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包廂裡,穿著深V亮片西裝的男模勉強給馮橙喂進一口紅酒,見她有些躲閃,於是他放下酒杯,緩緩貼近,在她耳邊輕輕哈了一口氣。
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來這裡的女人一開始都是這樣放不開,隻要一點一點的突破她們的底線,她們會玩的比男人還要大膽。
當然,也比男人大方。
然而,馮橙已經反感到了快要尖叫的地步。
身邊男人的每一寸靠近,都讓她胃中翻湧,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那一口帶了些味道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嘔——”
她捂著嘴巴忽然乾嘔,身邊六個男模全都愣住。
唐妍欣傻眼。
馮橙站了起來,勉強朝他們開口:“對不起,我今晚可能吃撐了,嘔……”
她慌裡慌張衝向門口,幾乎是跑著去了衛生間。
她蹲在馬桶邊上把晚飯吐了個一乾二淨,難受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在洗手池邊漱完口,馮橙順手洗了把臉。
望著鏡子裡臉色蒼白的自己,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傍晚,那時她也是這樣吐了個昏天黑地,一臉的眼淚鼻涕。
那是她五歲的時候,媽媽因為和爸爸吵架賭氣不回家,她不知道吃錯了什麼,在幼兒園一直鬨肚子疼,後來老師打電話讓保姆把她接回了家。
保姆喂她吃了藥,但她還是覺得難受的不行,於是走出臥房在家裡四處找媽媽,最後卻在二樓的房間裡找到了爸爸。
他和另一個女人在臥室裡,衣服散落了一地。
因為她哭得厲害,爸爸不得不起來哄她,但他敞著的胸膛令她無比的抗拒,更何況他身上還有難聞的汗臭和香水味。
那個味道刺激得她無比難受,最後吐了爸爸一身……
從那以後,馮橙再沒有辦法接受任何男性的親密靠近,無論是他們帶著欲望的眼神,還是從身上散發的荷爾蒙,都讓她感到生理性的厭惡。
進入青春期後她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曾試著和媽媽提過一次,但媽媽震驚之後就開始淚如雨下,一直在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她。
後來,她便再也沒有提過了。
隻是,這個症狀並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哪怕到現在,她依然沒有辦法和異性進行親密交往。
但,凡事總有例外。
——張槐風就是那個例外。
馮橙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接觸中才發現自己身體的這個bug。
那是高中剛入學那會兒,她還不適應國內這種節奏緊張的高中生活,早上經常趕不上趟,為了避免被罰,每天都是生死時速卡點進校園。
那天也是巧的很,張槐風恰好在即將上課的點走出了教室,馮橙沒刹住車,兩人猝不及防迎麵撞在一起,互相摔作了一團。
馮橙隻記得當時“咚——”的一聲巨響,她壓倒在張槐風身上,牙齒正好磕在他嘴角,給他咬破了一塊皮。
張槐風大概是撞到了腦袋,半天反應不過來,馮橙也是懵了,口腔裡儘是血的氣味,加上之前跑得太快,整個人就有些喘。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張槐風恰好動了動腦袋,有一瞬間兩個人的唇便貼在了一起。
不過是一秒鐘的觸碰,馮橙很快就與他拉開了距離。
之後,他們兩個都被送進了校醫室,張槐風的腦袋好像摔得有些重,需要留下觀察,而馮橙除了牙齒有些疼以外並沒有彆的不適,她道過歉之後便回去上課了。
那一整天的課馮橙都有些恍惚,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觸碰一個異性,也是第一次感受那並不能稱之為“吻”的肌膚之親。
而她沒有作嘔,甚至連一絲惡心的感覺都沒有泛起。
那之後的很多個夜晚,她總是在夢裡頻頻回憶起那一幕,與現實裡不同的是,夢裡放大了她那時的喘息聲,也放大了張槐風那張嘴唇柔軟的觸感,就連唇齒間血腥味的腥甜,在夢裡也隻剩下了“甜”。
她懷疑過那是自己一時的青春情動,後來在被人告白的時候也曾試著與對方親近,但很不幸,她再一次吐了。
自那之後,馮橙就知道,自己非張槐風不可。
這十年來,現實也一直是這麼告訴她的。
無論是重逢時的試探,還是酒店裡的那次偷吻,都讓馮橙無比確信,她對他,隻有情欲,沒有惡心。
她對他的喜歡,都是建立在這份情欲的基礎上的。
她這輩子,隻能和張槐風上床。
想到這裡,馮橙下意識就想看看他是否給她回了消息。
然而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她的包還留在包廂裡。
她歎了口氣,直起身來,一轉頭就看見唐妍欣一臉緊張地站在那裡,看著都快哭出來了。
“橙橙,你沒事吧……”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難受,要不,咱們直接回家吧?”
馮橙看了眼她隻拿著紙巾的手,朝她擠出個微笑來:“咱們的包還在裡麵呢。”
唐妍欣低頭看了看手上,這才如夢初醒:“我剛才光顧著給你拿紙巾來著,忘記了……”
“沒事,咱們回去吧。”馮橙拍了拍她。
“啊?”唐妍欣有些遲疑,“可是你……”
“彆擔心,我沒事。”馮橙輕輕呼出一口氣,“錢都花了,玩唄。”
兩人重又返回包廂,那八個正圍在一起說話的男模看見她們進來,頓時收了聲站起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尤其剛才那個對著馮橙哈氣的男模,此刻扭過臉根本不敢直視她們兩人。
馮橙低頭摸了摸鼻子,片刻之後抬起一張明豔的笑臉,衝他們說道:“剛才有點掃興了,是姐姐的不是,我自罰一杯。”
說著她端起茶幾上的高腳杯,仰著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這算是給他們挽回了些顏麵,有活潑懂眼色的已經開始活躍氣氛了:“姐姐,好酒量!”
馮橙抬手用拇指沾了下唇角,笑道:“今天我們玩點新花樣吧。”
“姐姐想怎麼玩?”
“這包廂裡有多少酒水姐姐今天全包!”馮橙一開口,眾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前提是——”馮橙豎起食指阻止他們起哄,“我們來玩蒙眼捉蝴蝶,我要是一個沒捉到,現場酒水我全包。”
“要是捉到了呢?”有人大膽發問。
“要是捉到了,姐姐今晚可就不奉陪了喔。”
八個大男人用心眼子交流了一通,覺得這個遊戲他們贏麵很大,就算是輸了也不怎麼吃虧,起碼還有個出台費拿。
再說了,人家還不吃他們豆腐,不用獻身諂媚也挺好,至於酒水提成,遲早還能賺回來的。
於是,馮橙和他們一拍即合,唐妍欣負責給他們當裁判。
馮橙扯了唐妍欣脖子上的愛馬仕絲巾圍在眼睛上,在原地數了十個數,好給這些男模分散躲藏的時間。
數到十之後,馮橙開始摸黑探索,她不知道,這些男模為了提成,可謂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有貼著牆站在沙發靠背上的,有跟在馮橙背後的,還有一個更離譜,直接掛在了門框上。
這些人直接大氣都不敢出,隻有唐妍欣坐在沙發上笑了個前仰後合。
她這一笑,大家就沒聽到走廊上那聲呼喝。
馮橙兩手往前摸,還很給麵子地打趣他們:“不是吧,你們都隱身了嗎?這麼會躲……”
她話音還沒落下,“砰——”的一聲包廂門被人用力推開,掛在門後那個男人被當成夾心一把撞在牆上,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
馮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循著聲音還想轉身去抓人。
“警察——不許動!都給我抱頭蹲下!”
率先衝進來的那個便衣看著沙發靠背上高高站著的幾人,再看門後造型詭異的男人,一瞬間有些忘詞。
這是在乾什麼玩意兒?!
“快點,蹲下!”
沙發靠背上那幾人還想原地蹲下,但發現操作難度太大,一個沒蹲穩摔在了沙發上,幾個便衣瞬間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下來,蹲地上!”
馮橙意識到不對勁,一把摘下絲巾,看見早已乖乖抱頭蹲好的唐妍欣,腦子一懵,也跟著蹲下了。
“……”
都不用想,她們這是遇到傳說中的掃黃了……
果然,打頭的民警亮了證件,衝他們道:“我們接到市民舉報,這裡有人涉嫌組織賣/淫。”
然後警察開始對他們進行挨個問話,有兩個便衣甚至在包廂裡找到了一處暗門。
把他們全部帶出來之後,馮橙才發現,走廊上已經站滿一排的體麵人。當然,也有不體麵的,其中有好幾個衣衫不整的男女直接被戴上手銬押走。
唐妍欣戰戰兢兢地挨著她,哭著道:“橙寶,警察叔叔,我錯了,我不該來這種地方……”
一旁的警察沒看她,反倒是看了馮橙兩眼,然後隨口安慰了一句:“先彆哭,要是沒什麼問題一會就放你們走了,以後這種地方還是少來,女孩子家家的,他們那麼多男人,多不安全。”
馮橙一邊虛心應是,一邊拉著唐妍欣小聲安慰。
聲色會所裡鬨出的動靜不小,外麵警車帶走了好些人,據說會所背後隱藏著肮臟的交易鏈,今天算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最後,馮橙拉著唐妍欣出來,之前的便衣看見了,上前衝他們招手:“走吧,送你們回家。”
唐妍欣有些緊張,慌忙拒絕道:“我們沒犯法,不坐警車!”
那警察好笑道:“不抓你們,就是送你們一程,順便教育一下你們這個安全意識。”
“你們不會還想酒駕吧?”見她們猶豫,他開玩笑似的說道。
馮橙想說我們其實可以打車,但對方說到批評教育,她就不得不虛心接受了。
兩人最後還是上了警車,車上沒有鳴笛,警察叔叔也確實一路都在給她們做普法和安全教育。
到了馮橙住的小區,兩人艱難下車,一臉的生無可戀。
警察同誌搖下車窗,對馮橙道:“趕緊回去吧,彆讓人擔心。”
直到警車走遠,唐妍欣還有些驚魂未定,她信誓旦旦道:“橙寶,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去那些地方了,我洗心革麵,爭取做個良好公民!”
馮橙沒注意聽,隻是看著警車消失的方向,發出了疑問:“警察都沒問,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他們是警察,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嗎?”唐妍欣難得聰明了一回。
“不是!”說完她就叫起來,“憑什麼隻送你到家,不送我到我家?!”
馮橙好笑,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不是說警察什麼都知道嗎,說不定他們早知道你跟老公吵架了,現在住我家呢?”
兩人相攜進了小區,到了單元樓下,一個單薄修長的身影從路燈下朝她們走來。
昏暗的光線下,徐彥西溫聲開口:“老婆。”