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雞(1 / 1)

江月兒得了命令之後,和江枝燒火,江河想看抓雞也跟著去了豬圈。

江枝從柴房抱來木柴,江月兒已經引好了火,正往鍋裡加水。

江枝坐下後往灶膛裡加柴,裡邊劈裡啪啦炸響,她看著火焰發呆。

江月兒難得看她沒有平日裡的嬉皮笑臉,打趣她:“看個火看這麼入神?想什麼呢?”

江枝拿起火鉗戳弄灶膛裡燃燒的木棍,把火紅的炭石被戳得冒出火星子。她左手撐著下巴,含糊不清地說:“姐,我也不想讀書,我根本學不會,上課就隻想睡覺,剛開學這幾天我都上煩了。”

江枝不好意思告訴父母,楊瑛和江北雖然雖然很開明,但是她姐還在家呢,要是她也不讀了,這像話嗎?

而且她姐都重新撿起學習了,她就更不能說不讀書了,這村裡有的小孩想讀還沒有機會的。

她還小,她媽肯定也舍不得她去乾農活,到時候家裡就自己閒著。

江月兒驚了,夢裡江枝也沒讀完初中。她說她喜歡乾農活,不喜歡上學,覺得乾農活有意思。

一種名為憂愁的情緒縈繞著她,還有一種深深的宿命感,她感到一陣恐慌,連思考都變得遲鈍。

江河真的想放牛,江枝真的喜歡乾農活……

夢裡她隨著時間推移到處飄蕩,到了一個工廠裡,她被迫跟著動作,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有什麼在操控她。她拚命想停下來,可是不行。她的手機械地動作,流水線上的東西一個接著一個傳過來。

做不完就不能休息,旁邊還有人走來走去巡查,發現偷懶的就要克扣工資。她邊做邊哭,但是夢裡的她並沒有掉出眼淚,隻一臉麻木地盯著流水線。

她一定要問清楚,這輩子江枝是什麼想法,對症下藥,好生開解才行。

不上學可不行,夢裡她就是因為文化低才隻能做流水線工人,那比乾農活辛苦得多。

江月兒斟酌著說:“為啥不想上學呢,上學多輕鬆,比乾農活好。爸爸就是因為高中學曆才被選去公社的呀,你讀完初中考個師範還是衛校,都任你選,爸媽肯定隨著你的心願,而且畢業就能分配了。隻有三年了,再堅持一下,怎麼樣?”

江月兒已經全然忘了當初她為什麼退學,她現在一心一意改變家人的未來,連學習都重新撿起來。

她想勸解江枝彆犯傻事,隻要她讀完書有個工作,老老實實朝九晚五地上班,比夢裡的流水線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還有謝則遠,上海來的知青,文化高又有見識才能被江登峰選中了。他現在在小學代課,既不用下地,吃飯還免費,以後知青還能回城。

江枝放下火鉗,頭靠在江月兒肩膀上,咕噥道:“我真的不喜歡學習,我覺得乾農活比讀書有意思。”

夢裡的江枝也因為這個理由退了學,江月兒眼鼻發酸,她真的很不希望妹妹去打工,夢裡的流水線工作她沒體驗太長時間就受不了了。

江月兒還沒回答,江海和楊瑛各抓著一隻老母雞進了屋。

兩隻老母雞還在撲騰,楊瑛和江海轉而抓住雞的翅膀,雞才安靜下來。

楊瑛:“水開了沒?”

江月兒答道:“馬上了。”

水開之後,楊瑛開始處理雞。

農村的母雞都留著下蛋,輕易是不會動的,所有人都覺得有些可惜。

這晚,村裡的消息一家傳一家,江家村的人都吃上了雞肉,連不常開的電燈泡都亮起來了。在山村裡猶如點點星光,亮堂堂的。

母女五人大飽口福,這老母雞吃起來格外香,一隻清燉,一隻加了大量的辣子和調料一起燉。坐在灶門前就能聞到濃濃的香氣。

饞得江河隔幾分鐘就來問一句好了沒。

這是江月兒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雞肉,尤其是用辣椒燉的那隻。江月兒和江枝燒火燉了很久,吃起來香香辣辣的,肉已經脫離了骨頭,加上楊瑛的手藝,一家人吃得心滿意足。

江河更是吃得津津有味,嘴裡嚼著雞肉,問道:“媽媽,以後還能吃這個嗎?太好吃了。”

楊瑛說:“現在是沒有了,等以後能養了就多養點。”

“我長大了可以養,我放完牛就能回家喂雞,我可以養一百隻雞,天天吃。”

楊瑛說:“以後能養了你就養,現在可不行。”

江月兒聽到江河這話,更難受了,江河彆真的放牛了。夢裡他是爸媽沒錢供才被迫放牛,現在他居然這麼早就想放牛了!

江月兒頓時覺得碗裡的雞肉不香了,味同嚼蠟。江河童言無忌,還分不清什麼是好壞,她作為姐姐一定要為他引好路。

她語重心長的對江河說:“你上學了有文化想養多少就養多少,讀好書才能養更多。”

江河反駁道:“可是都是大人在家養,不上學才能養,還能去放牛。”

江月兒被噎住,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她也開始歪理教學:“那你不想養一萬隻雞、一萬頭牛嗎?你要是沒文化怎麼知道自己的雞有沒有一萬隻,牛有沒有一萬頭。”

在場除了江河都笑了,江河頓時納悶了,自己確實數不到一萬,連一百都數不到。

他的臉皺在一起,眉毛都快變成八字了:“那我讀到幾年級可以養?”

江月兒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軟軟的,往下移,捏著他的臉說:“考上大學吧,很快的。”

“好吧。”

楊瑛放下碗筷,看著還在糾結的江河,這孩子從小就想養一頭牛。

“姐姐說的沒錯,要有文化才能養更多的牛。你說是不是?”

飽餐一頓之後,麵臨著食物殘渣的處理問題,江月兒剛想問怎麼處理,楊瑛就麻利地收拾完桌上和地麵的骨頭,出了門倒進了豬圈下的化糞池裡。

江月兒帶著弟弟妹妹把豬圈旁邊的捧瓜都摘了,再把捧瓜藤鏟了,放灶裡燒了。隻要火夠大,生的樹都能燒了,綠色的藤沒幾下就化為灰燼。

一切收拾完畢,除了豬圈那邊沒了兩隻雞和一籠捧瓜,堂屋裡堆了一堆捧瓜外,一切恢複原樣。

就算是檢查,也查不出什麼。

吃完宵夜,夜裡躺在床上,江月兒回想起解春花急急忙忙地跑到她家,說明了告狀這件事。

是不是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江月兒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隔壁江明啟兩兄弟考出去之後,江前進和解春花夫妻倆在村裡挺直了腰杆做人。

不少人開始主動上門拜訪,那是門庭若市,拉得上關係的上門問候,拉不上關係的也要扯點關係,和現在完全不同。

這裡人很多看不起窮人,雖然大家條件都不好,但是對條件更差的人也談不上尊重,在村裡如同透明人。

還有心直口快的人很容易招惹麻煩,一傳十,十傳百,名聲就不好了,成為村裡所有人孤立的對象。

如果有人家和被孤立的那家人有來往,那麼這戶人家也會被集體孤立。

農村就這樣,來來往往,你得罪了我,我就要帶領大家孤立你。

江月兒家在村裡人緣不算好,但也說不上不好,因為江北還在公社上班,麵子還是有的。

江明啟在城裡站穩腳跟後就把爹媽接過去了,之後也很少回江家村,江家村再也沒出過人才。

第二天,公社裡果然來人檢查了,把大隊主任拉去問話。

江家村的辦公地設在小學,江北趁著開會前的空當,一路跑到家裡來看看情況。

今天一大早陳平就站在公社門外,把開門的人嚇了一跳。

他應該是淩晨摸黑到公社去的,要的就是公社儘快派人去查江家村私自養雞養鴨,在空地隨意種菜的。

公社裡的人為了不把事情鬨大,隻好隨著陳平一路來了江家村。

有自行車的乾部載著人一路到了江家村。

江北聽到消息的時候想馬上通知家裡人,可是他既沒有自行車,家裡也沒有電話,隻能在開會的時候找借口回了趟家。

楊瑛一大早出門割穀子去了,江月兒正在屋裡看書,看到她爸嚇了一跳。

“爸,你今天咋回來了?”

江北邊往豬圈那邊走邊說:“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去公社舉報,說江家村有人私自養雞,公社派人來查了,我回來處理一下。”

原來陳平真的去告狀了,還是一大早就去了,江月兒追上去,低聲說:“爸,都處理好了,你快去開會吧,不然就你不在,影響更不好。”

“哎呀,我急昏了,我怕這件事影響不好,我現在就下去。”

江北也是急昏了頭,竟然就這樣回家,他趕忙跑回小學。

還好小學的人都圍著陳平和大隊主任,兩邊各執一詞,大隊主任認為江家村很少有人敢做這樣的事,陳平卻說村裡的人互相包庇,他們姓江的就是團結,排擠他們這些外姓人,就是有也不說。

公社的乾部為了儘快解決,說:“要不就抽幾家人檢查,這村子太大了,一戶戶檢查過去怕是要一整天,我們公社裡的事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