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麵(1 / 1)

她點點頭,拿出荷包裡的信紙,雙手遞給謝則遠。這信紙呈米黃色,是她在縣城裡買的,現在總算是有了點作用。

“謝老師,校長買了很多書在辦公室,還訂購了報紙。”

謝則遠是個愛看書的,而小學辦公室裡就有現成的,校長為小學進購了許多書籍。小學的學生可以免費借閱,不過江月兒從來沒借過,隻在初中時陪著李曉霞去看過。

大隊小學隻有一個辦公室,裡麵擺放了一條長桌,幾個老師包括校長都在一處辦公。被叫去問話時,就得當著所有老師的麵挨批。

謝則遠看著她彆在腦後的草帽,接過被折了兩折的信紙,小心的放進上衣口袋。

“剛剛的題還有不懂的地方嗎?”

他的表情正經嚴肅,倒真像江月兒小學的老師。她還記得一年級時因為跟後桌講話,講話的內容早已記不清,隻記得被戒尺狠狠地拍在背上的痛感和那個老師凶狠的表情。

不過那時候她很皮,頂多對那位數學老師產生了一點害怕的情緒。最可怕的是那位數學老師是她表姑爺,幸好她爸媽不在意她的成績……

麵對謝則遠,她自然是不怕的:“謝老師,你教的特彆好,連我都能聽懂,你一定會是一個好老師!”

謝則遠看見了她眼裡的期許,點點頭,將目光移至對麵的山坡。他想,他一定要當個好老師。

江月兒迎著烈日離開了知青住所,和謝則遠道彆後她才注意到空氣中彌漫的熱氣,周圍有許多蜻蜓盤旋,捉蜻蜓也是童年樂趣之一,蜻蜓停在草葉子上時,翅膀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平直的展開,一種是稍微低垂著。如果低垂著翅膀,那就是最容易抓住它的時候。

根據觀察得到的這個方法,江月兒屢試不爽,還有方法是用掃帚打或者用蜘蛛網去網蜻蜓。不過江月兒沉迷於徒手抓。

回憶起童年趣事,她不自覺地笑了。隨即她一手用信紙扇風,一邊重新戴上草帽,踏著黃泥路回家去了。

院壩裡的紅辣椒還是原模原樣,在太陽底下更加嬌豔欲滴,她囫圇地將三個簸箕的辣椒翻個麵,好讓整個辣椒都享受到太陽的炙烤。

大門虛掩著,她伸手進去移開竹竿,跨進門檻。他們這裡的門檻都很高,能到人膝蓋處。

大鐵鍋裡的水已經漸漸冷卻,火鋪上擺放了一盆黃燦燦的包穀粒。這辣椒麵得用老玉米做,這樣炒出來才不會變成一坨,口感也更脆。

瞧見楊瑛坐在矮凳上靠著牆睡覺,江月兒放緩腳步。江海正趴在飯桌上看書,江河和江枝肯定在屋裡睡大覺。

她走過去在江海對麵坐下,拿出荷包裡的信紙,在桌上展開,小聲說:“在看什麼書?”

江海翻到封麵,也壓低了聲音:“姐姐,我在看你的書。”

江月兒聞言,去看他手裡書,果然是她的數學書。

她好笑道:“你自己的看完了嗎,還看我的書,你看得懂嗎?”

江海搖搖頭,說:“看不懂,你的書放桌上,我就是有點好奇才翻翻。姐姐,你可以教我嗎?”

他翻到其中一頁,字密密麻麻的,夾雜著幾幅圖畫,她看得眼前發黑。

江月兒連忙搖頭:“等你上初中了就會了,有老師教你。”

她可不會說她也看不懂,這還怎麼維護她大姐的尊嚴!

她連忙奪回自己的數學書,對江海說:“快把你上學期的書拿出來看看,馬上開學了要學新的。”

她將數學書翻到對應頁,照著信紙解題。

江海繞過來和她並排坐,看著信紙裡兩種不同的筆跡,說:“姐姐,你也不會做嗎?”

“你走開,你去我房間裡麵翻本什麼《三國演義》《水滸傳》來看,我要學習了。”她打開江海的手,用手臂遮擋著信紙。

江海得了指示,立刻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那扇木門,那木門還是發出“吱——”聲,他穩住木門,從細縫裡鑽進去。

江月兒前幾日將角落裡的一堆書分門彆類整理好,如今看起來整整齊齊。江海倒好找,他選了本《東周列國誌》。

江月兒正埋頭算題,江海在對麵翻看起來。

江月兒按照謝則遠的思路將題目重新做了一遍,做完之後就擱下筆,睡意來襲,實在是抵擋不住,於是趴桌上睡著了……

醒來時,楊瑛已經準備帶著江河江海磨包穀麵。江月兒循著聲音前去幫忙。

石磨子經過一中午的晾曬,變得乾燥,兩塊厚實的圓盤並在一起,上邊的圓盤嵌了條木頭好讓人推動。

江河和江海玩鬨地搶著推石磨,要楊瑛去加包穀,推石磨要少量多次加入原料,因此是個“大工程”。這兩豆丁顯然還不夠格,兩人抓著把手咬牙往前使勁,石磨還是紋絲不動。

楊瑛看得哈哈大笑,說:“你們讓開,還是我來。”

“媽,我也來。”江月兒上前搭把手,握著那橫木,幫著推石磨。

江河雙手捧著裝包穀粒的搪瓷盆,江海握著勺子準備往石磨的磨眼裡放包穀。

江月兒渾身發力,想要將這磨盤推動,也隻勉強推動一點。最後還是楊瑛發力,石磨才終於開始轉動。

江月兒想到了另一件事,聽她媽說,她阿公還沒有去當兵的時候,因為田土和其他家起了衝突。那家人足足有五個兄弟,阿公一個人帶著把鐮刀就衝上去與他們對峙。

“你阿公他膽子大,誰都不怕,最後那家人還是被嚇跑了。”楊瑛說起她從母親那裡聽來的往事,對那位早逝的父親充滿敬佩。

江月兒聽了也對阿公充滿敬意。

在農村不重男輕女的家庭很少,他們家算是例外。不管對哪個孩子都是一樣的重視。在夢中也是,爸媽即使年邁做不動活了,連過年後給四姊妹準備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多。

江月兒想上高中那便去上,不想上他們也會給她退路。身邊很多同齡人都為了家庭勞動,從小就要上山放牛放羊,砍柴。就像隔壁的江明啟,因為他爸和他媽兩個人支撐不了兩個人脫產,才將江明啟叫回來務農……

年齡大的女生也被迫相看人家,如果父母看中了男方家,那不想嫁也得嫁。

江河捧著的一盆包穀漸漸見了底,楊瑛時不時停下動作,用勺子刮著槽裡被磨碎的包穀,第一道磨完,包穀的顆粒還很大,因此需要磨第二遍。

“媽,這個要磨幾道?”江月兒揉著酸軟的手,看著細碎的包穀,有很多隻是碎了,遠遠達不到被稱為“麵”的標準。

“這個要磨兩三道,然後還要用篩子篩。”搪瓷盆裡的包穀磨完,石磨下的桶裝了半桶碎包穀。

“媽媽,還要磨啊。”江河顯然失去耐心,剛剛有多積極,現在就有多不想乾了。他撂下盆子,跑一邊去了。

江海舉著勺子說:“那你去搬個凳子過來。”

江河不情不願的挪動腳步去屋裡搬了條高板凳:“拿去。”

江月兒看他這態度,也笑了,上前捏捏他的臉:“你這什麼表情?你剛剛不是主動要端著盆的嗎?”

江河年紀還小,稍加培養說不定還能扭轉,四姊妹裡就屬他脾氣最差,做事也沒有耐心。

江河一扁嘴,靠近她的手,以防被捏痛了:“姐姐,我舉了那麼久,手累。”

“好,你一邊玩去吧。”江月兒放開他的臉,繼續推著石磨。

又費了一番功夫,包穀總算變得細膩,一把抓上去,有一種沙沙的感覺,和麵粉不同。

楊瑛拿出一個孔稍微大點的篩子,這篩子也有講究,不同的孔篩不同的東西,如果要篩糯米粉或者粘米粉,那用的篩子孔最細。像包穀麵之類的不要太細,保留一點口感的就會用大孔的篩子。

篩過之後的包穀麵少了許多大顆粒。

“紅辣椒也可以用石磨碾碎,也可以剁碎。”楊瑛放下手裡的篩子,她乾活習慣做完一樣就收拾好衛生。她收拾好工具,將盆洗乾淨擺放好。

江月兒跟在身後,一起收拾。

“那我們還是用石磨吧。”

剁辣椒不僅累還會辣眼睛,她不想楊瑛被辣椒水濺到了,而且用石磨她和江海還能幫上忙。

“好,那個辣椒還是要切碎了才能放下去。”

簸箕的辣椒被倒進一個稍大點的盆,楊瑛握著菜刀胡亂砍碎。

忙活到日頭西沉,天邊的顏色逐漸變深,辣椒麵才終於混好,碾碎的辣椒和包穀麵混在一起,放上鹽巴,再裝進壇子,往水槽裡加上水,就算完成。

醃製酸辣椒就更簡單了,將白開水倒進壇子裡,約占壇子的四分之一,倒點鹽巴和母水,最後將辣椒放進去。

江海和江月兒一直跟在楊瑛旁看著製作過程,順便幫著倒東西、抬東西。

一頓忙活下來,也到了吃飯時間。

江月兒卻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楊瑛興衝衝地說:“捧瓜好像熟了,我們今天就自己煮飯吃吧。”

她說完便去豬圈旁摘捧瓜,江月兒也跟著前去,她想摘點李子墊肚子。

“媽,我上去摘點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