照片,輕笑打斷道:“相對的,我也能。我要祝你身敗名裂啦~包括我親愛的丈夫。”
“你手上是什麼……”羅子珊這才注意到,對方手上似乎拿著什麼。
“當然是你們的緋聞豔照。”
陸聞雅捏著那疊照片靠近欄杆,隻要手一鬆,就紛紛揚揚地往下落,現在正是辦公時間,再過半小時從辦公樓魚貫而出的上班族就能看到這些照片。
不知道她還來不來得及撿完呢?
瘋子。
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羅子珊臉色鐵青,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聽到的並不是謠言,而是真的,陸聞雅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跟她那個弟弟一模一樣。
“怎麼還帶刀?就這麼怕我?”
陸聞雅看著她羅子珊包裡掏出刀來,並不意外,臉上更沒有懼意。
“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你冷靜一點,你不要乾這種事情!”羅子珊明明才是拿刀威脅的那個,但是手抖得幾乎握不住,“你可是副教授,你這樣到處傳播就不嫌丟人嗎?而且這些都是你莫須有的揣測,我跟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陸聞雅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她笑得花枝亂顫:“怎麼說呢?你們如果不怕丟人的話,憑什麼會覺得我會怕呢?”
“錄音、照片、視頻這些我都保留了。”
“你不要逼我!把東西放下!”羅子珊聲音有點崩潰,她原本隻是想讓陸聞雅主動退出,畢竟她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不爭不搶,卻沒有想到這人根本不在乎,她隻想把所有事情抖出來。
她色厲內荏地吼道:“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那就殺了我。”陸聞雅眼神看似平靜,眼底卻帶著瘋狂,她輕笑著蠱惑對方,越走越近,然後任憑刀尖刺近胸口。
羅子珊看著手上的血,尖叫出聲。
“你怎麼這麼衝動,想都沒想就要殺我。我死了你就能成功上位了嗎?”手中的照片已經灑落,陸聞雅伸手撫摸羅子珊的臉,用力地掐住下頷,眉眼含笑地反問。
“奸夫害我父母出車禍,情婦到天台試圖殺害我,你們兩個不擇手段的下作之人,這下等著坐牢吧!”
她根本沒想過……
也不能說沒想過,但隻是想想,根本沒想過這麼做的,這下完蛋了。封辰生一定會恨死她,她為什麼要帶刀來,這個女人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不如乾脆就讓她死在這裡。
羅子珊突然產生一個可怕的念頭。
推下去吧,把這一切偽裝成跳樓自殺……
人恐慌到極致的時候,不完美的極端念頭也會在腦海裡形成。
但是陸聞雅比她更快一步,她撥通電話,短促的說道:“陸繼白,報警!”
過了很久羅子珊終於反應過來,察覺自己犯下大錯,不知所措地撥通那個人的電話。
“辰生,對不起……”
封辰生以為親手將那個男人的心血毀於一旦,看著他在病床上咽氣,臨死前道出真相惡心他一把,應該是暢快的。
但是沒想到他的嶽父嶽母會突然打電話問他,因為這個事興師問罪,最後出車禍死在高架橋上。
封辰生人生三十載第一次感覺到恐慌,他不敢去看陸聞雅的消息,這種恐懼,比當年得知自己被生父拋下的真相更令人發顫。
“羅子珊,你也是個瘋子!”聽聞前因後果,冷靜矜持的假麵被打破,在聽到陸聞雅出事的一瞬間,他蹭的一下站起來。
連外套都沒穿,拿著鑰匙直接衝出門。
拜托請不要出事,對不起,這次他一定會好好解釋一切。
陸繼白沒想到再見到陸聞雅的時候,她臉色發白,渾身是血躺在病床上。陸繼白雙手抖得厲害,如果知道的話,他決定不會讓她去見那人。
見到陸聞雅和那個情婦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恨不得把對方殺掉,但他不能,還是第一時間衝過去把昏迷的陸聞雅護住。
陸繼白這麼多年嘗試把自己投身於其他圈子中,混跡於不同的人群中。以為自己能忘記這個人,但是每一次,隻要她在人群裡,他就隻能注意到她一人。他的姐姐陸聞雅,溫柔但是並不軟和的性格,精細但是乾脆利落的美麗人兒,她的每一眼每一個選擇都踩在他的心上。
陸繼白或許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會完完全全栽在這個人身上,但是已經回不了頭,而他對此也是心甘情願的。
哪怕是無果的單戀,隻要能夠陪伴在這個人身邊,能夠見證她更多幸福且美好的時刻就已經足夠了。
“姐姐……”
封辰生是你不幸的來源嗎?如果一開始沒有他的存在,你是不是就能變得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