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固縣鋼鐵廠的家屬院裡,氛圍可謂是靜默壓抑。
將飯菜上桌,幫忙做飯的李嬸連忙告辭,隻剩孫平,葉廠長夫婦在餐桌前相對而坐。
葉廠長將一個信封放到桌上,推到孫平麵前,語氣平靜道,“你身邊的人和事藏嚴實點,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抓到你的把柄,舉報你個作風不正。”
葉廠長夫人倒是頗有些憤憤不平,怨懟憎惡的瞪了孫平一眼,暗自呸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麼。
夫婦兩人不是第一次知道孫平在外麵養了女人和孩子,自然沒有像第一次那麼情緒激動。
這些年,孫平已經爬到了擁有話事權的位置。他深信,即使隻是作為一顆棋子,如今的他也足以影響棋局。葉廠長隨著年歲越大,後繼無人的情況掣肘著他,也影響到他在廠裡的地位。馮副廠長與一些廠領導同氣連枝,事事共進退,勢力日漸壯大已經嚴重影響到葉廠長的話語權。
這些年,自己不說幫葉廠長籠絡些主任領導,甚至許多文件簽署都需要過孫平的手。若是自己受到影響,對葉廠長一方的勢力,也是打擊。所以葉廠長務必要保自己,無論是誰想要把自己拉下馬,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過信,孫平麵色自若地回複;“爹放心,我會處理乾淨的。”
一餐無言,飯後,孫平拿著信起身告辭了。
關上門的瞬間,聽到葉廠長夫人終於忍不住,罵出來聲,“呸,醃臢貨色……”
屋裡,葉廠長夫人等人走出後,終於罵出了聲,“可憐我的閨女,到死都不知道,枕邊人竟然在外麵養了個女人還生了個孩子。我的安安啊,你真是糊塗啊,怎麼就喜歡上了這麼一個小人。”
當年葉安安偷偷喜歡上了同校的同學孫平。
一畢業孫平沒有考上大學,葉安安請求父母給這個同學在鋼鐵廠安排一個崗位。但葉安安並沒有跟孫平說是她幫忙給孫平找到的這個工作,也沒與對父母說這個男人在她心裡的不同。
她隻是時不時和孫平偶遇,偶爾交談。這樣過了一年多,葉廠長給女兒安排相親對象,她也不見,誰都不滿意。在葉廠長夫婦的逼問下,終於得知女兒的少女心思。
女兒已經陷入了四年這樣的暗戀,無法輕易脫身。
葉廠長不得已,為了女兒讓步,給女兒和孫平安排了相親,孫平也是這時才得知葉安安是廠長的女兒。兩人很快結婚,婚後,女兒全心全意為著孫平,在工作上,請求葉廠長對孫平頗多幫扶;在家則一心想生個兩人的孩子。誰料怎麼也沒有懷上孩子,多方求醫,最後吃錯了方子,就這麼早早去世了。
葉廠長一早就知道孫平是貪圖葉安安廠長女兒的身份才跟她結婚在一起,但總想著自己作為廠長,能夠給女兒撐腰。所以這些年雖然對孫平有扶持,但也沒有大力提拔。直到一年前,女兒去世半年後,葉廠長意外查到了女兒吃錯的方子有蹊蹺,順騰摸瓜。
這之後,他將孫平提到了車間主任的位置,放任他發展勢力,養大了他的野心。終於,最終的審判即將到來。
葉廠長點了支煙,突出煙霧,“再等等,他會付出代價的。”
孫平一步步下了台階,身後葉夫人的咒罵聲漸漸變小直至沒有。他麵色猙獰了瞬間,但踏出樓道時,已經一切如常。
孫平就著月色踱步在街上,信上的內容在腦海中反複回想。一個個懷疑對象湧上心頭,雖然這件事如果爆出來隻能在輿論程度上對自己造成威脅,但當務之急是要把兒子和孫紅,轉移一下地方,那個院子已經被人盯上了。
當晚孫平就把孫紅和孩子送回了偏遠鄉下的公社裡。雖然久不回去,但祖產還在,兩間房子,一個院子,可以讓娘倆住一段時間。
“等風頭過了,再把你們接回來。”孫平臨走前拍了拍兒子孫建利的頭。
當時隻道平常,後來回想起,才回味出這是父子倆最後一麵。
農曆,臘月二十八。
鋼鐵廠裡,孫平一整天嚴陣以待,等待信件的舉報人來發難,懷疑廠裡的每個人。
安保隊隊長經過,孫平緊盯著他一舉一動。
生產部主任經過,孫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神情姿態。
書記和副廠長一同交談著走過,孫平也打了個招呼,見兩人神色如常,在辦公室門口盯著兩人背影走遠了。
但是這一整日風平浪靜,直到晚上下班也無事發生。
孫平納悶,如果不是廠裡的人,那會是誰送的這個舉報信,不是為了廠裡的權力之爭,僅僅是為了為難自己,還把信送到身份特殊的葉廠長(自己的前嶽父)手裡,目的又是什麼呢?
想了片刻,孫平就不禁嗤笑,歎道,“哼,真是異想天開……看來明天下班,要去向前大隊李家一趟了。”
這邊孫平放下了這封舉報信,下班回了家。卻不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另一邊同樣的信封,被一雙手轉交給了另一個人手裡。
第二天,孫平照常來上班,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九,年前最後一天上班了,隻用上個小半天就要關廠了,全部過年休息。等年後再開工。
生產車間也沒什麼事情,該關的機器,該保養,報修的機器分彆作了記錄。孫平將筆記本鎖進抽屜,正準備起身出門。
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鋼鐵廠書記帶著市公安機關的工作人員,進門,“孫平,你涉嫌偷盜挪用國家公共財產及資源,現在依法逮捕你,請配合接受調查。”不等孫平解釋,兩個工作人員就上前,將他的雙手銬在身後,押著他走了。
樓上,並排的兩個辦公室,窗前各站著一個人。
馮副廠長看著被押解遠去的背影,點起了一根煙,吐出的煙霧,被風送到了另一扇窗前。
葉廠長站在窗前,摁滅了吸到一半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